30、番外：倦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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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化最怕的任务就是夜守锁妖塔。
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塔下，四围静得吓人，只有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清响。偏偏每次他还困得要死，却又不敢轻易睡过去——第二天早上换岗的时候，自己整个人都脱了力，几乎只能爬着回屋补觉。
可惜没有几个师兄弟喜欢在塔下彻夜看守，这麻烦的任务仍旧落在了倒霉的宁化身上。
突然有一天，这种无聊痛苦的悲惨境况发生了变化。
那天温策将军上山搜人，掌门不肯，结果差点教那无知莽夫用炮将锁妖塔夷为平地。幸好魔尊突然出现，替蜀山吓退了温策，化解了一场危机。
本来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宁化没想到，当晚竟有新客造访此处，围着锁妖塔转了好几圈。
“呵，这里便是锁妖塔啊！”来人发出一声感叹，施施然走到塔门前坐了下来。
宁化发现，对方竟然并非人类，而是魔族。
“大胆妖魔，竟敢夜闯蜀山禁地！”他精神抖擞起来，拔出宝剑就要扑过去。
“慢！”对方使了一个定身咒，道，“我不是来打架的，有人派我过来每天在塔下守几个时辰。其实我跟你一样，任务在身，迫不得已。”
“嗯？”宁化想了想，“是今天来这里的那个魔尊派你过来的？”
对反点点头，笑道：“你看，我并没有恶意。长夜漫漫，大家聊聊天不好么？何必打打杀杀煞风景呢？”
“唔……”宁化犹豫了一下，接受了对方的提议。估计自己是打不过对方的，不如一起在塔下守着，也好熬过每晚四个时辰。
可是第二晚，魔族并没有准时前来。
前来看望他的竟然是总在无极阁里忙碌的徐长卿徐掌门。
那时宁化正靠在塔边的树下打瞌睡。
若非听到叹息声，他根本不会知道掌门已经来到锁妖塔前。那人静静地伫立地在塔影之中，凝视着冰冷的塔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吓得魂都飞了，赶忙上前施礼：“啊！掌门您怎么过来了？”
似是被他打断了思绪，徐长卿愣了一下，转过身道：“你每天在这里站几个时辰？”
“四个时辰。”其实自己光打瞌睡便耗过三个时辰。
“每晚都是你？”
“是。”
徐长卿微微皱眉：“明日我叫常浩再安排两人与你轮流守夜。”
他心中连连叫苦，若教其他人知道魔族之事不知将惹出多大乱子，连忙道：“掌门好意弟子心领。只是……只是弟子白日里心浮气躁，难以净心修炼。恳请掌门将此任务让弟子独自承担，弟子守塔时也可练习心法。”
徐长卿沉默半晌，方道：“也罢。既然如此，守塔重任仍旧交与你一人承担了。如有贻误修炼之处，不可勉强自己。那时我自会另行安排人手。”
“弟子谢过掌门。”
徐长卿点点头，道：“晚上天凉，多披几件衣服。”
“弟子明白。”
见并无其他事情需要交代，徐长卿便道了别，准备离开。然而走了几步，他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锁妖塔，幽幽道：“一个人，还是太寂寞了点。”
宁化道：“有幸肩此重任，自当风雨无怨。”
徐长卿点点头，回身往前山走去，隐没在夜色之中。
“原来你这么喜欢守塔啊。”等到徐长卿走远了，魔族才终于现了身，看来之前一直隐藏在别处。
“还不是因为你。”
“哈哈，多谢多谢……今天从别处带了点吃的过来。”
“……我最讨厌吃瓜子了。”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要不然明天我分给你们掌门好了。”
“你敢！……他明天不会来的。我守了六个月了，他也不过才来了这一回。”
“哼，他会来的。明天不来，后天也会来；后天不来，大后天也会来。”
“他明天不会来，后天也不会来，以后的一个月里他都不会来。”
“打个赌吧，如果这一个月里他再过来一次，你就请吃十坛桂花酿。”
“好。”
于是，之后的几个月里，宁化每晚的任务就是和魔族一起听风赏月嗑瓜子等掌门。
至于砸在桂花酿上的银子有多少，宁化已经记不清了。
不知不觉间，半年转眼就过去了，宁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夜守锁妖塔的任务。
每天晚上在这里，自己不但免受长老们的训责，还有人陪着聊天吃东西。更重要的是，经常可以等来掌门亲自指点自己修炼。许多以往未能领悟透彻的法术，经过掌门的点拨，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有一次徐长卿对他说道：“凭你资质，十年内必有所成。”
宁化道：“啊？这么久么？”
徐长卿道：“修道之途本就艰辛，十年已是极短，许多人修道几十年，也参悟不出其中玄妙。”
宁化道：“……弟子……弟子还想他日回山下……”
徐长卿道：“回山下做什么？”
宁化羞愧道：“……娶媳妇。”
徐长卿道：“……人各有志，这未为不可。修道未必需在山中，心存正气，便可随处造福苍生。”
“弟子谨记在心。”
宁化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很久，没想到，美好的日子总是结束得很突然。
有一天晚上，徐长卿在塔下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宁化也心惊胆战地陪站了两个时辰。
他想：难道是被掌门发现了自己和魔族的事情？
但是徐长卿一句话也没说，指点了宁化几招，就独自离开了。
“掌门真是高深莫测啊。”宁化暗自抹汗。
“我看是有事发生，或许他只是过来告别的。”魔族道。
“向锁妖塔告别？”宁化一头雾水。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这个’是什么？我对掌门的事情不了解。”宁化上山的时候，徐长卿已经接任掌门十年了。
魔族便将以前的事情告诉了他。
宁化听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要是我早知道这事，也不会输你这么多坛桂花酿。”
第二日，果然如魔族所说，徐长卿引咎离去，归隐山林，蜀山掌门的位子另换了常浩继任。人事变动得如此突然，宁化为此遗憾了好几天：蜀山正是兴盛之时，掌门缘何抛下苦心经营的门派，匆匆归隐？
很多事情到最后他也没有想清楚。但他至少明白，从此日起，守夜的乐趣便少了很重要的一项。只是仍有人一起聊天，宁化倒也并不觉得太过痛苦。
又过了许多日子，有一天，魔族也携酒前来告别。说是与神界开战，人手急缺，不可能再每晚过来守塔闲聊。
“守夜确实挺苦的，不如找人换了吧。”魔族道。
“……好。听你的。”
这一夜，宁化喝得酩酊大醉，第二日被长老责罚了一通。
一年后，他离开蜀山，回到了村野之中。之后的六十几年里，他都以打铁卖剑为生。偶或路见不平，他也曾除恶扬善，拔剑杀敌。
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有时午夜梦回，宁化只觉自己依旧站在锁妖塔下，天上清辉皎皎，他和魔族各捧酒壶低声谈笑，而凛凛夜风中，传来的是一声轻轻长叹。
（完）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番外：倦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