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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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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正是端午佳节,因为胤祐跟随皇帝出巡塞外,不在府中,所以乐青便决定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过节。在这一天能去嫫嫫玛法家过节,几个平时被约束惯了的孩子们便高兴的的盼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这天一早,天刚刚蒙蒙亮,平日里几个贪睡的孩子此刻都起了特别早,在给福晋请安之后,小跑着进了母亲的房间,催促着乐青快点出发。
乐青知道平日里这些孩子被胤祐管教的很严格,加上要学习的功课也特别多,平时除了逢年过节外,确实也很少有可以玩乐的时间。今天难得胤祐不在家,可以放他们出去玩,他们几个自然是格外的珍惜,所以她也不愿意让孩子们失望,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要带去给额娘和阿玛的礼物,便带着秋兰,坐了府里的车马去了娘家。
乐青娘家在皇宫的南面,就在苏州胡同,离她住的王府也不远,因此,马车只乘了一会便到了自己娘家。刚进家门,几个小子便象出了笼的鸟一样,跳下马车进了府门便一哄而散,早把乐青这个做额娘的忘得一干二净,跟着府里的几个小厮一溜烟的跑去花园里玩去了,乐青叫也叫不住,只能拉着女儿的手在那几个调皮身影的背后,扯着脖子关照几句。
才进了二门,还没见找自己的额娘和阿玛,她便先见到自己的弟妹们笑着朝她们迎了上来,一个个都笑着对她打趣道:
“呦,瞧瞧,咱们家的王妃回来啦!奴婢们给王妃请安啦!王妃您吉祥!”
乐青虽不常回家,但与自己几位弟弟的媳妇们关系都处得挺好,因此听见她们拿自己打趣,便也笑着上前做出要撕她们嘴的架势,笑骂道:
“好啊,你们这些个不开眼的婆娘们,定是我的那些弟弟们把你们给宠坏了,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可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没事竟寻起我这大姑子的开心来。什么‘王妃’不‘王妃’的,也竟这么浑叫起来?真该把你们的嘴给撕烂了,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几位媳妇也都咯咯的笑了起来,亲热的将乐青围在了她们中间,七嘴八舌地说道:
“姐姐可是冤枉我们了,我们哪里胡说八道了?七贝勒两个月前荣升了郡王,姐姐是他的侧福晋,可不就是王妃嘛!难道我们不该叫你一声‘王妃’?”
“可不,我们巴尔达氏家族里好容易才出了这么一个‘王妃’,这是多荣耀的事情嘛,就连我们姐妹几个也都觉得跟着沾光不少呢!如今郡王爷他圣眷正隆,又跟着皇上去了塞外巡幸,将来啊,必定还有一番升迁哪!我们几个可是要恭喜姐姐呢!”
“就是就是,七贝勒荣封的消息传了来,咱们府里上下都高兴的不得了,亲朋们都给咱们来道贺,瞧这府里的喜庆劲,到现在还没散尽哪!”
乐青听了,只是微微地笑笑,也不得意,只是说:
“嗨,不过升了一级,也是他们皇家的循例而已,皇子们大了,到了年纪总是要封赏的,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不要太张扬了,免得别人要说闲话。哎,我可和你们说正经的,以后可别再那样称呼我,毕竟真正的王妃可不是我,我怎么能抢了别人的名头?万一这么叫法传了出去,反倒惹出些旁的事来,可就不好了。”
三个弟妹一听乐青发了话,想想也有道理,于是便都点头应承。乐青带着长女重静,让秋兰跟着自己,别过几位弟妹,便直奔了正房,去见父母。进了正房,就见父母俩正端着杯子喝茶。巴尔达氏虽已年过五旬,但却保养的极好,身段窈窕,皮肤白皙,看着不过四十的模样,穿着锦缎白底绣荷花的素色旗袍,头上梳着如意头,没有珠围翠绕,只是简单的玉簪步摇,看着实在是显得清雅高贵。
她见女儿领着外孙女回来,很是高兴,忙放下手中茶杯,将她们迎了进来。她搂着外孙女重静连连的亲了几口,见外孙女出落的楚楚动人,明艳动人,与乐青小时候越发的相象起来时,更是怜爱的将她带在自己怀中。
“哎呀,哎呀,我的心肝,你可长得越来越标致了呢!将来啊,谁家娶了我们重静,那可真是福气呢!多美的人儿呀,再过几年就是人家的人啦,你阿玛额娘可都要舍不得你了呢!”
乐青听了,抿嘴笑道:
“可不是嘛,去年胤祐已经给她定下了亲,是蒙古奈曼部扎萨克多罗达尔汗郡王班第的长子,叫垂忠,前年刚袭了老郡王的爵。这不,上个月对方就来信催,说是想明年过了端午之后就来迎娶。唉!说话就要把孩子送走了,她才多大呀,还没我出嫁那会大呢!眼看着就要去那么远的蒙古,我这做额娘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直埋怨胤祐,怎么定亲定到那么远的蒙古去,好歹也找个京城里的人家,左右我看她也方便些,谁曾想这丫头,她自己倒愿意,说是就喜欢那蒙古的草原,自由自在的,没那许多规矩。你看看,还没嫁人呢,就嫌我平时管的多了,真是气死人了!”
年已十三的重静是乐青与胤祐的长女,容貌承袭了夫妻二人的优点,但是她的性格却象极了胤祐,平时虽然文静秀气,不爱与人争执,但却很有主见,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反悔与商量的余地。
听得母亲埋怨,重静依偎嫫嫫的怀里,不服气的回道:
“额娘又冤枉我!我哪里是嫌额娘管我管的多,只是我喜欢草原上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况且,那里离京城那么远,也没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耳根子可不清净些么?那垂忠我见过,人长的高高大大的,可是看着挺谦厚,想来也不是个蛮横的人。就是嫁了过去,他应该也不会欺负我,额娘放心就是。”
“我怎么能放心的下!你和他不过一面之缘,你怎么知道他的人品究竟如何?万一真要欺负了你,你怎么办?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了,我就是想伸手帮,也伸不了那么老长啊!要是你在京里,好歹你阿玛还有一些权势,至少能帮你,可你在那么远,唉!想想,我这心里就不好受啊!”
“额娘!阿玛平时总说你爱讲一些盼人倒霉的话,过去我还不信,现在我可真信了!哪有做额娘的这么咒自己女儿的嘛!你不盼着姑爷对我好,反倒巴望着我和他打架逃婚不成?真是的!额娘,你女儿可不是傻瓜,不会让人家那么轻易的欺负的,我呀,有本事保护自己!”
乐青作势瞪了一眼在家没什么声音,一出王府反倒能说会道起来的女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知道说不过她,便不再理会,只与阿玛聊起了家常。巴尔达氏在一边听着女儿外孙女一来一往的对话,一边看着乐青,眼神不由得幽深了起来。
忽然,她见乐青穿着青色的郡王侧福晋的服色,便仔细的上下打量起乐青,看了片刻后,便笑着对身边的丈夫道:
“老爷,你觉着没,丫头穿这身衣服的样子倒比穿那贝勒侧福晋的蓝色好看多了。到底是做了王妃了,不一样了!”
一家之主只是呵呵的笑着,没说话,乐青听了这话,哪里肯依,便跺着脚,在阿玛面前娇嗔道:
“阿玛,你怎么光笑呢!额娘说这样的话,你都不知道管管她,难怪几位弟妹也都这么拿我打趣,原来这源头就出在额娘身上。什么王妃不王妃的,我没坐着那个位置,更不愿戴那顶帽子,我不愿意听!”
巴尔达氏搂着外孙女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乐青,对外孙女道:
“重静,瞧见没,你额娘刚才还跟你这儿装额娘的架势呢,这会倒在你玛法面前撒起娇来了。乐青啊,你可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让你闺女瞧见了,多没面子哦!”
“额娘,还不都是你拿我寻开心!胤祐升了郡王是没错,可那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最烦听见这‘王妃’二字了。外面人家不知道真相起起哄也就算了,你们两个可都是明白人,怎么也跟着一起瞎起哄呢!还说我呢,真是的!”
这时,一旁一直没多开口的一家之主巴尔达图伦开口了,他抿了口茶,看了看妻子与女儿,再拉过妻子怀中的外孙女,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正色道:
“丫头,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无论怎样,胤祐升了郡王这都是好事,循例封赏是不错,可皇上的儿子多了去了,也不见得人人都循了例,封了赏啊!那八阿哥、十三阿哥不都没有被封么?可见皇上对胤祐还是很器重的。大家恭喜你,给你道喜也是好事,就是叫你一声‘王妃’你也不用太介怀,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在胤祐心里,你这个称呼担得起!
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他早就决定置身事外了,也一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你又何必在意这‘郡王’的头衔来的好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先安心的受着这个封赐吧,旁的事,今后再说。秋兰啊,先带小格格去玩,我和你家主子有话要说。”
一旁伺候着的秋兰立刻答应着,便带着重静离了正房。图伦又谴走了在房中伺候的下人们,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这一家三口。巴尔达氏见没了外人,这时也不由得收起了玩笑之意,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的道:
“从这晋封的事情上来说,你阿玛刚才说的也是有道理的。这点你倒不用太担心。不过,眼下,有件事情却是最重要的,你要上心才是。
前两个月,老七刚得了晋升,我听说四阿哥也得了晋封,我和德妃是多年的挚交,她的儿子升了亲王,我总是要去恭喜一番的,所以前些日子候了个空,便进了宫一趟,和她见了一面,说了会子话,也听出了了一些门道出来。
她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荣宠不衰,不但因为她的容貌,更多的还是靠她的聪敏与心智。她素来对皇上的心思猜度的异常准确,过去每次发生的重大事情,都被她一一的说中了,所以,我相信她告诉我的话。丫头,额娘听来的事情很重要,今天说给你听,你千万可要记清楚了。这可是关系着老七的前途,还有你们这么一大家子的前程,你可要一定要听仔细了。”
额娘难得露出的严肃表情和口气让乐青不由得紧张起来,她看了看一旁的阿玛,见阿玛也是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她的心跳得快了起来,忙不迭的点头道:
“我知道了,额娘,到底什么事情,听起来这么严重!”
“皇上前不久不是恢复了胤礽的皇太子之位么?”
“对啊,和胤祐、四哥、五哥他们的加封是一起的。怎么了?”
“其实那不是皇上对他还抱有希望,只是一个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这,怎么讲?难道皇上将来真的不会把皇位传给二哥么?”
额娘口中传递的信息显然已经属于皇室的重大机密,私相授受的过程,听得她的心不由得别别直跳,惊诧之余,连忙压低了嗓音追问道。
这时,图伦接了话过去,低声道:
“去年之时,朝中各派势力暗流汹涌,结党的势头日益严重。皇上是怕再这么下去,朝局不稳,会出大事,为了稳住人心,只能暂时做出这个决定。当时,皇上下旨让各地官员上表推荐合适的皇太子人选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危害,所以才会在今年年初追究各地推选八阿哥的官员。”
“哦,这个说法我听胤祐提起过,他当时一听说各地官员大多联名上折保举八阿哥,回家后就跟我说了这些话,好象还挺担心的。后来他和四哥一样,在保举单子上写了二哥,说这是稳定朝局的唯一办法。不过,他并不希望皇阿玛能采纳这个提议,因为他觉得二哥做皇帝的话,对大清国没有好处,因此,在皇阿玛没有下旨恢复二哥皇太子身份前,他一直都希望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皇储之位空悬的问题。
只是,今天来看,大家都没找到更好的办法,二哥终究还是恢复了皇太子的身份。这一个多月来,胤祐也总是闷闷不乐的,虽然升了郡王,也没见他有多开心,反倒是成天的愁眉不展,象是在生自己的闷气。我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出了一个馊主意,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替皇阿玛分忧,担心咱们大清的前途,这才整日的苦着自己。
无论我怎么劝都没用,他就是认定了自己是白白的受了这份恩荣。就连出发陪着皇阿玛出巡去之前几天,他还在郁结着呢!见他这么不痛快,我也觉得这郡王的头衔来的不好,有点象是对他的讽刺似的。”
乐青悠悠的叹了一声,看了看父母,好奇问道:
“可是,阿玛,额娘,这些事情难道都和刚才你们说的那件大事有关么?胤祐反正不会卷进那皇储争夺之战里,我们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丫头,你听我说,老七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他是个心思敏感之人,极重感情。料想目前凭着他对皇上的关怀和忠心,不会卷进这场风波是不假,可是他要站在谁的一边,与谁亲近,成为谁的帮手这一点就显得更重要。如果站错了队,认错了朋友,就算他是个局外人,将来皇上一旦驾崩,新帝登基之时,必然要报复,肯定要受到牵连。他是我女婿,是我宝贝女儿最重要的人,你说我们做父母的,当然不愿意看见祸事降临到你们身上,自然不能眼看着不管。”
“站在谁的一边?阿玛,额娘,难道你们已经知道了谁是下一任皇帝不成?是德妃娘娘告诉你们的?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就算她猜度皇上心思异常准确,可也不可能猜得到谁做皇帝吧!额娘,你说的这个,是不是太悬了点?”
乐青的头摇得象是拨浪鼓一样,她根本不相信一个后宫的嫔妃即使再得皇上的宠爱,也不可能从向来精明的皇帝嘴里得到关于下任继承人的消息,如此一来,皇帝自己岂不破了祖宗当年定下的规矩?额娘居然把德妃的话当成真的,这简直有些天方夜谭了!
“丫头,不要不信,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所以,你现在只要静静的听着,把我说的这些话记在心里,然后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就是老七,也不能说。你要做的,就是一点点的去影响老七的选择,影响他今后走的每一步,你只要听了额娘的话,将来的祸事就一定不会烧到老七身上,而且连我们全族上下都能得以保全。你听明白额娘的话了么?”
“额娘,你这是……”
乐青刚想要说话,就被巴尔达氏强硬的截断了:
“丫头,你要答应额娘,一定要做到,明白么?明白么?”
乐青顿时楞住,她眼前的父母两人全部用一副凝重而严肃的表情看着她,四只眼睛那么紧张的瞪着自己,压力之下,她只能无言的点头。巴尔达氏这才稍微满意的松了口气,点点头,然后凑到她的耳边,小声的说了起来。
乐青的眼睛越听睁得越大,嘴巴也惊讶的快要合不拢,她无法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这一切,可额娘和阿玛的信誓旦旦,却又让她不由得半信半疑。听完额娘的细语,无数个疑问出现在她的心头,令她坐立难安。她很想问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真是假,可是额娘却又三缄其口,闭口不言,只是让她照着去做。
直到下午吃过点心后带着孩子们回家,她整个人的心思还都沉浸在额娘和阿玛所说的话里。难道这是真的么?额娘说,时间会证明一切,那么真相真的会随着时间而一点点的显露出来么?如果事情是真的,那么德妃娘娘又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额娘和阿玛又为什么会那么信任她?如果下一任皇帝真的是他,也许真的不是一件坏事吧!
胤祐啊胤祐,这件事情关系着他的前途和整个家族的命运,那么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族,我也要去试一试!
天色昏暗之际,乐青终于下定了决心,依照额娘说的话去做。她站在窗边,望着天边发红的云彩,看着那似鲜血一样的颜色,仿佛看到了当日索额图一党之人被绑缚菜市口问斩的一幕。那血流满地的场景她没有看到,但是那浩浩荡荡的行刑队伍她却是亲眼所见。
曾经位高权重的索额图与皇阿玛的关系何其之近,平素何尝又不是皇阿玛的肱骨大臣。当年平三藩收台湾他都曾出了不少力,可最后,却晚节不保,卷进了“太子党”中,连同不少下属一起,起了替皇太子篡位谋逆之心。最后,东窗事发,不但自己失了皇阿玛的信任死在狱中,连他当年的那批追随之人,全数被皇阿玛杀头抄家。
这一切的发生,还不都是因为他们站错了队,认错了主子人而得到如此下场的吗?额娘和阿玛的话没错,就算胤祐不去抢那把椅子,可他的立场却一定要鲜明。他到底是帮谁?他到底是和谁一气连枝,他心里敬的又是谁?这些都很重要,都要让那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有这样,将来,那个人真的登了基,做了皇上,那么今天做的一切,也都会有了回报。
只是,皇阿玛,你真的会选他做皇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