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出篱嫣然笑》大唐昭仪

5、第 5 章

　　回到自己府上，胤祐一语不发的就将自己锁进了书房里，直到三更了，还不肯出来。乐青自嫁他以来，见过他发脾气，却很少见他这样生闷气，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她知道，一定是刚才酒席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惹得他如此的不痛快。

　　回来的路上，她见他走的飞快，身形不稳，本想上前搀扶一把，却不料被他一手甩脱，脸色极不好看的兀自丢下她一人，以更快的步速独自走了回来。她担心地紧跟在后，本想到了家好好问个究竟，可他的脚刚一踏进家门，后脚就直接奔了书房而去，大门一关，任她怎么叫门都不开。无奈，她知道他在气头上，恐怕也不能听人劝，所以只能暂时让他去，想或者等过些时辰，他气消些了，再去找他。

　　乐青也不急着催他开门，便回到房里做了会女红，等了一个时辰，她望望天色，放下手里的活，披上外衣，打开卧房的门朝书房那里张望了一下，果然仍见那依然还亮着灯。夜已经很深了，四周很寂静，除了些微的昆虫鸣叫和风声外，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皇宫都已进入了安眠期。她低叹一声，回房拿上宫灯，便朝书房那里走去。

　　走到书房门口，她习惯性的推了推门，本以为那门一定是锁着的，却没想到，只那么轻轻一推，门就“吱呀”一声的开了。她不由得心头一乐，抿嘴笑了起来，这个人啊，果然是在闹别扭，也象小孩子一样，生闷气是要人哄的呢！原来早就把门给开了，等着人家来呢！

　　“胤祐？你在吗？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乐青轻声叫道，推门进去，转身又将门带上，借着宫灯里那一点烛光摸黑朝里找人。

　　朝前走了几步，来到书房的内厢房里，书房一隅昏黄的烛光下，就见胤祐面朝墙壁的坐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到了墙上，微微烛光的晃动下，那影子看起来也格外的孤寂与落寞。他听见她的叫声，也没转过身，反倒是动了动身子，将自己往书桌里藏得更深了，好象满肚子的气还没消。

　　乐青笑了起来，觉得此刻闹着别扭的他显得特别可爱，与他平时总是一副平静的表情相比，现在倒是更多了几分趣味，于是她将手里的宫灯往旁边一放，轻轻走到他身旁，摇了摇他的肩膀，道：

　　“哎，夜深了，该回去休息了。”

　　这时他才抬起头来，深深地对上了她的视线良久，随即扭过头去，低声道：

　　“那你不早些来！”

　　乐青闻言，如果不是顾及他的面子，她真的几乎失笑，这个男人啊，果然是在撒娇呢！她无声的笑着，从他身后搂紧了他的颈，然后凑到他耳旁，用自责似的口气玩笑道：

　　“是呀，是呀，是妾身来晚了。七阿哥，妾身知错了，请七阿哥不要生气啊！随妾身一起回去就寝好不好？妾身一定好好伺候您，让您浑身爽快，包君满意，您看可好？”

　　胤祐不语，只将乐青拉到自己身前，借着那微弱的烛光，细细地看着她的眉眼，然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搂紧了她的腰，枕在她的胸前，闷闷地道：

　　“你和我说实话，你可喜欢我？”

　　“喜欢啊，不止喜欢，我还是很喜欢呢！”乐青点点头，笑着说。

　　“喜欢我什么？”

　　“恩，很多很多，你长得很好看啊，你很有学问啊，你对下人也很和善，恩，你写的一手好字，你对我也很好，心地也善良，恩，让我想想，哦，还有，我喜欢你的笑，给人感觉很温暖……还有，还有……”

　　她说着，故意拉长了声音停顿了下来，引得胤祐忙着追问道：

　　“还有什么？”

　　“还有我喜欢你……”乐青神秘的笑着，有些羞涩的将嘴凑到了他的耳边，环着他的肩膀，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

　　乐青的小嘴就在他耳朵旁说着那些私密的话，她的气热呼呼的吹着，那感觉让他心头立时酥软不已，她的话还没说完，胤祐便觉得自己浑身突然热了起来，血气上涌，心跳加剧，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

　　乐青坐在他的怀中，环着他的肩，将头与他抵靠在一起。尽管他没多说什么，但从他逐渐收紧的怀抱里，却是分明的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激动。她抚了抚他的眉眼，触手处的肌肤热烫不已，在昏黄的烛光下，她看到了他脸上似有微微的红晕。

　　“可……可我的腿……” 胤祐将脸在她胸口处摩挲了几下，然后艰难的吐了几个字出来，乐青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轻柔的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柔声道：

　　“原来如此，你今天不开心，就是为了这个吗？”

　　“四哥今天说，他打算明日早朝向皇阿玛主动请缨参加出征葛尔丹的战斗，我想我也十六了，也到了是该替皇阿玛分忧的时候，所以我就说我也要同他一起出征。”

　　“恩，挺好的呀，男儿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皇阿玛是那样英明神武的君王，以仁德治理天下，功绩赫赫，想你身为皇阿玛的儿子，想有番作为，让他老人家高兴，替他分忧，你做的没错啊！”

　　乐青听了，点点头，有条有理的分析道，却见胤祐原本垂着的眼睛陡然一亮，他又惊又喜地搂紧了乐青急道：

　　“你没觉得我这么做是不自量力吗？你觉得我做的对？”

　　“当然对啊，你贵为皇子，为国家出力是自然的，哪里不对吗？”乐青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可大哥说，他说……他说打仗的事情不用我瞎操心，还说我腿脚不方便……我知道，二哥三哥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心底里也一定是嫌弃我的，嫌弃我是个累赘，一点用处也没有……”

　　胤祐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难以言喻的自卑感重新又爬上了他的心头，自小他就知道自己是和别的兄弟们不一样，他们能欢快的又跑又跳，爬树上房，可自己，永远只能眼带羡慕的在下面看着他们，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儿时的他为此也曾有过不开心，又哭又闹的时候，但他发现自己这么做，伤心的除了额娘外，也只有自己的心里最难过，于是，他在逐渐长大之后，将自己满心的自卑化成了学习的动力，他努力读书，用功学习，为的就是想通过这样来告诉别人，告诉额娘，告诉皇阿玛自己也是有用的人，不是个需要别人同情和怜悯的无用之人。

　　逐渐的，他的学识、书法、乃至骑射都超过了兄弟们，他赢得了皇阿玛的赞赏，兄弟们的夸奖，他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再用以前的目光看自己，他原以为自己和那些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他甚至已经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正常的人，他心底的自卑也在一点点的消散，特别是在乐青嫁给他之后……

　　但是，今天，他自以为是的梦突然在他面前分崩离析，现实残酷的告诉他，他的兄弟们依然认为他是个累赘，他依然还是个拖累别人的无用之人，原本几乎要被他深深埋葬的自卑感重新占据了他的心头，他恨，他恼，他怨，他觉得上天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公平，皇阿玛的那么多儿子里，只有自己是残疾的，只有他一个！

　　“谁说你一点用处都没有？谁说的？一个手伸出来还有长有短的呢，谁能说那短的就比长的无用吗？你别听别人胡说！我就说你很有用！”乐青见他如此消沉，从他膝上猛地跳下来，站在他面前，很大声，很严肃，用很认真的口气说着，眉宇间尽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呵呵……这还要别人说吗？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我从小就知道……恐怕这次我连和哥哥们一起上阵杀敌都没有机会了！因为我的腿……” 胤祐苦笑了一下，抚了抚自己的残腿，难过的扭过脸去。

　　乐青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眨了眨眼，然后一声不吭的走出了书房，胤祐叫她，她也不理。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在胤祐难受的以为连她也不愿理会自己的时候，乐青已经穿了一身崭新的旗装，打扮的艳光照人的出现在他面前。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胤祐楞楞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子一时语塞。

　　“走，我们去见皇阿玛！”乐青坚定的说道。

　　“什么？你疯了？！你知道现在几更天了？皇阿玛早就休息了！你糊涂啊，这里是皇宫，是讲规矩的，不是由着你胡闹的地方！快，快脱下来，走，走，咱们回去睡觉！”

　　胤祐几乎被她如此大胆的念头给吓到，本还毫无睡意的他此刻却是极其希望她能赶紧听他的话去睡觉，连忙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就往书房外走。

　　“不行，皇阿玛睡了也没关系，我们就跪在外面等他老人家醒！胤祐，走，我们见皇阿玛去！”此时的乐青执拗的象头牛，任凭胤祐怎么劝，也不肯回去。

　　这个时候，胤祐才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平时温柔又害羞，柔媚的象水一样的侧福晋，也会有如此倔强，不撞南墙也不愿意回头的时候。他既无奈又高兴，无奈的是恐怕今天不陪她去乾清宫她是不会善罢甘休，高兴的是他知道她一定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坚持，于是思虑了良久，他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胤祐回房换了身正式的衣服，两人就这么星夜的赶去了乾清宫。

　　出了咸和右门，穿过懋勤殿，两人便来到了皇上居住的乾清宫。当晚值夜的小太监一见这么晚来的人居然是七阿哥和侧福晋，不敢怠慢，惊讶之余，连忙悄悄的进屋禀告了康熙皇帝的贴身近侍，大太监总管李德全。

　　李德全自小便跟在皇帝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几十年下来，几乎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是他看着出生与长大的，是宫中的老人了。因此，皇亲国戚们都尊称他一声“李谙达”，王公大臣们也都不敢小瞧了他，无论何时见到，也都要唤上一声“李公公”。

　　李德全一听小太监的禀报，同样感到惊讶，又不知道这向来安分守己的孩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何至于要星夜见驾，于是先没告诉已经就寝的皇上，自己先从内屋悄悄的退了出来，去见七阿哥。

　　“哎呦，我的七阿哥，您这是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您二位这么晚了还要来见皇上啊？皇上已经睡下了，要不您二位等明天早上再来见吧！”

　　李德全见到两人穿的如此隆重，心下更是狐疑，可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到皇帝，只能将他们二人拉的远些，在殿外的廊下说话。

　　“李谙达，皇阿玛已经睡下了吗？那……那，我们也不便打扰，乐青，皇阿玛已经睡下了，要不我们明天再来见他老人家吧！我们还是先回去……”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皇阿玛，哪怕就是在这里跪等，我也要等到他老人家见我！就算他老人家要责罚我，我也心甘情愿！”

　　乐青依然我心不改，一脸的坚持，胤祐也是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是好。这一对小夫妻这么僵持着，这倒难为了李德全。他太了解七阿哥这个孩子，他从小心眼就好，念书做学问什么都很好，皇上也夸奖过他心善，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可惜了他身有残疾，不能对他抱有任何期待，因此，平时也特别的疼惜他，连名字也取了“祐”字，以求上天庇佑爱护。

　　只是，这孩子因着自己有残疾，不愿意别人看轻他，所以心气也高，向来没听说与谁亲厚，对谁都平和有礼，温文谦恭，让人在感到礼貌的同时，总觉得他似乎有股淡淡的傲气在身上。没曾想，他娶了侧福晋，这性子象是改了不少，居然能由着这小丫头说什么是什么，这实在是让他这个老人看不懂了。

　　“李谙达，您放心，我不会让您难做的，我也不和您胡闹，我只求您让我在外屋里跪着侯皇阿玛起床，哪怕是跪到明天早上，做媳妇也愿意！我有话是一定要说的，胤祐他是我硬拽着来的，与他无关，他腿脚不便，不能长跪，我愿意替他跪着，您就让他坐在塌上等吧，我求求您了，李谙达！”

　　乐青话里那明理与体贴，让李德全心底里暗暗赞叹，倒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小媳妇来。他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这对小夫妻，于是点点头道：

　　“好吧，好吧，看你们俩这么真切的请李谙达帮这个忙，我这个做老人的怎么能不帮呢？算了，我也豁出去了，就让你们进去侯着，大不了，就被皇上训斥一顿！你们呀！下不为例啊！”

　　“李谙达，你真好！你那么好心啊，皇上一定不会训斥你的，你呀，好心会有好报的！”乐青闻言很高兴，连忙从自己的袖管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悄悄的塞了过去。

　　李德全一看，心下更是赞叹这个小媳妇懂事，却也不好意思立刻收了，便要推辞，胤祐见了，忙道：

　　“李谙达，这是我们俩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了吧，不然我们这心里也过意不去，不是吗？”

　　李德全见他夫妻二人，如此诚意，也就不再推辞，自然是高兴的收了，殷勤的替他们俩掀了帘子，将他们二人带进了乾清宫的外屋。

　　三人蹑手蹑脚的刚进屋，就听康熙皇帝在内屋沉声道：

　　“李德全，让七阿哥他们进来。”

　　三人一听皇帝发了话，都一惊，吓得没差点当场跪下去，他们谁都没想到皇帝此刻并没有睡，还醒着，于是李德全连忙躬身接旨，将胤祐夫妻二人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