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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北京城的春天,在一片肃杀萧瑟的冬日过后,终于缓缓而来。护城河两岸垂柳冒出嫩绿色新芽,冰封了一冬的河道上,也陆续出现了三三两两的运货船只。去年到南方过冬的候鸟在这个时节纷纷的返回了家乡,时不时的会有成群的燕子一片片的从人们头上掠过,为人们带来春天到来的信息。
      百姓们的生活依然在每天的日出日落中有条不紊的度过。不过,和往年稍有不同的是,今年的年关刚过,田地里被冰封着的土地还都刚刚开始有融化迹象的时候,城里办喜事的人家就明显的多了不少。
      趁着替皇太后守丧之期一过,全城上下一家家的都好象是说好了似的,要借着喜事冲冲霉运,紧赶着只要是黄历上“宜嫁娶”的好日子,还都有人家敲锣打鼓的迎娶和送嫁。城东到城西,城南到城北,哪儿哪儿都能遇上一两队喜事,把这偌大的北京城,倒渲染的多了不少喜庆气氛,那张灯结彩的架势,猛一看还让人感觉元宵节没过似的热闹。
      民间的生活热闹如常,老百姓们除了钱袋子里多了一样“雍正通宝”的铜钱外,金銮殿里换了皇上的事,可实在是没让他们感觉日子有什么变化。但是,同样是改朝换代的生活,朝堂上的大臣们却越发的觉得,这日子实在是过的一日比一日艰难,每个人都仿佛感受到了一股股扑面而来的严苛之风,战战兢兢之余,便不由得怀念起康熙老皇上在位的时候起来。
      当今的这位雍正皇上,与去世不过才一年多的老皇上相比,那做派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前一任是宽仁为政,处处都讲究仁爱,讲究给那些老臣们留三分薄面。即便大臣们犯了什么罪过,只要是不太过分的事情,老皇上也从来都不会大加训斥,常爱以循循善诱的方式劝人向善,定罪之时也都从轻处罚。那个时候,臣子们与老皇上对话,一切尚可有进有退。
      可这一位,那简直是个“活阎王”,当年皇上还在做王爷的时候,就因办差时不讲情面,冷酷严苛而得了个“冷面王”和“抄家王”的外号,可见其为人的秉性如何严厉。现如今登了大位,那就更了不得了。一上朝就铁板着一张脸,冷眼看人,说起话来字字逼人。若是要批驳某人,那根本就是针针直戳痛处,毫不留情,大加痛斥。
      这样的皇上哪里还跟你有什么颜面可讲?在这位皇帝的眼里,什么老臣不老臣,宽仁不宽仁的,只要是犯了错,那就要用重典,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绝对不可轻言客气。因此,这一年多来,基本上现在每天上朝的大臣们,除了盼着千万不要被皇上点名挨骂的同时,都在努力的适应前后这样巨大的变化。
      所有人都一改往日的松散心性,一到上朝之时便都绷紧了神经,如临深渊。在如今这位新皇上的面前应答,无一不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字讲的不合圣上心意,立刻变成“祸从口出”。他们都曾经亲身经历,亲眼所见自己过去的同僚们是如何的被皇帝当面痛骂,是如何的被皇帝批驳的体无完肤,又是如何的只在言谈间就被皇帝革去了顶戴花瓴,革职拿问;甚至就连皇上的亲弟弟,十四王爷也曾经因为忤逆冲撞了皇上而被革去了大将军王一职,拘禁在汤山。
      皇上的亲弟弟尚且受到如此待遇,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区区臣子呢?这就发生在雍正元年里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在让他们人人自危的同时,也让他们深切的感受到了当今皇上的凌厉作风,更对那句著名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老话有了格外切身的体会。

      四月初八是一年一度的浴佛节,送走允祐上朝之后,乐青约了与自己交好的几位妯娌们一起去了普胜寺烧香,捐了香火钱,又在寺里的放生池里放生,为各自的家人祈求平安与健康。从寺里回来,正值午饭时分,同行的怡亲王家的福晋茗薇便邀请了她的嫂嫂们去她的府上共进青精饭,顺便也做一小聚。
      众人到了王府,摒退了各自带着的贴身丫头,坐在花厅里小叙了片刻,茗薇便吩咐下人们端上了一碗碗黑如芝麻的青精饭,笑着张罗着嫂嫂们一起品尝。许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在嫂嫂们面前娇羞不已的小弟妹早已变成了一个丰姿绰约,成熟大方的女主人,丈夫多年来不变的宠爱和众多的亲生子女无一不在证明着她的幸福与稳如磐石的地位,这些都令她言谈举止间充满了自信。
      “嫂嫂们,你们尝尝这青精饭做的怎样?可口不可口?我是特意选了上好的南方糯米浸着,然后吩咐下人们去采了新鲜的乌叶,经过九蒸九浸九晒之后,才做出的这等黑如芝麻的青精饭。不过,这做法我还是头一回儿试呢,是前儿我去普度寺进香的时候,从一个老和尚那儿得来的法子。
      听说这么做出来的饭,经常吃啊,能强筋健骨,养颜宜色。我就想既然这是好东西,请嫂嫂们一起来尝尝,倘若吃口不错,嫂嫂们回去之后不妨也可一试。咱们女人们就奔它的养颜宜色,说起强筋健骨,倒也适合男人们,所以也可经常做给王爷们吃。”
      “呦,还别说,这么做法我也是头一回听说呢!瞧着这油光锃亮的黑饭粒子,闻着也挺香,想来也应该是味道不错。来,咱们尝尝,若是吃着味道好,回去也吩咐下人立刻去做,少不得也让咱们当家的吃上一口这好东西。到底是能强身健体的不是。”
      恒亲王家的侧福晋素云还是一副快人快语的直爽性子,她听了茗薇的话,第一个就拿了筷子夹了一口饭往嘴里一放,细细地嚼了几口,边嚼边不住的点头道:
      “恩,不错,不错,乐青,几位妹妹们,你们也都赶紧尝尝,别说,这味道还真不错,有点跟血糯米的味道似的,而且饭里透着一股子清香呢!”
      乐青闻了闻袅袅散发着清香的饭,也品了一口,嚼细了回味之后点头道:
      “可不是,还真是不错。茗薇,你这法子真是得了好,回头我也让下人们去采了乌叶,做了给我们家里那位爷尝尝。我能不能养颜宜色倒还不打紧,还是得紧着他先补身子。你们不知道,他过了四十之后的身子骨还真是不比往年了。尤其这两年,老了许多,我和他是一边大,可他那两鬓的白头发都遮不住了啊!我是该给他找些滋补的东西补补身体。这下好了,反正一样是吃饭,今后就给他做这青精饭吃,即便补不了什么,好歹吃了总是没有坏处的。”
      与乐青同来的福晋那拉氏闻言,也在一旁不住的点头道:
      “是啊,妹妹说的是。我们家那位爷啊,最见不得我们炖那些补品给他吃,什么冬虫夏草,百年人参,石斛枫斗什么的,他一概的不待见,总说那是骗人的玩意,还说什么生死由命,死活的就是不爱吃,即便架不住我和妹妹的劝,勉强的喝了几口汤,也跟逼他吃黄连似的,一脸的苦不堪言。本来我们也是为他身子骨着想,被他这么一来,看的我们心里倒不舒服起来,好象活欠了他什么似的。
      如今有了这饭,味道好,既能强健身体,又不算是补品,左不过是多了点颜色,这回我们那位大老爷可不能再推三推四了呢!总不见得他想学做神仙,连饭也不吃了不成?”
      在座的各位福晋听了,也都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时恒亲王的福晋他塔喇氏抿着唇,笑着抬头望向茗薇戏言道:
      “茗薇,你家的王爷可比我们这些女人的王爷年纪都小,又是经常习武之人,身体一定比我们家那些只知道书本的王爷好,何至于你就这么早的替他补起身体来了?怎么,怕他伺候不了你?”
      一众福晋们都是有些年纪的过来人,对他塔喇氏话里的意思自然也是心领神会,互相瞧了几眼便都窃笑了起来,然后转头过去,笑看着她们之中最小的这位弟妹,都等着看她如何应答,却不料茗薇并没有丝毫玩笑之意,朝她们露出一个苦笑,原本还兴致挺高的她,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声道:
      “唉!不说也罢,一说起这事,我就免不得要替他担心啊!”
      “怎么了?你担心十三叔什么?难道是他的身子有什么不舒服么?”
      众人听闻,忙收起了玩笑之心,纷纷关切的询问道。
      “嫂嫂们不是外人,这十多年来,和我也处的都挺好,所以在嫂嫂们面前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大家都知道,我家爷过去那么多年一直都不得志,二十好几了,还都没有自立门户,我和他一直住在宫里,那日子确实过的很不自在。他的性子直,心眼少,后来还因为二哥的事情牵连,被皇阿玛圈禁了整整十年。
      那十年里,我们没少受人白眼,常能听见太监们的嘲讽和奚落,而他心里也总是有口气憋着,总觉得自己一身的本事没处用,无力报效国家,生生地就憋出了许多的病来。当年真多亏了几位大伯们和皇上的照顾,才不至于受冻挨饿的。这份情谊,慢说是他,就是我,也是记在心里的。
      如今皇上登了大宝,便给了他许多的恩典,还对他给予那么多的厚望,让他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不说,更给了他无比的信心。你们也都知道,象他那样耿直的人,定是要‘知恩图报,以酬知己’的。所以,自从他做了亲王以来,没日没夜的办差,成天不是泡在库房里清点盘查,就是趴在书房里写着什么东西。他哪里还顾着自己的身体,真是一副准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架势。
      你们说,我看了,怎么不担心,不心疼啊!他那身体早就不是年轻时的身子了,圈禁的十年里,本就落下了不少的病根,一直没得根治。好容易熬过了那苦日子,身体还没调养后就这么一头扎进公事堆里。我劝他多休息休息也劝不听,只要一办起差,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三餐有时也不能固定,饥一顿,饱一顿的,照这么下去,恐怕他就是有再好的武功底子,那身子骨也禁不住这么熬的呀!
      所以,我也是没法子,既然劝他不听,只能我自己到处打听各种偏方,但凡是对身体好的,不管有多大用处,我都想着办法让他吃点喝点,多少找补着点,否则还不都跟什么似的,得全部耗干了不可!”
      十三福晋的话,让在座的福晋们听了,心里都有所触动。乐青点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茗薇,你这话说的确实在理。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长此这么消磨。你家那位年纪比我们几家的爷们都小,按理身体应该比我们家的都好。可听你说说,十三叔的身体也不怎么样,还这么操劳忙碌,他真就是铁打的人,早晚也要垮的。你们还有这么一大家子人要靠他撑着呢,你发愁也是难免的。难怪你这么上心的到处找方子给他补身体,倒是我们拿你取笑了呢!”
      “嫂嫂别这么说,你们能来这里,与我说说话,听听我说这些心里的难处,我就很高兴了!”
      “十三叔近日都在忙些什么呢?怎么一下就忙成那样!”
      “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是在整顿户部三大库。”
      “户部?呦,那可是个理也理不清的烂摊子呢!多少年的弊病都在里面,以前我听允祐说起过,据说光是银库一项的漏洞就不少,这些年来光靠这三大库就养肥了不少人。过去每年都听说要整顿,可也没见着有多大动静,原来现在十三叔在操办着,难怪要这么忙了,那里面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不少着哪!可得花上一番工夫!”
      “听说户部里有不少八叔他们过去的门人,现在皇上让十三叔去这么一查,怕是又要牵扯出些什么,闹出不少动静来吧!”
      “可不是,不过幸亏九叔和十叔他们都不在北京,要是还在的话,必定又要大闹一场,到时皇上的面子也挂不住。”
      听到这儿,素云将桌上另摆放着乌饭酒仰头一饮而尽,摇着头大为不解的叹道:
      “要我说啊,那两位叔叔也真是性子极倔,不识时务的人。皇上登基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对过去的那些夺嫡的事情也就不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纵然心里再有什么不满,也不该总和皇上作对啊!那么做能有什么好处?他们自己作孽受苦倒也罢了,实在是连累了他们的那些妻妾孩子们。”
      “不错,不错。我与九叔和十叔的两位福晋都还有些交情。其实九叔十叔是混帐坯子,可那两位妹妹确实都是明事理的人。九叔的福晋我与她交谈过,是个有主见的人,只是偏生这么明理的人,那九叔压根就不喜欢,只知道宠两个小妾,冷落了这么个好人儿了。若真在懂事的福晋那儿多呆些时候,听了些劝,也许不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乐青身边坐着的福晋那拉氏也点点头,惋惜的叹道。她不由得回忆起与九叔福晋栋鄂氏的一次谈话,也正是那次并不很刻意的谈话,让她顿时惊觉自己何其幸运,能嫁给允祐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纵然她不是他的最爱,而他却至少做到了一个丈夫对她应尽的责任和对女儿的关爱之情。
      倘若是嫁给象九叔这样粗鄙而不解风情的鲁男人的话,那么她的结局就一定会象是那位栋鄂氏一样,一生都得不到丈夫的关爱,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从那以后,她对自己的生活有了更深刻的体会,也更珍惜当下她得到的一切,甚至与乐青的关系,也变得亲如姐妹。过去她心里有过的那最后一丝不甘与埋怨,也在听说栋鄂氏的遭遇之后而烟消云散。
      “姐姐说的没错。十叔的福晋我也见过,比我小两岁。她是郡王的女儿,出身高贵,而且是个知书识礼的美人儿。我当时见了她就纳闷,那样标致的一个好人儿,怎么皇阿玛就把她配了那么混帐的十叔呢?难道就因为十叔的额娘是温僖贵妃不成?当初皇阿玛还在生的时候,他就没少犯混,跟着九叔后头没少干坏事,皇阿玛申斥了他多少次,照样没用!明明他身边有那么个好人儿,他怎么就一点没学好呢?真是想不明白!
      现在九叔被皇上差去了西宁,一家老小都山高水远的跟了去,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就是再好,怎么能和北京相比!他一个人犯混,苦的却是他的妻小。十叔被皇上差去了出使张家口外办差,只留下一屋子女眷和孩子在北京没个依靠的。嗨,说到底,这可都是他们男人作下的孽怎么就让我们女人来受,老天爷可真不够公平的!为什么呀!”
      说起那两位明显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妯娌,乐青同情之余,也是一肚子的惋惜和气愤。在座的几位福晋同情之余,只是不住的摇头,默默地喝着酒香清甜的乌饭酒。乐青的话勾起了她们这些皇家媳妇们内心中潜伏许久的思绪,更让她们这些本不该对朝廷有什么意见的皇族女眷们,对于皇室家族中这一年多来发生的各种明显变化的产生了极大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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