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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窗外鸣蝉声声,午后的夏日阳光热烈的洒在坤宁宫内的地板上,泛起一阵耀眼的白光。皇后端坐在高高的榻上,默默地拭着眼泪。她才不过四十的年纪,头发却已经有了隐隐白霜,额角、眼睛与嘴角处竟已多了几许皱纹,与后宫那些新进的鲜艳美丽的宫妃相比,她的容颜已然在如梭的岁月中,悄然逝去。
      年华无奈老去,纵然用上再好的胭脂水粉,铅华粉黛;带了再多的华贵发簪、珠翠步摇,金银珠宝;身上穿了再精美的绫罗绸缎,也无法遮掩一具逐渐步入苍老的身躯,也无法遮掩一张逐渐憔悴的面容,更无法掩饰脸上那浓浓的失落与愁苦。
      乐青坐在皇后身边,几次想要开口安慰她的四嫂,可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皇后的手,沉默不语。看着四嫂伤心的模样,她也不由得感慨万千。
      四哥登基为帝不过短短数个月,竟已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皇阿玛的大丧之期尚未满一年,偏皇太后竟也在不久前追随而去!不到一年,朝中连续大丧,怎能不叫人伤心。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此岂不是要断人愁肠?
      皇太后的死因如今在朝外已经是传的满城风雨,各种传言的版本莫衷一是,简直是说者津津乐道,听者津津有味,还一个个说的煞有介事,栩栩如生,仿若亲见。他们这些福晋们虽不常出门,却也都在外面的店铺、茶馆、酒肆里听到百姓们窃窃私语着流传的谣言。只是,不论是何种版本的说法,但都是隐隐绰绰地在指向四哥,都仿佛意思是四哥逼死了皇太后。
      她不相信那些谣言,因为她认识四哥有二十多年了,虽不敢说是绝对了解四哥,可她也知道四哥绝对不是那样丧心病狂的人!其他的事情她不敢说,可她是亲眼见到四哥是如何心疼四嫂,她是亲眼见到当时四哥抱着死去的弘晖如何的痛不欲生!
      有着那样深切情感的人,怎么可能亲手逼死了自己的额娘?绝对不可能,绝对是谣传!绝对是恶意的中伤!即使退一万步说,四哥与皇太后并不亲厚,可天底下哪里会有人那样愚蠢,会在自己刚登基不到一年的时候,做出引火自焚,招人话柄的事情来呢?四哥是那样做事沉稳筹谋的人,又怎么可能如此失策?
      想来允祐的话是有些道理的,没准真是四哥的政敌故意散步的谣言,以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整倒四哥。四哥的政敌?是指廉亲王他们兄弟几个人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都是自家兄弟,如此这般要置对方死地,又是何苦呢?
      乐青越想越觉得无趣,无奈的摇摇头,回过神来见四嫂还在暗自啜泣,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不由得担心道:
      “四嫂,别太伤心了,身子要紧。皇太后也去了好些日子了,要是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看见你这么为她伤心。皇上等会过来,见你如此,定也是要紧张你的身子骨的。”
      “妹妹放心,我这身子,一时半会还能撑上些日子。可,可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额娘就这么突然的走了……太突然,太突然了!那天白日里,我还和她老人家一起说话呢,可怎么,晚上就……这到底是怎么了呀,到底是为什么呀!”
      皇后一想到当初额娘对她那样慈眉善目的谆谆教导,那样语重心长的劝和她与皇上的夫妻情分,再想到自她嫁给皇上这几十年来,额娘素日来对她的许多好处,都一骨脑的涌上心头,皇太后那样骤然去世,实在是令她禁不住泪如泉涌。
      “四嫂,四嫂,凡事看开些吧,你若是想,皇太后那是追随着先皇而去了,他们生前是恩爱夫妻,如今到了黄泉路上,也要誓死相随,心里或许会好过些。”
      “乐青,你说,你说,会不会真的是他把皇太后给……否则,皇太后好端端的没灾没病,怎么就突然……”
      “四嫂,你这是胡说什么呀!你这是伤心的糊涂了吧!那些坊间的传言你怎么能信!他是皇上啊!皇太后是他的亲额娘,皇上怎么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皇太后的突然去世,大家都很意外也很难过,可你和四哥多年的结发夫妻,他是你的枕边人,与你一路患难过来,难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四嫂你还不清楚,难道连四嫂你也不信皇上吗?再怎么怀疑,也不能怀疑是皇上害了自己的额娘啊!”
      皇后抬起泪眼,看着乐青,百转愁肠,一时间也是无语凝噎。
      乐青见皇后还是愁眉不展,想了想,低声对她叹道:
      “四嫂,关于皇太后的去世,这些日子我一直也在思索这背后的原因。想了这许多天之后,我倒是寻思出一些意思来。”
      “是什么?你快说来与我听听!”
      “皇太后这一生生了许多孩子,可最后活到现在的,也就是皇上和十四叔两个儿子。她两个儿子都心疼,都是她的心头肉。她一定也是希望她这两个儿子可以相亲相爱,可偏生皇上和十四叔关系一直不好,打皇上没登基前,两个人就不对付,她老人家为这事没少操过心。
      她总和我额娘提起这事,从她心底里担心他们将来处的不好。我额娘也不止一次的劝过她老人家,可皇太后她似乎还是不放心。如今四哥成了皇上,十四叔偏又不服,前几个月不是也闹腾过几次,皇上都是看在皇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才隐忍不发,没有追究。可那疙瘩却是越结越大,谁的心里都不好过。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皇上和十四叔都忍了很久,早晚有爆发的一天。我想,那天,定然是皇太后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在她面前闹得不可开交,她不愿意看着儿子们这么一直斗下去,不愿意再这么伤心发愁他们的将来,所以索性就用了最激烈也是最决绝的方式来和儿子们告别,以死明志,希望以她的死,唤回他们的理智,希望他们之间的恩怨从此一了百了,不要再手足相残,是希望他们能和睦共处。”
      皇后听了乐青的话,托着腮,低下头,用手帕将脸上的泪痕抹去,思量了许久,才抬眼望着乐青道:
      “仔细想想,额娘她以前也这么跟我提起过他们兄弟二人的事情,言辞之间,对他们兄弟关系不好的确充满了无奈和担忧,她还托我一定要对皇上好,要多关心皇上呢!你看我,光顾着伤心了,竟没想到那些,还说了那些混帐话,真是该死该死!乐青,还是你会想,看问题看的真切。”
      “哪儿呀,我也是爱瞎琢磨,又正好听额娘这么跟我说过。所以,才稍稍的看明白点这其中的门道。”
      乐青微微一笑,很是谦逊的回答道。
      皇后仔细的看了一会乐青,见乐青容颜虽也添上了几许岁月的痕迹,可依然看着明艳动人,笑容灿烂,不由得悠悠的叹了口气道:
      “乐青,你只比我小几岁,可看着却仿佛比我小上了十多岁似的,还这么年轻,难怪老七还疼你疼得跟宝似的。这么多年,我可没听说他又新纳了妾室,或是娶了外室的。当真是爱你爱的什么似的。”
      “呵呵,四嫂,你这可是恭维我了。我都也四十的人了,孙子孙女都添了许多,哪里还年轻呢?我那白头发前些年就长了许多,是秋兰那丫头手巧,都替我遮进头发里藏起来,不让我见到就是了。平日里闲着的时候,爱弄些什么胭脂水粉的抹在脸上,遮遮自己这满脸的褶子,再调些乱七八糟的蜜呀,膏呀的往身上擦,让咱这老胳膊老腿稍微的水灵些罢了。
      至于讨妾室的事情上,可不是允祐他不想讨,是我和姐姐一个劲的拦着呢!男人么,都是喜新厌旧的主儿,我们都是人老珠黄的角色了,哪里能再入了他的法眼?他不是没想过要找年轻漂亮的女人,只是他怕我跟他闹腾,怕我戳他脊梁骨揭他老底,所以才没得了逞。”
      听乐青这么说,皇后也放下了刚才的伤心事,好奇的问道:
      “他怕你揭他什么老底呀?居然怕的连妾室都不敢娶了?”
      “嗨,还不就是那点事儿!他只要一动那脑筋,我就说他,都四十好几做爷爷的人了,哪儿还有力气用到年轻女人身上?平日一年半载也没想起来几次的,别到时娶回来让人家守活寡,那岂不是委屈了人家姑娘?更何况,都这把年纪了,敢情还准备和儿孙们一起娶新媳妇?害臊不害臊啊!真还当自己是十七八的小伙子,生猛着呢?能把我们几个伺候好就不错了!你当自己那把枪是金刚不坏的不成?省着点用,好歹顾着些身子!”
      乐青过于尖刻、直白和露骨的回答,听得皇后先是一楞,随即明白过来之后,用手帕捂着嘴,咯咯的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几乎把眼泪笑出来。她指着乐青,边笑边骂道:
      “乐青啊乐青,你可真是敢说啊!这样的话,打死我,我都说不出来呢!你个小妮子,怎么也学着臭男人们说这些不害臊的荤话起来?那年你刚和老七成亲那会,连听素云说做那事的姿势都会脸红心跳的呢,可现在,你瞧瞧,竟是长本事了,说起这些话来,脸不红,气不喘,真是变了许多呢!”
      “咱们这都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还用得着遮遮掩掩么?有些话就该这么说给男人们听,泼泼他们冷水,不然他们都当自己神勇无比,好象天下无敌,女人们就该见了他们怕似的。我偏不乘他心意,他若惹恼了我,我非掐了他的子孙根不可!”
      “哈哈哈……行了行了,乐青,我知道你这是故意说笑话逗我高兴呢!可,可也不能这么委屈你们家老七吧!哈哈……你呀,都做奶奶的人了,还这么胡闹胡闹的呢!要我说,老七哪里是被你逼着不敢纳妾,分明是爱你爱的不想纳妾吧!你个小妮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仔细我把你抹黑他的话都告诉他去,少不得回家挨他一顿打!”
      乐青见皇后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心里也高兴,见皇后开起了她的玩笑,于是也乘兴故意一叉腰,做出母夜叉似的模样,柳眉倒竖的大声道:
      “他敢!看我不收拾他!”
      “哈哈哈……”
      乐青的逗趣的确起到了作用,皇后舒怀大笑了一会后,逐渐的收起了笑容,看着乐青带笑的眉眼,感叹着道:
      “乐青,我真羡慕你!你家老七爱你如珠如宝,儿女们都很给你们争气,又添了许多的孙子孙女们,其实我们做女人还图些什么?不就是图这些么?难道还真就图吃饱穿暖,难道就图做这么个皇后不成?”
      “四嫂,别这么说!其实,皇上待你不也是掏心挖肺的么?他对你的感情,我们都看得出来!你看他登基后都忙成什么样了,后宫还有新选的八旗美人,可他还是总惦记着每天都要来看你。一个做皇上的男人能这么坚持着,多不容易啊!这不就是‘故剑情深’么?”
      “再是‘故剑情深’也抵不上子嗣重要啊!我不怨他琵琶别抱,只可恨我自己这身子不争气,竟是不能再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只能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唉!这就是命啊!就是我心里再难受,可我还能怎么样呢?”
      乐青知道四嫂说的“琵琶别抱”是谁,那女人正是四哥在潜邸时纳的侧福晋,现在川陕总督年羹尧的妹妹年贵妃。这位年贵妃,自己曾经在四哥的家宴上见过,长得容貌甚美,且因为是汉人女子,身上还带着些柔柔弱弱的秋水之态,看着让人心生怜意,难怪连向来不重女色的四哥也那样的动心。
      不过,要说她这柔弱的姿态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想必是身上带着些什么不足之症。她虽是继四嫂之后最得四哥宠的女子,也曾几次怀孕,可生下的孩子却屡屡的命不长久。第一个儿子2岁上便夭折,第二个儿子虽长到现在已经3岁,可却大病小灾的不断,看着也不象是个长命之人;第三个又是个儿子,可是刚生下来就死了。
      那年贵妃虽得圣宠,连年产子,可却痛失孩儿,实在令人可怜可惜。不过,再想想四哥也很可怜,他都四十多了,子息命上却太过薄弱,打年轻起,就连连的失去孩子。到今天,登基做了皇上,膝下也不过才两个半大的儿子和一个还在嗷嗷待哺的幼童。他的兄弟们都儿孙满堂,而他却依旧抱孙无望,着实令人看着有些担心。
      “四嫂,你也宽心些,别再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了。总之,现在弘历是你带着的,你这么仔细的养育他,将来他长大了,也会知恩图报的,应该是一个好的依靠。”
      “是啊,弘历是个好孩子,很听话懂事,知道疼人,要是皇上多几个这样的孩子就好了!这些日子,宫里出了那么多事,我实在是替皇上担心他的身子。我怕他受不住啊!你也知道,皇太后去后没几天,年氏就生了福沛。这本是好事,至少皇上喜得贵子,能冲减些皇太后去世的悲苦,可谁曾想,那孩子也是个没福气的,生下来就没气,竟是个死胎!唉!老天爷怎么就不肯多给皇上几个孩子呢?为什么都要那么早的就带他们走呢?”
      皇后说着话,一时气短,忽地咳嗽起来,乐青正在一边伺候着,这时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回头一望,是值事的小太监来回禀,说是皇上来了,马上就要到门口。乐青听了,连忙地扶起皇后,就要朝门外走去,准备跪迎圣驾。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皇上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随即人也很快的出现在她们面前。就见皇上一见皇后因为咳嗽而发红的脸,立刻关切的将要准备行礼的皇后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带到榻前,仔细地询问道:
      “刚才在门外就听见你的咳嗽声,怎么突然咳嗽了呢?这天虽热,却也要当心贪凉受风。你的身子本就不好,上次因皇太后去世又急火攻心晕倒,到现在这么多日子了,身子一直没见大好,可要仔细切不可再染病,不然你如何受得住呢?”
      “皇上放心,臣妾没事,只是刚才说话说的急了,被一口气给呛着了,适才喝了水,已经好些了。有皇上的关心,臣妾定当小心自己的身体。”
      皇后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因为得了夫君的关心而染上几分血色,原本愁容不展的脸上也而平添了几许温柔的笑意。皇帝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又见老七家的侧福晋乐青站在一旁,忙笑道:
      “老七家的,没事常到宫里走走,陪陪皇后,她身子弱,也不能常到外面去,你来了,且能多陪着她说说话,解解闷。”
      “那敢情好!皇上,臣妇正愁平时闲在家里和允祐两人大眼对小眼的,挺无趣的呢,如今有了皇上的圣旨,这下我总往娘娘这儿跑,他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呢!”
      “呵呵,怎么,老七不许你老是往这儿跑?”
      “那可不,他说臣妇总来打扰娘娘休息,成天在娘娘边上聒噪些不三不四的话,那是没大没小,不懂规矩,还不如在家呆着抱孙子呢!所以,每次臣妇进宫前,他就一刻不停的唠叨臣妇,提醒臣妇定要遵守各种宫规,不许给他丢人,简直比臣妇的阿玛都烦人!”
      “哈哈哈……老七的性子,一辈子都改不了了!好,如今朕给了你这道御旨,看你以后进宫,他还敢不敢罗嗦了!”
      “谢皇上!时候也不早了,皇上,娘娘,臣妇先行告退!”
      乐青是个识趣的人,见皇上来与皇后共絮家常,自然不愿意成为打扰之人,于是很自然的告退。皇帝和皇后两人微笑着看着她,点点头,乐青便躬身行礼退出了坤宁宫。
      乐青走后,皇帝斥退了守在房中的宫女与太监,只剩下他与皇后两人。这个时候,他终于卸下了作为一个皇帝所必须带着的面具与重重责任,面色顿时萎靡起来,只如一个疲累无比的男人一般,躺下身体,将头搁在了皇后的腿上,转身抱住她的腰肢,将脸埋在了她的腹前,闭着眼睛道:
      “惠如,我很累!”
      皇后低下头,用充满爱意与心疼的眼光看着身前的男人,素手贴着他的额上,轻轻地抚着,轻声道:
      “累了,就在这儿睡会。我陪你。”
      “恩。”
      皇帝在皇后的身前动了动,找了个自己最舒服的姿势便安然的睡去。看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如同孩子般的在自己身前逐渐睡去,气息渐沉,将自己从来未曾轻易展露在他人面前的最真实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在她面前展露无余的时候,皇后的心头感觉沉甸甸的充满了一股涨涨的幸福感。没有孩子的确是一个莫大的遗憾,但,或许,这样对她来说,就够了!
      乐青是幸福的,而她自己,能如此拥着心爱的男人,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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