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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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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正月十八日,皇帝于西暖阁内,召见诸王大臣,宣布允禟与允禩罪状,并遵先朝削籍离宗之典,革去允禟与允禩黄带子,并将其系从皇室宗谱中除名。
二月,将允禩交宗人府圈禁。改名为阿其那,独子弘旺改名菩萨保。
四月,奉旨由青海将允禟押解回京,定罪二十八条。皇帝改其名为塞思黑。
五月,皇帝革除允禵贝子爵位,并定罪十四条,圈禁。
六月,诸王大臣复议允禩罪状共四十条,并请奏将其与允禟一并赐死以正典刑。当月,允禟被解往保定直隶巡抚衙门监禁。
七月二十五日,允禟被折磨得病弱不支,不省人事。看守人员不请太医用药调治。
八月二十四日,允禟死于羁所,享年四十三岁。
九月十四日,允禩禁不住卒狱之百般的折磨,身患呕吐之症,不进饮食,病死于狱中。享年四十六岁。诸王大臣知悉死讯,仍请予以戮尸,皇帝罢议。以庶民身份草草入葬。
……
“简直混帐!混帐!他们、他们还是不是人!他们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奏议!他们居然,他们居然……咳咳咳……他们好狠的心啊!人都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他们还想怎样?还想怎样?难道这帮人真就恨他恨得如此么?
就算是要奉承拍马,也不该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下这种毒手!……咳咳咳……他们都是我的弟弟,我的弟弟!我的亲人!怎么就碍着那些人的眼了么?戳尸?戳尸?这样残酷的话,居然还是从这些堂堂两榜进士口中说出来的!实在是令人发指!……咳咳咳……”
淳亲王府第中,下了朝的允祐,刚进了王府,也顾不上换下朝服,便怒气冲冲的大步迈进正堂,重重的将头上顶戴摔在了地上。他仰头望着正堂中央挂着的由当今皇帝亲手书写的“世泽福厚”牌匾,胸膛剧烈起伏着,痛心疾首的痛骂起那些在朝堂上,向皇上提议要对允禩进行戳尸的大臣来。
他用力的拍着桌子,手掌拍的通红他也没有丝毫感觉。浑身都在微微的发抖,平素向来温厚的脸上竟也被气的五官都要扭曲在一起。一时气急,剧烈的咳嗽更是让他的脸涨得发紫。府里的老管家跟随允祐多年,只见过他生闷气,从来都没见他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于是连忙的请来了后堂里的几位女主子。
福晋等人得到了管家的通报,丝毫不敢怠慢,带着众人急冲冲的就来到了正堂。人还没走近,就已经听见了他的咳嗽声。福晋心中一急,忙快步进屋,见允祐站在正堂中央,垂着头,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正抚着自己的胸口,一个劲的咳嗽着。
她几乎是跑了过去,扶住了允祐,心疼地将他扶到交椅上,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胸口,递上下人早就泡好的茶,关切地道:
“王爷,快喝口茶吧!别气,别急,你的身体才刚好些,可别又伤了身子。太医不是吩咐过,切不可动怒,怒最伤肝啊!”
允祐依然垂着头没有动,只是颤抖着用手抓紧了桌角。福晋递上的茶,他没有接。过了许久,好容易剧烈的咳嗽舒缓了一些,他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他用复杂的眼神侧头看着那幅四哥亲笔题写的“世泽福厚”的牌匾,一字一顿地道:
“你好狠的心啊!但愿你将来不会披发覆面的去见皇阿玛!!”
福晋听了,知道他心里的痛楚,于是叹了一口气,坐在了他身边,低声劝慰道:
“王爷,人都已经没了,任何伤心之事也便随之而逝。死了的人是不会有痛苦的。也许对他们来说,那也是一种解脱。你也不要再这么自苦下去,凡事还是想开些好啊!”
“是啊,他们都已经死了,可为什么还就有人不愿意放过他们呢?人死如灯灭,一切都会灰飞烟灭的!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啊!过去的一切恩怨,一切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啊!可那些人为什么还不愿意放手,不愿意让他们带着些体面的走呢?
你知道么?今天在朝堂上,那些过去还附会着八弟和九弟的大臣,此刻竟然还向四哥提议,说要戳尸!他们要皇上下旨戳八弟的尸!八弟已经死了啊!死了啊!难道他就真有什么滔天的罪孽,他难道就真坏得那么让人切齿,竟连一具全尸都不能让他留吗?那些饱读诗书的进士们,他们的心为什么就这么狠呢!”
“戳、戳尸?天哪,这实在是太……”
福晋及众人一听,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嘴巴惊呼出声,面面相觑的视线中,带着几分惊恐和难以言说的同情。
“福晋,你说,听到自己的弟弟要被人戳尸,我还如何能冷静,如何能想开!纵然过去我与他们之间素无深交,可毕竟他们都是我的弟弟,都是我的血亲啊!”
允祐说着说着,刚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泪水容易忍不住,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他恨恨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懊悔道:
“我没用啊,没用……自己的两个弟弟被关在狱中之时,我不但没有胆量去见见他们,哪怕就是打听打听他们的消息,我都噤若寒蝉。如今他们惨死,我这个做哥哥的,在听到他们死讯的时候,竟然连吭都不敢吭一声。还要在朝堂上,听着那些大臣们向四哥建议要对八弟戳尸泄愤……你们说,你们说,我堂堂一个男人,连这点最起码的血性都没有,贪生怕死,我还算什么男人?我,我简直就是个废物!”
“王爷,别这么说自己……”
“王爷,快别捶了,小心弄伤了自己……”
“王爷……您万万不可啊……”
见允祐如此痛心疾首的唾弃自己,又见他死命地捶着自己的胸口,一众女人们都慌了心神,纷纷上前劝慰。正在自怨自艾的允祐哪里听的进她们的劝,自从两个弟弟被皇上决然的从宗室族谱中除了名之后,他内心淤积的忧愤、同情、伤心等许多复杂的情绪就逐渐的堆积起来。
从这年的正月到现在,整整的九个月时间里,他看着八弟九弟他们等于是被四哥一把推进了死角;他亲眼看着四哥无情的将他们推进了地狱;他看着四哥是如何冷酷的剥夺了八弟和九弟的血统;四哥甚至绝情的断绝了八弟九弟的孩子们认祖归宗的希望!孩子们何罪之有?为什么上一代的恩怨要由这些孩子们去承担呢?
四哥,你骂他们是猪,是狗,说他们是连猪狗都不如的畜生!是心思邪恶的魑魅魍魉。可是四哥,不要忘记了,我们的身上留着和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的人一样的血液,我们都是他们的手足兄弟啊!我们都是皇阿玛的孩子,我们从小一起嬉闹,一起长大,一起念书,还一起陪皇阿玛巡游天下!如果他们是阿其那,塞思黑,那么我们又是什么呢?皇阿玛又是什么呢?
四哥,皇上,你实在做的很绝情,很绝情。也许是我太过妇人之仁,所以我永远也无法体会你的心情和你的立场。我只知道,被你逼死的那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八弟,一个是我的九弟。他们都死得很凄惨,临终前,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甚至,死得都没有一点点尊严!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那么恨八弟和九弟。就算当日他们两个与四哥你争抢过皇位,可那又能怎样呢?四哥你已经坐上了皇位啊!你已经成功了啊!天下都是你一个人的了啊!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自己的手足呢?即使退一万步说,你记恨他们对你不尊敬,记恨他们在暗地里做手脚诋毁于你,可那都不过是失败者的困兽之斗而已。你何至于还要这么折磨他们,折磨他们的孩子!
允祐越想心越痛,越想越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压制心中对皇帝,对四哥的不满。他似乎再也看不懂,看不清他的四哥。他似乎再也不认识那个曾经对自己很好的兄长,为什么会在登上帝位之后,变成一个冷酷如斯的陌生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么?
想到这些,他就不由得想到惨死在牢狱之中的两个弟弟。他恨自己的怯懦,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勇敢的与四哥辩驳,他更恨自己为什么当初没有为两个弟弟求情,好歹能求四哥留他们一条性命,即便将他们圈禁起来,关押一辈子。
刑部上报的秘密公文中,关于八弟九弟死后惨状的描述,字字句句,此刻都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心头漾起一阵阵的痛楚。泪水无声的划过他的面颊,拳头一次次的捶落在他的胸口。女人们劝得越急,他也是捶得越凶。到后来,屋里屋外都跪满了哀求他不要再这么自残自苦的妻妾儿孙们与下人们。可他,却还是沉浸在痛苦的悔恨之中无以自拔。
乐青带着秋兰刚从门外进来,就见管家一头是汗,满脸紧张的朝她跑了过来。一见到她,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到她的面前,用哭一样的声音谢天谢地:
“我的老天爷哎,我的老天爷哎!夫人,夫人,您可回来了,奴才们可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啊!”
乐青与秋兰难得见到老成持重的管家也有这么惊慌失措的时候,好笑之余,有些莫名的对视了一眼,好奇问道:
“怎么了,我只去了趟额娘家,府里怎么就出事了么?”
“夫人,您赶紧去正堂瞧瞧去吧!里面都乱成一锅粥了!爷正在里面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大骂自己,跪了一屋子的人,怎么求怎么劝都没用。福晋和小爷们都跪在那里小半天了,可怎么求,爷就是不听啊!您赶紧去劝劝吧,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奴才怕爷的旧病又要犯了!”
乐青一听,心头也不由得一紧,一边带着秋兰跟上管家往正堂赶,一边追问道:
“因为什么,知道么?”
“听说是为了八爷和九爷的事情。”
乐青听了,放慢了脚步,狐疑地侧头望向管家:
“八爷九爷死了都有些日子了,那时听闻消息的时候,我没见他这么难受过啊!”
管家四下望了望,压低了嗓音小声回禀道:
“听爷说,好象今天朝堂上有大臣向皇上提议,要戳八爷的尸,所以爷他才受不住刺激……”
“戳……戳尸?阿弥陀佛!”
乐青与秋兰闻言,也被吓了一跳。乐青定神想了想,摇摇头叹气道:
“唉!咱们爷本来就是仁善的性子,如今听说这个,也就难怪了!快走吧!”
三人快步地来到正堂门口,刚走近,就已经瞧见屋子外面跪了许多的奴仆,还能听见屋子里一片哀求之声。乐青见状,心里不免发酸,忍不住又是一叹,低声对身边的秋兰道:
“这些日子,我叹得气可都快比我吸得气多了!”
秋兰朝自家小姐露出一个苦笑,搀扶着她就进了正堂。刚进正堂,福晋见到了来人,便象是见到了救星似的飞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一把拉过乐青,急道:
“妹妹,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帮姐姐劝劝王爷吧!我怎么劝都没用,你看他还是这个样子!他若再这么自苦下去,我是怕又勾出了他的旧病,到时难受的还是他自己啊!万一王爷倒下了,咱们娘们几个还有孩子们可怎么是好啊!”
乐青朝福晋用力的点点头,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着。她一看四下的环境,低头想了想,没有立刻走上前劝慰,反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了一会眼前正发泄着内心苦闷的男人。一屋子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只是安静的站着,众人都在好奇,为什么她答应了福晋却还没有任何动作。
乐青心中忽然一动,转头见到地上还跪着自己的儿孙们,于是她走到长子弘曙面前,拉起他,朗声对着允祐道:
“弘曙,去,回屋把你的朝服换上。秋兰,替我梳头换衣,把我的朝服也拿出来,等会我要穿。”
福晋怔怔地看着乐青,显然是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糊涂了,她不明就里的问道:
“妹妹,这个时候你让弘曙穿朝服做什么?不是都已经下朝了么?你为什么也要穿朝服?你是有事要进宫么?”
乐青微微一笑,回头对着福晋大声道:
“是,我是要进宫。我要带着弘曙进宫面圣去!”
“什么!面圣?为什么?”
众人闻言,都从地上抬起头惊讶的望着乐青,大家的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心中都存着一个极大的好奇和疑问,夫人她不是要劝王爷安静下来么?怎么就忽然说要进宫面圣了?这两件事情似乎没什么关系的吧!她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呢?!
“王爷心里的不痛快,不就是因为皇上而起的么?既然如此,我索性就带着儿子去和皇上讨个说法。我要去问问皇上,为什么要让王爷心里不痛快,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情!如果他真做了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情,那我就让儿子替他老子出头!”
“妹妹,你疯了不成!你怎么能去找皇上讨说法?你一个人疯也就罢了,怎么能带上弘曙去?你不要命,难道连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也不管不顾了么?简直胡闹!”
福晋听乐青说的这番话,几乎是吓得大惊失色,她连忙地上前拉住了弘曙的手,将他拖到了自己身后,怒气冲冲的瞪着乐青。乐青不理,见长子被拉开,索性回头又从地上拉起了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次子弘卓,她拉起儿子,不顾大家的阻拦,就要朝门外走去,这时另外两位庶福晋也都上前阻拦,道:
“姐姐,姐姐,你不要闹了,哪有做额娘的,带着自己亲生儿子去送死的!你们这一去,那还能活着回来么?万万去不得的!快回来,回来!”
一屋子的人又是劝,又是拉,屋子里的声音几乎要震翻了天,众人的目标此刻都转移到了“胡闹”的乐青身上,反倒将那一家之主给晾在了一边。这时,跪在地上的排行老六的弘暻似乎从自己额娘的一番看似无理的胡闹中悟出了一些名堂,于是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还在劝说的几位姨娘的面前,将乐青从她们的手中拉了出来,扶着她的手臂,站在她身边,用很坚定的语气说道:
“额娘,我愿意陪你一起进宫面圣!阿玛心里既然不痛快,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出头替阿玛出口气的。额娘都不怕死了,我也不怕死。走,额娘,咱们一起去!”
说着,转身就要与乐青一起朝门外走去,弘曙见了,本还有些纳闷弟弟怎么也跟着额娘胡闹起来,忽见弘暻朝他使眼色,眨眼睛。他虽没有弘暻机敏,却也是聪明之人,稍一点拨,当下心里便明白几分。他转了转眼珠,毅然的从福晋的身后走了出来,走到乐青身边,用同样坚毅的口吻道:
“额娘,儿子也愿意陪你去。”
众人见状,顿时傻眼,全都有些回不过神的楞在当场。福晋更是惊得连说话的声音都走了调,她对着乐青高声叫道:
“妹妹!你别再闹了!家里都乱成这样了,你怎么就还在这里瞎胡闹呢?我是让你来劝劝王爷的,你怎么反倒煽风点火的闹起事来!你这不是成心帮倒忙么!弘曙、弘暻,你们也都疯了不成?竟也跟在你们额娘身后胡闹?平日里你们阿玛教你们的礼数和学问都到哪儿去了?
弘曙!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家中的长子,又是世子,就该给弟弟妹妹们做个榜样,可你看你,不知道劝着你额娘犯糊涂,怎么偏还带头起哄呢?!王爷,王爷,您也倒是说句话啊!难道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乐青带着几个孩子们疯么?”
“世子又怎样?我不还是阿玛的儿子?每本圣人的书上都教我们要孝顺父母,老莱子活到八十还彩衣娱亲呢,我不过就为阿玛去讨个说法,又有什么不对?阿玛心里不高兴,我这个做儿子的,就应该做些什么让阿玛高兴起来!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皇上让阿玛不高兴的,那我就去找皇上理论,替阿玛讨个公道回来!这么做,哪里错了!自古忠孝就不能两全,我孝顺了阿玛,自然就对不住皇上,我也无可奈何啊!”
弘曙回答的理直气壮,竟把福晋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一旁的弘暻朝着几位姨娘身后的弘卓叫道:
“二哥,我们都要陪额娘去见皇上,你去不去?”
弘卓在自己额娘制造出的“闹剧”中早就看出了点名堂,知道额娘是在以退为进,故意刺激在堂上坐着不语的阿玛。他心里明白,却也不说,只是一直强憋着笑,在一旁旁观。他从小就看着额娘都能在每次与阿玛的“斗智斗勇”中胜出,这次结果的输赢显然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悬念。他一直不说话的作壁上观,不过是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阿玛这次能忍多久才说话。
见弟弟唤他,他便慢斯条理的从惊谔不已的人群中走出来,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又拉了拉自己的长袍马褂,微笑着对着弟弟道:
“我们兄弟三个一向都是一起行动的嘛!这次怎么能少了我呢?是不是,大哥?”
“走,咱们一起陪额娘进宫去!额娘,走吧。”
弘曙神采飞扬的对着弟弟们咧嘴一笑,大手一挥,仿佛当日在西北战场上与十四叔一起指挥千军万马作战一般的精神抖擞。他扶着乐青的胳膊,在众人不解与狐疑的目光中,不顾姨娘们、妻儿们惊慌不已的表情,招呼着兄弟们一起准备迈出正堂的门槛。
“你们都给我回来!”
终于,一个洪亮而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了过来。乐青抓着儿子们的手,停下了脚步,互相悄悄地传递着眼神。他们都没有转过身去,只是背对着正堂站着,四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乎要忍不住泄露出来的笑意。
弘曙偷看了额娘一眼,神色中带着揶揄的笑着,用几乎看不出嘴皮子在动的声音喃喃道:
“额娘,阿玛总算是憋不住了。这回,又是您赢。”
弘暻也嘿嘿地偷笑道:
“比我预期的时间早了点。我还以为要等咱们走出这间屋子呢!”
弘卓故做懊恼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从嘴边挤了一句道:
“唉!阿玛每次都让我失望!好歹再扛一会嘛!这么快就投降,真没意思!”
乐青听了三个儿子的调侃,几乎要忍不住笑意。她作势咳了一声,站在儿子们中间,抬着下巴,挺直了背,颇有些得意的哼哼唧唧低声道:
“三个臭小子赶紧闭嘴!别让你们阿玛听见了,他要没面子的!”
“你当我还听不见你们几个说的什么么?乐青!最会惟恐天下不乱的就是你!每次都用这种滥招数,你就不能换个新鲜的?还有,你看你生的三个好儿子!一个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家伙!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就碰上你们四个人来向我讨债来了!还不快给我过来!此时此刻,我哪里还有什么面子,早就被你们几个给丢光了!”
“我这滥招数用了多少年,你还不是一样受用?可见,招数不怕旧,管用就行!是不是啊,儿子们?”
乐青听得他说这些话,这时才终于憋不住笑的转过身来,站在儿子们中间,笑望着允祐道。
“没错!”
三个儿子异口同声的笑着回答。允祐没好气的白了眼前欢笑着的几个人一眼,对着老天爷翻了翻眼皮子,兀自咕哝道:
“敢情还是我最傻!每次总是沉不气!”
乐青和三个儿子都听见了他的咕哝声,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四人走到允祐身边,笑着说起了体己话,乐青也趁此机会温言安慰起他的心情来,只几句话,便说得允祐舒展开了眉头。这时,其他几个庶福晋、妾室站在一边,对于屋子里气氛的陡然转变,不禁有些错愕。明明前一刻王爷还在生着自己的怨气,明明刚才这里跪满了人还在呼天抢地,怎么就突然变成现在这种欢天喜地的局面了呢?
福晋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她看着乐青母子四人与王爷的笑颜,没有说话。她的表情里没有愕然,没有其他人的错愕,有的只是明白真相后的释然。她嘴边虽挂着放下心来的微笑,但那笑容却也是无奈的。她有些失落,也有几分的忧伤。她和那么多人在允祐面前,连求带劝的跪了半天,却根本抵不上乐青区区一个小计谋。
只一盏茶的时间,王爷就破涕为笑。只不过那么一会儿,家里的气氛就为之一变。那代表着什么,她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有了答案。因为她知道,在允祐心里,她永远无法与乐青企及。这一点,她早已认命。既然怎么都争不过,那么再争又有何用呢?因为那个女人终究是他心里最好的!
笑容中略带着些苦涩,福晋悄悄地带着侍女从那一屋子的祥和氛围中退了出去。临走前,她回眸望了一眼让她牵挂了一辈子的男人,见他在乐青与孩子们面前笑得那样柔和,可那样的笑容他几乎从未对她展开过!终于,她心头一恸,忍不住别开眼去,心中暗暗渴求:允祐啊允祐,什么时候你才愿意仔细的看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