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室之澹——《蒲公英的约定》》志村肉松

26、第二十五章

　　“小朵，我很喜欢蔷薇。它们很美。”许久，牧师转过身来，鼻尖泛红，轮廓很深的眼睛因为强烈的阳光照射而眯起。朵婼费力地仰起下颚，疲倦得昏昏欲睡。
　　“因为太美丽，美丽到我不忍心亵渎她。”牧师虚着眼，视线落在院子里的那一簇蔷薇上。
　　花开正好，芬芳馥郁。卓璟站在篱笆旁，俯身去闻那香气，指尖柔柔地捻着花瓣，轻轻摘下一瓣，放在唇边亲吻。
　　约瑟原本蹙紧的眉舒展开来，浅浅的抬头纹也被抚平。他笑着望向手捻花瓣的男子，仿若穿越时空看到从前的自己。
　　“小朵，你知道的，基督教徒是可以结婚的，并且不赞同离异。”
　　牧师背对着朵婼，手指不安地在大理石台面上滑动。
　　“我父亲，是一个农场主，我们家的牧场规模还算大。你知道的，那个时候在英国，地位很重要，所以，我的父亲一心想让我娶个伯爵的女儿。”
　　牧师仰起头，几缕发丝悬在眼前。他眯着眸子望向天花板上悬挂的吊灯，轻纱飞舞，朦胧而又美丽。
　　亦如往昔。
　　他在回忆：“可是呀……我却爱上了个贫民。”
　　“伊莉亚她是在贫民窟出生的，又是混血儿，他们唤得很难听，叫她狗杂种。她的祖母是白俄罗斯人，父亲是犹太人，母亲是英国人，混了多国的血，可是她很美。”约瑟忽然兀自轻笑出声。
　　“就像是你一样，非常非常美丽。伊莉亚有浅灰色的眸子，栗色的卷卷的长发，大概到这个位置，”牧师很认真地在胸前比划了一个高度，转过身去看一直没有说话的朵婼。
　　女孩抱着双膝缩在门边，脑袋歪着，抵着肩膀，像是睡着了。约瑟轻笑一声，上前几步想要将她抱进里屋，朵婼却倏忽睁开了双眼。
　　“约瑟，你继续说。”
　　她摆摆手，依旧蜷在门边。牧师在她身边坐下，维持着同她一样的姿势，就像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坐在一起玩耍。
　　“我很爱很爱她，我想要娶她的，小朵你明白么？”约瑟偏头看向朵婼，女孩重重点点头，眼睛眨得很慢，暗色的红瞳是望不见底的幽深。
　　“伊莉亚很喜欢蔷薇，我每天都会定一大束送到她工作的地方去，亲自交给她。”
　　“那个时候太年轻，认为只要我有恒心，她能够坚持，那么我们就能够在一起。”
　　约瑟苦笑，垂着头眨了数次眼睛，“但是我父亲不同意，他几乎是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利诱，胁迫，让伊莉亚一家离开我们的城市。我那个时候完全不知情，她悄无声息地离开，我捧着大束蔷薇到她工作的地方找她却被告知她已经辞职。我、小朵，我……”
　　勾勾唇角，他似乎是想笑，却又无法做出那个表情，只能是无助地晃晃脑袋。
　　“我找了她很久，几乎走遍了整个欧洲，可是依旧没有她。”
　　“父亲一直让我回去结婚，我逃到意大利，坐船绕到亚洲，后来我在以色列遇见伊莉亚。”
　　约瑟揉了揉眼睛，伸手拨开拂在脸上的发丝，手背抵在太阳穴的位置，微微蹙着眉，“那个时候她已经结婚，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她嫁了一个犹太人，因为奔波生计而体态臃肿、形容枯槁，我几乎认不出她来。”
　　“伊莉亚叫住我，拉我去她家做客。她住在很窄小黑暗的屋子里，经常缺水、断电。屋子乱糟糟的，她的小女儿总是哭闹个不停，她根本无暇招待我，但是我还是在她那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在旁边看着她和她的犹太丈夫生活。他们很辛苦。”
　　几乎是声音哽咽到说不下去，约瑟清清嗓子，深深换了一口气。朵婼伸手勾住他的臂弯，握住他的手掌，上面有很多粗糙的老茧。
　　“后来……我被父亲带回英国，几乎是被绑回去的。”
　　“他们把我用绳子捆起来，丢进船舱里，二十四小时监守。我问父亲，他是如何找到我的，他只是嗤笑一声，‘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女人给我通报的消息！’”
　　“他那个时候的语气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那是对被生活境况逼到墙角的伊莉亚的讽刺，对她的唾弃。就像是到了世界末日，没有想到伊莉亚那么热情地拉我去做客，竟然只是为了向父亲通风报信然后得到酬劳。那个时候一直在想，我那么爱她，即使她不念旧情，在道义的份上她也不能做到这样的境地！”
　　牧师鼻尖红红的，眼眶湿湿的，哭得像个小孩子，五官都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