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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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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苏澈伫立着,同他们仅隔着一圈小小的白色栅栏。湖蓝色的眼眸折射出柔和的光线,皮肤白皙,短发是微卷的褐色,站在日光之下,就像是童话中的王子。
“卓璟,你答应照顾我的。”
朵婼的声音沙哑,字句被风带近耳畔,卓璟几乎是愕然地睁大了眼。在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朵婼已经伸手勾住了他的食指。
指尖温热地触碰到他的掌心,像是细微蔓延而过的电流。
伫立很久的拥有湖蓝色眼眸的男子最终是推开白色的栅栏。而面对着林苏澈的卓璟微微缩了一下手,在无意识间已挣开了朵婼勾着他的手指。
“朵婼,”他笑笑,唇角弯成苦涩的弧度。那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在她听来是如此的刺耳,“你不必这样。”
“卓璟,我们在一起。”朵婼神色淡静,只是睁大了眼,暗红色的眼瞳中有微弱的光芒。
卓璟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过照顾你,但我不是林苏澈的替代品,更不是你的挡箭牌。”
他曾经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对她说过,我照顾你,不需要你同等温柔的回报。但此刻却以一种摒弃过去的姿态来拒绝她。
她在向他示弱,而他却全然不知。
林苏澈向前迈了一步,先前在屋内忙碌的约瑟此刻推门而出。卓璟的声音低沉,带着极大的隐忍,似乎要宣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我知道你想要逃避林苏澈,我也承诺要带你走。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我不是玩具!”
他似乎被扼住呼吸,每说一句话便要深深地换一口气。朵婼啼笑皆非地望着他,暗红的眼瞳幽深得宛若一汪深潭。他看不出她在想什么,而林苏澈就在身后,所以他笃信自己只是她用来逃避林苏澈的挡箭牌。
他曾经心甘情愿地想要成为她的跳板,助她逃离过去。
他也曾无数次地对她解剖他的内心,一遍遍地告诉她他喜欢她。
只是现在,她向他示弱,她说“我们在一起”。而他却犹如惊弓之鸟,连只言片语都不敢相信,因为怕被她玩弄自己的感情,怕被现实的利刃剜开血肉。
“唔,你不是玩具。”
朵婼愣愣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卓璟退后一步,依旧是笑着,“我也是有忍耐的底线。朵婼,你知道我不希望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已。那只是布偶。”
他眯着眼,眉宇间凝结了沉积已久的压抑。朵婼倏然微笑,只是眼神有些空洞,神情温柔地望着他,而他却不再凝视她的眼睛。
“那只是布偶。”她笑着,重复他的话。
“卓璟,”她的声音沙哑,微微笑着,“你曾经……”
她忽然滞顿住了即将出口的话,不再说下去,只是不断地移动脚步向院外。卓璟别过头去,没有应声。
同林苏澈错肩而过的时候险些撞到他,湖蓝色眼眸的男子伸手想要抓住她,而朵婼却飞快地越过了白色栅栏。
墙角的蔷薇在低吟,在摇曳。
有几朵绽放得过于繁盛的花朵散落满地,只留下仅余暗香的残骸。
卓璟一反常态地没有追上去,而林苏澈在转身的瞬间却被约瑟唤住。
牧师的声音是许久未曾聆听的低沉清冷,“Thanatos,已经是回不去了,你放手吧。”
湖蓝色的眼眸中是掩不了的惊诧,牧师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躯魁梧而健硕。
“Thanatos,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情,不是随着你的喜好,便能够顾全所有的。”约瑟俯身捡起地面上凋落的蔷薇花瓣,残败的花萼沾染着余香,他将它托在掌心,目光柔和而深沉。
“有的人适合种蔷薇,有的人适合培养郁金香。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一切都是上帝所给予和剥夺的,你曾经放弃过她,没有珍惜她,所以再也强求不回来。”
约瑟将掌心的残碎花瓣放入他的手中,语重心长地搭上他的肩,“Thanatos,回忆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更重要的是珍惜眼前。”
卓璟沉默地伫立在原地,微微有些凌乱的短发几缕垂落鬓边。他单手扶上紧系着秋千的绳索,茶色的眼瞳幽暗,像是在深思,又似在等待。
如同他曾经做的,沉默在黑暗中,站在她的门外,等待她撞进他怀中的那一瞬间。
只是那样的事情不会再重复第二次。她是那么聪明的女子,懂得如何才能够保护自己,又怎可能再次让他窥探到她脆弱的地方?
或许他们需要的都是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空间来理清自己的思绪。而不是当此作彼,用带着倒刺的利刃硬生生剜入对方的内心。
空气中静滞流淌着浅淡却怡人的香气,但此刻在他嗅来,却觉得甜腻异常,就如同是强硬灌入口中的,浓稠的糖浆。
约瑟同林苏澈的对话声变得极为遥远,轻轻的,喃喃的,像是在低语。
他在恍惚中望见长发的女子在蔷薇丛中翩跹,带着灿烂到极致的笑靥,如花般粉嫩,娇羞胜过蔷薇。
他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撕毁了订下的翌日的机票,强硬地要求自己不去见她,不打扰她。只是想要让她明白,他不仅仅是替代品的存在。
只是他不明白,有很多一直在追逐的东西,仅仅是俯仰间的松懈,或许成就的就是再也无法复返的沉重。
最后那些美好只能够长存在记忆中,由他凭空臆造。
公寓的电梯仍旧是紧紧封闭着厚重的金属门,按键被焦躁的人们给按压得深深嵌进墙壁中,像是瑟缩起身体的可怜兮兮的孩子。
有人在斑驳的墙壁上涂鸦,用颜色艳红的水彩蜡笔描了大大的“Shit”,字迹歪歪扭扭的,攀爬在触感冰凉的墙壁上。
他终究是按捺不住想要见她。
想要问她是否愿意同他一起离开。
想要问她是否已经忘记了林苏澈。
想要问她那日她说的那番话,是否是发自内心。
想要问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他在攀爬长长的楼梯时心不在焉地恍神,甚至要撞上倚在墙畔的男子。
林苏澈穿着棉质汗衫,短发清爽,神情淡然,对于卓璟的出现毫不诧异,似乎就是在等他。卓璟望向他的眼中是刻入骨髓的冷漠。浸了汗水的衬衫黏腻地贴着背脊,他站在林苏澈跟前,嘴唇抿作一条线,没有说话。
“卓璟,”林苏澈笑了笑,直起身体同他对视,“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不是说要她放弃你吗,等到要失去的时候,你又忽然想到她的好了。”卓璟神色淡淡的,语气中却满是剑拔弩张的意味,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成拳。
林苏澈别过头去轻笑几声,湖蓝色的眼对上卓璟深深皱起的眉宇,“我不是来找小朵的,我在等你。”
他笑着,将搁置在身后的手探到卓璟面前,指尖捻着薄薄的白纸,递给他一封信。
“我要回欧洲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吧,”他的语气轻松异常,卓璟犹豫片刻,从他指间飞快地夺过那封信,“小朵给你的信。”
林苏澈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拍拍卓璟的肩,“你曾经说我不懂得珍惜她,你也是一样。我们俩,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错肩而过时,卓璟感到些微的风。林苏澈走到他身后,最后仰头望了眼“十七层”那个标识,微微笑了笑,然后离开。而卓璟紧紧攥着白色的信封,衬衫贴紧了背脊,像是捆绑住胸膛,遏制住他的呼吸。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伸手将那封信的正面翻上来。
信封上的邮戳是前天的,收信人是林苏澈,但却在末尾加了“转交卓璟”几个字。红色印泥有些模糊地在一片素白中洇开,撩拨开封口的手指轻微地颤抖,温热的皮肤抚过干燥的白纸,印下浅浅的痕迹。
信纸简单地叠作四下,他有些忐忑地摊开薄薄的纸片,映入眼帘的是未曾见过的朵婼用黑色钢笔写下的娟秀字迹。
卓璟,朵依苒说过,那件白色的旗袍只能够穿给最爱的人看。
我是恶魔的女儿,命途多舛,可是我选择了你,因为你的信誓旦旦。
从来都没有奢望过你能够对我不离不弃,所以,我选择离开,勿念、勿寻!
只有寥寥几行字,而墨黑的字迹上却有大片液体滴落后干透的痕迹,于是那些钢笔字被洇开成模糊的形状,但却仍旧清晰可辨。
她在信的末尾用了感叹号,笔尖重重地滞顿在信纸上,于是大片的墨水晕开,模糊了他的视觉。
茶色眼眸的男子仰头望向窗外时,双眼如哭过般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