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室之澹——《蒲公英的约定》》志村肉松

61、第六十章

　　她迟滞地行走着，茫无目的，恍若一缕幽魂。兜兜转转地旋绕，最终依旧是回到公寓。
　　曾经是她的天堂，此刻却只是她的梦魇发源地。
　　他曾经在这里给过她信誓旦旦的承诺。
　　他曾经说他爱她。
　　他曾经对她说让她等他。
　　只是一切都是惘然。
　　诺言太过虚假，只有曾经单纯的她才会去笃信，才会去坚守。
　　她已经被迫离开象牙塔，不再是公主。
　　因为过了看童话的年龄，甚至连臆想都变得奢靡而虚妄。
　　十七楼的高度，待她攀到十六层时已经是步履艰难。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雪纺衫，渗血的胳膊因为风干了汗水而变得冰凉，长发再次散落，她已无力去顾及。
　　茶色眼眸的男子垂首坐在十七层与十八层之间的楼层上，蜷缩着身体，衬衫上有大片的浸透液体后风干的痕迹。
　　朵婼只是机械地开门，神情漠然。卓璟站在她身后，拧着眉，面容是千丝万缕的愁绪。
　　“小朵。”他的身上有浓浓的酒气，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得含糊不清。朵婼紧紧握着防盗门的手柄，背对着他。
　　“我带你离开，到没有林苏澈的地方去。”
　　他依旧犹豫。垂在身侧的手迟迟没有勇气搭上她的肩，将她的身体硬扳过来面对着他，所以他看不到朵婼眼中深深凝结的眼泪。
　　没有人说话，尾音被湮灭在空气中。四周飘浮着沉寂因子，回应他的只有轰然响起的关门声。
　　我只是，想要让你幸福啊……
　　他望着那扇深绿色的厚重防盗门，只是感到惘然。
　　面对的是她如此深入骨髓的憎恨，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对她说任何的能够剜开她伤口的话。
　　傻瓜，只是想要带你离开这个有太多记忆的地方，想要让你幸福啊……
　　其实有很多东西，只是因为无法逃避，所以被镌刻到记忆中，成为永恒。
　　就像是他们之间暧昧不明、欲说还休的关系。在多年后被提起，也只能是一笑泯然。
　　其实只是因为失去了追逐和找寻的勇气。
　　当一个人只是想要隐忍和休息时，他已经开始苍老。

　　朵婼开始长时间地蜗居在教堂和幼稚园。在不做礼拜的日子里弹奏几个简单而滞顿的音符，又或者只是呆呆坐在幼稚园的秋千上，怔怔地出神。
　　不再微笑，不再歌唱，只是呆坐着，神情漠然。
　　院内的蔷薇长久地绽放。在清风中摇曳歌唱，粉嫩的花瓣颤动，有着清新到极致的笑靥。卓欢也开始逐渐沉默，大部分时间守在朵婼身边，不再聒噪地说这说那，只是随着朵婼呆怔的视线时而凝望葡萄架，时而远眺碧蓝的苍穹。
　　小女孩只是在潜意识地模仿自己所崇拜的姐姐，殊不知，有一种深刻入骨髓的悲伤，是她永远也模仿不来的情绪。
　　约瑟几乎是没有过问关于她和林苏澈的事情，宛若林苏澈这个人自死去后就未曾再回来过。他只对朵婼说过一句话：“忘了他，好好生活。Thanatos已经消逝在你的记忆中。”
　　那是他唯一一次对她提起林苏澈。
　　在林苏澈重返幼稚园的那日起，他就看出了男子的性情异于往昔，只是他没有说。
　　卓璟开始忙碌，但每天都会前来探望朵婼。
　　他会带她喜欢的甜品，放在她的手边，然后蹲在她面前，声音轻柔地对她说一些话。
　　她不需要回答，只要能够聆听就好。
　　朵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口同别人交谈。她进食极少，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卓璟带来的甜品她总是会全部吃下去，却仍旧是在一天一天瘦削。
　　她变得极为自闭，甚至连同约瑟交谈也不愿，只是坐在秋千上，叠荡着双腿，轻轻摇晃。

　　卓璟说要带她离开。
　　那时朵婼依旧是神情淡漠，看着男子蹲在她身前，语气小心翼翼地征求她的意见。
　　他只是在等她一句话或是点一下头，只要她做出回应，他可以立刻带她离开。
　　但朵婼毫无反应，只是将五指紧紧扣着秋千上的绳索。卓璟一直在等待，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忽略了她可能发出的任何一个音节。
　　秋千在摇晃，绳索的衔接处摩擦出轻微的“嘎吱”声。有微风拂过，蔷薇摇曳，枝叶沙沙作响，葡萄藤蔓上油绿的叶片在吟唱。
　　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声音。
　　他几乎是要放弃了，有些颓丧地起身。小院的白色栅栏外却站了一个他曾经认为是绝对不会再次出现的人，与此同时，朵婼沙哑的嗓音在身侧响起：
　　“卓璟，你答应照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