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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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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听人说过,一个人总是要有信仰的,因为只有那样,才有活下去的理由。
家中人一向是信佛的,但朵婼却固执并出人意料地信了基督,这也便成了姨母对她严加管束的又一理由。
姨母说:“谁知道你一个崇洋媚外的异教徒会不会走歪路。”
她在星期天的时候到教堂做礼拜。
牧师约瑟穿着黑色长袍,身材高大,下颔有淡青的胡茬,是有着淡金色短发的欧洲人。五十开外的年纪,却依旧身形健硕。
据说他是在十年前徒步迁徙至此,穿越大半个亚欧大陆,一路上接受基督教徒的布施。那时他是个自由的传教士,朵婼一直不明白,为何他会甘愿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独守这一座小小的破旧教堂。
自从林苏澈离开,朵婼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做礼拜。
她越过那个“嘎吱嘎吱”摇晃的镂花铁门走进去的时候,约瑟一眼便瞧到了她。他从旧钢琴前的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向朵婼走过来。手中拿着圣经,胸前挂着大大的十字架,走起路来微微摇晃。
他笑着拥抱朵婼,在她颊边吻一下:“你好久没来了,Thanatos呢?”
他问的是林苏澈。
朵婼来时摘了隐形眼镜,暗色的红瞳明亮地倒映出牧师关切的影像,然后她听到一个淡漠的声音。冰冰凉,毫无情绪:“苏澈他不在了。”
是自己对别人重复过无数次的事实,但那绝对不是她的声音。她笃定。
提起林苏澈,她是绝不会如此淡漠且事不关己的!
但……
除了她,苏澈这个名字,又能从谁口中出现呢?
林苏澈这三个字,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禁忌。是不允许被沾染分毫的雷区,稍有差池,便将一无所有。
约瑟歪着头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明白朵婼的意思,一副天真到极致的模样。朵婼微笑,“苏澈,飞机失事,去世了。”
低了一下头,柔顺的发丝垂到脸侧,脸被埋在阴影之下,刘海过长,遮住了眼睛,约瑟看不见她的眼瞳。待她撇开遮着眼的发丝,眼瞳变作了空茫的暗红。约瑟瞬时间词穷,低吟了一句“哈利路亚”,伸手拽了拽胸前的十字架。
朵婼冲他笑笑,“我坐后面听。”
她坐到后排去,伸手翻开面前摆的圣经。约瑟坐到旧钢琴前面,十指搭在琴键上,音色饱满而圆润,他开口,吟唱赞歌。周围有低低的嗓音,轻轻和着约瑟弹出的音符,然后那些吟唱的声音渐渐变大,激荡成美妙又温和的音符。
朵婼垂着头,专注地看那一页的诗歌,认真得就像是刚识字的幼童。柔软的纸质,边缘已经蜷曲泛黄,朵婼伸手把边角的褶皱抚平,又卷起,复抚平,再蜷起,如此循环往复。
耶和华的声音发在水上,
荣耀的 神打雷,
耶和华打雷在大水之上。
耶和华的声音大有能力,
耶和华的声音满有威严。
耶和华的声音惊动母鹿落胎,
树木也脱落净光;
凡在他殿中的,都称说他的荣耀。
洪水泛滥之时,耶和华坐着为王;
耶和华坐着为王,直到永远。
耶和华必赐力量给他的百姓,
耶和华必赐平安的福给他的百姓。
她尽力屏息,大气也不敢出,仿若呼吸稍稍粗重就会情绪失控一般。她仰起头,看向吟唱赞歌的约瑟,然后又把视线投向正前方向的五彩玻璃。
“小朵,你看前面的五彩玻璃,眯起眼睛,想象耶和华神的座位就在那里。他就坐在那里,爱怜地看着我们,赐给我们爱,赐给我们勇气。”
林苏澈含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侧过脸傻傻看了他一眼,当真眯了眼睛去看那颜色美丽的玻璃。
轻若羽毛拂过的吻落在颊旁,“亲爱的,耶和华赐给我爱,让我爱你。”
她浅笑,阖了眼不去看林苏澈,双手合十搭在胸前祈祷。
耶和华神啊,我虔诚地祈祷,苏澈永远和我在一起。阿门。
想象他,就坐在那里,爱怜地看着我们,赐给我们爱和勇气。
朵婼眯起眼睛,双手交叉合十搭在胸前。
虔诚地许愿,五彩玻璃在眼中洇开瑰丽的色泽,周围温润的声音就像是天使拍打着羽毛在吟唱。
钢琴的声音叮叮咚咚,轻柔好听,就像是跳跃的泉水声。
她握着胸前挂着的十字架,闭着眼心中默念了两遍“阿门”,然后起身往外走。
她哼一首很旧的歌,旋律是柔和流畅的,尾音拖得绵长,字字清晰。她在人前自若地浅笑,只沉溺于自己的世界。
暗发,红瞳,拥有属于恶魔特征的女孩,腕上却戴着一串亮眼的十字银链,哼唱老旧而动听歌谣。
垂在身侧的发丝在空中晃动,没有了依靠那般,飘飘荡荡。朵婼吃着糖果,步伐略快,裙摆挥舞出圆滑的弧度,空气中弥漫着清淡却香甜的糖果香味。
好像爱的人一直都在,没有离开过。
究竟是你未离开,还是我一直在守候?
《情人结》中有这样一句对白:“只要明天你不说,我不说,那么我们明天就还是这样;如果你一直不说,我一直不说,那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只要不戳破那层天人相隔的薄膜,那么我们一直都是如此,相爱着,在神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