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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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
我从牙缝里吸着飕飕的寒气，遥遥见得踏月阁在一团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禁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娘诶，今日这一关，可要怎么挨过才好。
我正提心吊胆着，贺琴忽然松了手，把我从半空直直抛了下去。
我狠狠倒摔在踏月阁前，恰在门口的麒麟石墩上磕着脑袋瓜，脖颈处咔嚓别了一下，猛一阵钻心的痛。我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头昏脑胀地翻过身来，却见贺琴又拨转云头，不知往什么地方去了。
走了倒好，走了倒好。
谁知片刻功夫他便回来了，手中端着一个玲珑玉碗，径直走到我面前，掐住我脖子便把碗里的东西朝我嘴里猛灌。
那气味再熟悉不过，我一闻便知是血，活物的血，尚温温地散着魅人的芬芳，带一点点腥甜，熏得妖精我两眼昏花口水直流。
下肚之后果然好受一些，身上渐渐热起来，也有点力气了。只是贺琴灌得急，我呛得涕泪涟涟，血汩汩地溢出来，顺着我的下巴颏儿一路淌下去，沾在皮毛上，黏糊糊地有些难受。
贺琴终于放开我，扔了玉碗伸手过来，面无表情地命令道：“舔干净。”
话说眼前这双手生得纤长细腻，真真肤若凝脂冰肌玉骨，简直同深闺女子的无异，只是此时此刻亦是鲜血淋漓地摊着，如同索命的魔爪一般森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瑟缩着探过头去，把他手上粘稠的鲜血，一点一滴舔舐干净。
久违了的腥甜在舌尖萦绕，身上愈发燥起来，我晃着脑袋，舔得有些忘乎所以，禁不住往前又蹭了一步，顺着那细瓷般的肌肤一寸寸舔上去。
那纤纤玉手忽然扣转过来，按住我受伤的脖颈，一下接一下地抚着，从耳根一直到穿着金箔链子的琵琶骨，直抚得我冷汗涔涔灵魂出窍，却只蹲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娘诶，那是妖精我的要害之处，魔头只须轻轻一掐，便可生生掐断我的命息。
好在魔头似乎并无此意，甚至连惯常的流星鞭也未出手，亏得我惊出这些许汗来。
自那日起的每个八月十五，我便靠着贺琴拿来的一碗鲜血撑持过去，再也不敢偷懒。
只是两百年后的那一日，又不同些。
那日贺琴破天荒地没有叫我，也没吩咐别的事体，大清早便独自一人离了踏月阁，不知去哪里了。
可我并不知道。
我起得有些晚，只见案头搁了一碗血，摸一摸还是温的，便捧起来喝掉。
忽然听闻外头狂风大作，霎时间整个踏月阁天摇地动，甚至穿着我琵琶骨的那根金箔链子也不安分，如往常贺琴召我时一般，森森然颤动起来。
我只当是自己起晚误了事，惹得贺琴发大火了，便慌慌张张地奔出门去，却见得老和尚妙悟诚惶诚恐地跪在外头，身后是附近那些修为尚浅的小妖小怪们。话说这些小东西，个个精明得很，因着阁中的这位仙君脾气不好，平日里若是不召唤，影儿也不见一个的，此刻却都老老实实化成人形跑出来，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却独独不见贺琴本人。
我见状也不敢多话，连忙随着妙悟伏身下来。
这阵狂风确然威猛得很，不消片刻便堪堪吹净了踏月阁周遭经年累月的重重云雾，阳光肆无忌惮地铺洒下来，明明朗朗地照彻了整个踏月阁，直照得我睁不开眼。
阳光明媚得太纯粹了，饶是我这阴湿地里待惯了的，也禁不住为这灼灼夺目的光芒万丈所惊叹。
其实后来我自己回踏月阁的时候，也常常想起同景岚一起的点点滴滴，顺过来倒过去地想，想得脑门子都痛了，想得眼眶发酸，一直回溯到眼前的这一幕。
花雨缤纷白虹贯空，景岚单手托一方白玉护法大印，骑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器宇轩昂地驾临踏月阁。
妙悟上前行个大礼祝道：“左护法万福！”语毕，后头即刻呼啦啦拜下一片。
其实在此之前，我也曾听妙悟提过这位与贺琴齐名的护法神将景岚，仙号扶风，乃是玉清元始天尊座下第一得意弟子，与另一位弟子贺琴，位列天界第一大护法。
且说这位神将惯使一柄绝尘剑，法力十分了得，在任时立下战功累累，玉京金阙之上受封数十回，仁慈正烈昭灵显佑震天助顺荡魔天尊云云，一溜儿的封号加起来，竟也有百余字，十分地慑人。
因此我初见他时有些惶恐，并不敢看得太细致，不过略略的一瞄。
可就是这么略略的一瞄，我却不由怔住。
倒不是因他生得如何俊俏。说到底，再美不过凤眼流波皓齿朱唇，加几分天生风流姿态，譬如生成贺琴那般魅人心神的，已是有些罪过。
眼前这一位神仙，并不是这般无边的魅法。他与贺琴一样，看着年岁尚轻，并不面目凶煞，不过着一件素色锦袍，除却周身一层淡淡的光华，也无三头六臂，甚至手无寸铁，同样是肤色白皙眉目细长，却不显丝毫媚态，一双眸子淡然如水，隐隐透着疏离之气。
贺琴是一朵妖魅的阿芙蓉，他却是一枚素净的羊脂玉，并不鲜妍夺目，出尘却清冷，哪怕阳光照着，也是凉的。
大抵这便是所谓的仙气逼人，不怒自威。
只是我自惭形秽的当儿，总觉得他那双沉静如水的星眸，竟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我来不及细想，便被妙悟暗掐一把，忙回神拜身下去。
思前想后，许是因为这位护法龙章凤姿，真真投了眼缘，也就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踏月何在？”
妙悟忙应道：“小仙不知。”边说边又一个大礼行下去，并偷偷侧过脸来，拼命给我递眼色。
我一愣，便照着妙悟的样子纳头下拜，并声如洪钟地接了一句：“小的也不知！”
其实那时我因化了真身伏着，样子并不惹眼，景岚也没有问我的意思；而妙悟素来心眼多一些，总怕生出什么事端，便想暗示我乖乖趴着莫声张。话说此举虽是老和尚一番好意，却不免有些画蛇添足的味道了。
妖精我愚笨得很，加上适才那一碗东西喝得有些热血沸腾，竟然会错了妙悟的好意，傻乎乎地去插了一句嘴，且插得分外响亮。
于是这一句意外又响亮的插嘴，便惹得大护法留意到我了。
妙悟慌忙解释：“这是踏月仙君两百年前在兜率院降伏的一个小狼精，如今做了仙君的坐骑，也听话得很哩。”
我心知大事不妙，只得诚惶又诚恐地仰头望他，一副诚心皈依的恳切样范。
左护法蹙眉盯着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手中那方白玉大印交托与我，并嘱咐道：“天尊圣明，已经赦了踏月的罪，重新拜他为右护法。”
那玉印莹白剔透，却实在沉得要命，我举着一双狼爪毕恭毕敬地接过来，却是足下一软，立马矮了一大截下去。
他又补充道：“知会你家仙君，尽早回玉清天来复命。”语毕，轻轻俯下身来扶我一把。
妖精我哪里受过这等待遇，简直受宠若惊，生生被他扶个踉跄，忙不迭抱紧玉印撤后一步应道：“小的遵命！”
忽然觉得后腿被什么物件给勾着了，想也没想便是一个大扫尾过去，只听得后头扑棱棱的一通乱响，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一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晃了一晃，蓦地压到我背上来。
我吃了老大一惊，径直一个回旋踢飞过去，甩身弹开三尺远，玉印也不小心滚在地上。两声结实的闷响过后，却见那庞然大物歪倒在不远处哼哼唧唧的，正是左护法的那只坐骑大鸟，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瞪过来，十分哀怨的样子。
想必方才是这家伙在后头动手动脚的，也没个戒备，不幸叫妖精我一条扫帚似的狼尾巴给扫着了。
妙悟帮着搀起那只大鸟，脸上不免有些尴尬相：“小家伙性急，力气大了些……”
我心里却更惦记那枚白玉大印，怕弄坏了遭贺琴骂，便忙不迭爬回去拾，谁知刚戳着一点，那玉印却又借力骨碌碌滚出去，堪堪停在一双粉底乌靴边不动了。我也不敢抬头，只低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一把抓过来便迅速退到妙悟身边趴好。
紧接着，便是一阵奇异的安静。
左护法迟迟不发话，于是大家都跪得有些惶然，甚至有些个不大守规矩的，竟忍不住抬起脑袋瓜子，悄悄瞄了一眼。
据后来那些不守规矩的小妖怪们叽叽喳喳的一番争论，大抵是那个时候这位气度不凡的左大护法，忽然扬了扬嘴角。
我不知道这扬一扬嘴角是什么意思。
我只知道贺琴常常会这样，且角度拿捏得极好，扬得美艳动人又恰到好处，然后便荡漾开去成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然后说不准，又是一通鞭子下来。
所以倘若当时我也斗胆抬头看一看，倒很有可能会惊上一惊，再出个大洋相。
待我再抬头的时候，这位冷面俊护法已然架着大鸟，于万丈金光之中，翩然远去了，只余了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在空中久久飘荡。
妙悟如释重负地挥挥手散了众妖：“都回去吧。”
我抱着沉甸甸的白玉大印，打算拿去贺琴房里放着，却见周围零星散落着几枚七彩羽毛，几乎与我尾巴一般长短，大概是刚才那只大鸟落下的，摸着尚有几分手感，我便把它们胡乱归在一处，拔一根狗尾草紧紧捆了，拿去房间里掸灰尘用。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