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到三十岁》杜曼卿

42、第 42 章

　　就像是一个很长的梦，梦会醒，人也会醒。最可怕的是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早就适应了梦中的生活，对于现实，反而不敢接受。
　　对于苏何来说，一盏吊灯划开了她的梦境。吊灯的这边，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吊灯的那边，却是血淋淋的现实。
　　起码现在，她还不知道现实的整个情境是什么，可是稍微一动身上传来的剧痛，就已经让她痛不欲生并且心生警惕。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脑子这么疼？伸手轻轻的摸上后脑，刚一动，就钻心的疼。把手拿下来一看，居然是满手的鲜血。
　　苏何瞅着手上的鲜血，使劲咽了咽唾沫：“我这是怎么了？”
　　使劲的回忆回忆，但是回忆好像仅仅截止到狂欢节的那刻，她在舞台上，绚烂的灯光，华丽的衣服，乌压压的观众，潮热的气息，英俊的王子，割舍不下的情人。现在的荣华，以往的温暖。种种交织在一起，催逼得她心口好像被堵上了似的。
　　她一直不好好演，其实一直在害怕。刚拿到这个角色的时候，她就暗自心惊。这个哑巴王妃，这两个情人。
　　她分明看到张曼然眼里闪过一丝冷芒，然而再去看的时候，她明明一个孩子，虽然看不到欢欣的笑容，可是眼镜下藏着的依然是清澈的一片眸子，一笑，两只小虎牙还是会露出来。
　　等等！
　　小虎牙。
　　苏何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爬了上来。
　　张曼然没有小虎牙。
　　或许别人不知道，可是苏何知道。张曼然嫌小虎牙不好看，她偷偷的去整了牙。但是为了不让她爸妈看到，她平常带着假牙套，就是两个小虎牙那里套了套子，其实到了吃饭的时候，还得摘下来。
　　因为这个原因，张曼然索性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吃饭。每次吃饭都要摘下牙套，苏何每次都笑话她，她端着饭不理不睬的继续吃。有时候在苏何的饭里丢个小虫子，说是帮苏何加点儿蛋白质。
　　所以谁都不知道她整了牙。
　　苏何原本还以为她这段日子不来找她是因为排练歌剧事情繁忙，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么说，张曼然很可能现在已经……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脑子的剧痛已经不是问题，她定了定神，环顾了一下四周：呼，幸好她在家里。
　　床头便有座电话。她拿起来，先看了看，电话线尚未扯断。她不知道是否已经被监听了，可是她非打不可。
　　一阵音乐响起，苏何的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等到那边拿起电话，传来一声喂，她才放下心来：“我想请问一下，曼然在家么？”
　　“哦，是苏老师吧。曼然不在家啊。她不是在学校么？今天不是有狂欢节么？这孩子，早早的就走了说是要准备什么节目。有什么事么苏老师？”张曼然的家长笑着问。
　　“哦，”苏何刚想说话，只听见电话忽然一阵噪杂的声音刺入耳朵里。她反射性的把话筒移开，却看见关戎站在她跟前。
　　歌剧里他害得自己叛离丈夫，现实中他害得自己背井离乡。如果不是她瞎了眼糊了心乱心动的话，她现在跟这个人，应该是不共戴天之仇。
　　电视里说的不共戴天之仇。
　　她想了想，眼神掠过他，冷冷的投在外边的玻璃上，双手抱着胸，一步步的往后退去。
　　一直退到墙上。
　　关戎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努力努力再努力的把事情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或者压根他就不知道到底什么是伤害，那么又该如何降低呢？
　　苏何脸上手上触目惊心的鲜血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开口理由，于是他坐下来，朝她伸手过去：“来，我看看你的——”
　　“不用你碰！”苏何陡然间尖叫起来，尖刻冷漠而又倔强。
　　关戎看看满身防备的她，并没有缩回手去，而是更向前来，一把揪住苏何，冷冷的把她提溜过来。
　　“你滚！滚！滚开！”苏何疯了一样的撞向关戎，脑后的鲜血蹭了他一身，“你们是不是把张曼然害死了！是不是你们害死我的学生了！畜生！禽兽！狗娘养的！老娘跟你拼了！”
　　关戎一动不动的任她又撞又撕又咬，终于苏何没力气了，颓然的倒在一边，掩面痛哭：“曼然她不过是个孩子，才是个孩子而已！我说过和你们合作，可是我没说过要你们这么做！”
　　关戎仍然不说话，苏何喘息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他跟前，哀声道：“关戎，我求求你告诉我，曼然她是不是死了？”
　　关戎点点头，正视她，淡淡地说：“不是我杀的。”
　　“啪！”脸上却早就挨了苏何一巴掌。
　　关戎默默的领受了这一巴掌，眉眼间仍然波澜不惊。
　　“我要走！我要离开这个鬼岛！离开这个该死的星岛！去他妈的星之女！去他妈的殿下，去他妈的你！”苏何恨得全身发抖，站起来拉开门就要出去。
　　关戎先一步按上了门：“抱歉，你不能走。”
　　“为什么？”苏何浑身颤抖的问。
　　“殿下还未保证卓盟的异能是否能全数开发，所以作为唯一能牵动他的你，星之女，绝对不可以离开岛半步。”关戎冷冷的说，铁一般的神色里凝聚着不容抗拒的冷静。
　　“如果我非要走呢？”苏何倔强的问。
　　“恐怕伯母。”关戎没再说下去。
　　“呵呵。我倒忘了哦。我妈还在你们手上呢。”苏何擦擦眼泪，好像被打动了似的，然而片刻她忽然抬头，坚定地说，“我妈说，人这一辈子，被欺负了绝不能在一边窝囊！可我妈妈还说了，咱也不能无缘无故的害别人。关戎，我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的。我但凡到了这里，我就甭想着活着回去。现在已经有人为我死了。为我和我妈死了。早死晚死还不都是个死？所以我决定了，与其我他妈晚死害死别人，不如我现在就死了干净！我妈那边，我不孝！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来伺候她！”
　　她每说一句，眼里的神色就坚定一分。每说一句，就向后退一步。到最后，她摸到了开着的窗子，然后连笑也来不及，扎头就要跳下去！
　　死不是那么容易的。动作不快的话，连死都没有机会。
　　剜肉医疮虽然疼痛，可是总比一直烂下去要好！
　　可关戎动作更快，关键时刻他紧紧地抓住了苏何的脚脖子，然后一个用力，苏何就被拉了回去。
　　“咳咳！”苏何被大力扔在床上，浑身的骨头都疼的要命。她撑着手肘起来，恨恨的看向关戎，“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你这个走狗！你这个小人！”
　　关戎的脸色变了几重，最终还是一派冷定：“殿下大业未成，你没有死的权利。今天的事情最好不要被殿下知道，否则伯母会很遭罪。”
　　“关戎。”苏何平静下来，“我原本还，还对你有过……可是，从今天之后，我的心里从此再也没有你的位置。以前的种种我会全都忘记，以后，就只是陌路吧。”
　　她慢慢坐起来，扎好头发，淡淡地说：“你的殿下暂时还不想杀我，我也犯不上作践自己，我现在要洗澡，有问题吗？”
　　关戎看看她澄澈的眼睛，摇摇头：“没问题。”
　　洗完澡，出来擦干了，苏何自己在房间里上药，发现所有的窗户都已经被封死了。苦笑一下，这下子，想跳窗也没办法了。
　　关戎进来，默默的给她擦药上绑带，一切完了之后，苏何闷闷的躺下来睡觉。
　　关戎也不出去，只是笔直笔直的坐在一边，动也不动的守着她。
　　苏何翻来覆去半天，终于怒火上扬，起身把枕头扔到关戎脸上：“好死不死的你看什么看啊！老娘现在要睡觉！你怎么还不滚！”
　　关戎不躲不闪，静静地抓住枕头，只是淡淡地说：“职责所在。”
　　“职责！职责个屁啊！怕老娘会自杀啊！你放心，这里不能上吊不能割腕不能跳楼不能吃药的，我怎么自杀啊！”苏何怒道。
　　“你！”关戎的情绪终于有点儿波动了，语气中微微带着薄怒。
　　“我怎样？”苏何还是不依不饶的。
　　“苏何。”关戎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坐下来，极为小声的说，“我担心你。”
　　最后的那个你字说的几乎听不见，可是苏何还是从关戎的眼睛里读到了某种东西。
　　他的意思是，会有人来暗杀自己？
　　不不不！绝对不要轻信这个人的一个字！
　　可是，这个人的死脾气，她早就知道了。如果不要他在这里守着，怕是一夜都不得安生。
　　“随便你！”苏何没好气的说，翻过去闭上眼睡了过去。
　　一直到深夜。
　　她偷偷的爬起来，悄悄的走到关戎的身边，低声叫道：“关戎，关戎。”
　　关戎没反应，靠在椅背上似是睡着了。
　　苏何握了握手里的钢棍，挥了挥，然后高高的抬起，就要朝关戎的头上砸下去。
　　可是她试了又试，最终还是失败。
　　她把钢棍悄悄放回去，回到床上，蒙着被子，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要你自己贱！”
　　“苏何。”关戎忽然说话了。
　　呃。她赶紧乖乖躺好，只当自己睡着了。
　　“卓盟他，还没有死。”关戎静静地说。
　　苏何悄悄松了一口气，眼里落下泪来。
　　“你放心，我在这里。”关戎又说。
　　苏何只装着听不见，可是心里又是恨又像是松了一口气。就这么反复折腾着，终于陷入了梦乡。
　　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说

　　我决定放弃他了！只要我下定决心做的事情，从没有不成功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