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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他乡反倒作故乡 ...

  •   在卧房把藤真安置下来,已经微明光景。托阿神之福,翔阳灵药奇方,不算太少,虽起不了大用,但也能稍稍缓和。仙道于岐黄只懂点皮毛,只能识别常规药性,远不能对症开方 。藤真中的是骤发剧毒,毒性极烈,虽解药无须专一,但急迫万分。翔阳从前有阿神照料,故附近少有妙手神医,现在只怕藤真等不及另行延医。
      牧心烦意乱,来回踱步,到门口时,突然俯下身拾起了一根针——一根闪闪发光的银针。仙道早没主意,见牧皱眉查看,便问:“阿牧那是什么?”
      “这……是阿神的东西。”牧凝眸道。在阿神临出门的时候,他曾起阻住阿神之念,但为阿神识破,神衣袖一挥,一支银针倒飞回来,牧的衣袖竟被击穿一个小孔。
      仙道接过银针看了看:“没有淬毒。”
      “用他的玉笛能发射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容易了啊。”牧随手将那支银针藏入袖中,“医药,用毒,暗器,易容,——但有其一,便足以震动天下,拨弄众生——而他……”他将剩下的话吞回肚里,又一阵烦乱。
      此时院外有人叩门,施礼道有要事禀报,听声音是永野。牧仙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失色。翔阳的规矩,属下不近内室,如有要事,则在厅外禀报。一般事宜,自有人办,不必来禀明藤真,永野此来,必是事关重大。
      牧叹了口气先问:“雅子小姐在哪里?”
      “在我师父那里。”仙道不解,“怎么?”
      牧摇摇头:“你应该把她带回来的。”
      “阿牧你开玩笑——”仙道明白牧的意思,藤真受伤,阿神出走,翔阳此时,已陷入群龙无首之境,他还不知长谷川的死讯,也已感事态不妙。本来以藤真的武功,偶尔出门,神鬼不知,并不奇怪,而雅子离开山庄,也是人所尽见,但阿神的突然失踪,必然引起猜疑,尽管翔阳管理有序,但若是他人察知内情,有心趁隙而入,翔阳之乱,为时不远。
      “而且……如果他……”此时,雅子该来主持大局。
      仙道已经没胆量再往下想:“可是阿牧不行……雅子她承受不住的啊!你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个情形……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样水火不侵,刀剑不伤的?她现在绝对不能回来……否则疯定了——”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转述雅子的猜测,只是问道:“阿神从哪里离开?”他知道翔阳山庄身无武功的人并不多,阿神如果就这样直接离去,就算他易容有术,也难以假扮,必惹人怀疑。想到这一层,他反倒有些担心起阿神来了。
      “自然是从翔阳密道,阿神很清楚。”牧突然道,“不错,密道——”他霍然起身,道:“你在这里陪着他。你我都是外人,许多事不方便,你不妨去找个丫头来,最好是平素得他宠爱的人。”
      仙道苦笑道:“阿牧你以为谁会得他宠爱啊——”
      “总之是常出入内室服侍洒扫的,或者是当时侍候过赤木姑娘的人。”牧道,“另外……至少再去找个真正的医生来吧。只是不要声张。”
      “但是如果——”仙道眉头纠结。
      “你放心。”牧正了神色,“他若再不医治,就真的没救了,最多也就一两天,何必再多此一举对他下手?这里到底还是翔阳的地方,不必做的事情,那个人是不会做的。”
      “谁?”仙道万分疑惑,“你说阿神?”
      “不。”牧道,“他还不够。”
      “一天两天吗……”仙道突然大笑起来,牧吃了一惊。
      “你知道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吗?他一生自命无敌,骄傲到极点,居然会死在这里——死在一支小小的暗器上——”仙道还在笑,但已经笑出了眼泪,“倒真是天意了——天意来改变他的决定——”
      “不。”牧道,“他不会死在这上面的。”他轻轻地冷笑了一下,“这世上是没有天意这种事的,有的只是人意。”
      “你去哪儿?”仙道见他出门,不禁问。
      “我吗……”牧径直离去,“去赌一赌。”
      “如果他真的死了呢?”仙道突然问道,“如果他死了的话,——阿牧,你会怎样?”
      牧转身看着他的眼睛。“如果这次他死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世上永不会再有牧绅一这个人。”仙道回味不及,牧已远去,唯留一地菊花,花瓣零落。
      * * * * * *
      仙道在翔阳时与众侍女厮混已熟 ,知道一个内室洒扫,叫小霞的,最为可靠,便唤了来。小霞说没有吩咐不敢随便进房,仙道便对她耳语了两句,带她从偏僻处逾墙过来。他本率性,不论男女之防,但这一次他挽了小霞的腰带她过墙的时候,却不知怎的脸红起来,好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彼时藤真已醒,仙道便心下松懈不少。依他的脾气,到了没有希望的时候,说是生性乐观也好,自我安慰也好,觉得总会有奇迹发生,反倒不会像刚知道时那样忧虑伤感。但小霞却早吓得脸色煞白。仙道暗叹越强的人倒下的时候造成的乱子也会越大,果然不错。他见藤真无语,只双眉紧蹙,知道他必是忍得辛苦,连忙过去为他输入真气。
      半晌,藤真方缓了,吁一口长气,略略微笑道:“不要紧……”这几个字在仙道的心上直是宛若针扎,却听藤真问道:“你见到雅子没有?”
      “我把她送到我师父那里了。”
      “那就拜托你了。”藤真仿佛放下一桩心事似的叹了口气,“有人来过吗?”
      “永野说是有要事。”
      “长谷川死了啊……”藤真又沉默一下,才道,“小霞,你去叫他进来。”小霞惊得不敢动,仙道已经叫起来:“你开什么玩笑……”他知道如今藤真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周围早不知有多少凶狗恶虾虎视眈眈,他身中剧毒,命在旦夕的消息一旦传将出去,那些不义之徒还能坐失良机?翔阳的安危,在他心里,虽然远及不上藤真本人来得重要,但翔阳若因此出事,藤真就算能活下来,如此之辱,藤真能安然而受?这样一来,反倒……仙道实在不敢想。
      藤真看出他的心思,只道 :“我不是躲藏之人,若是谁想趁我活着的时候来找我,尽管来就是。至于翔阳——”他用力握了握拳,“我不会让它毁在我手上的。”仙道无言已对,只好道:“但——至少不是现在。”藤真轻叹一声道:“长谷川死了,恐怕已经有不少人想离开了。这些事我等一下会让永野去办。”仙道见他现在连说一句话都费力,知道不可延误,借了翔阳的马,马不停蹄,出了山庄。
      永野来报的不止是长谷川的死讯,还有神公子不在的消息。看到藤真的情形,他惊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在他想来,公子尚且如此,二位公子遇到的对手必定极可怕,神公子此时恐怕已遭不测。“既然公子不肯声张此事……此人……恐怕……”永野的脸色已经不如藤真的好看了。
      藤真看出他脸上的惊惧之色,摇头说他大可不必如此,又交代了一应事宜,道:“你们想离开的话各自离开吧,你具体按例办理——你想走,也一样。”永野心中早思虑万千,听藤真如此一说,眼眶发红,跪下发誓不愿离去,这才退了出去。
      藤真待永野退出,转身问道:“小霞,我的剑呢?”小霞又惊了一下,见剑在案上,连忙捧了过来。藤真右手握住剑柄,想把拔剑出鞘,但他从刚才硬撑到现在,已经力殆神危,终于手指一松,又晕了过去。
      * * * * * *
      密道里一片昏暗,只有几点磷火闪烁着幽光。牧突然停住了脚步:“你……终于出现了。”那个人全身都隐没在黑暗的角落,什么话也没有回答。“如果你不便于亲自前往,我可以代劳。”那个人笑了一声,鹘鹄一般,在黑暗中显得异常诡异。“你凭什么相信我会想送解药给他吗?”
      “因为实际上你并不想杀他,或者说,至少不是想用这种法子杀他。你不惜血本,费尽思量,设计这套毒计,控制到翔阳里面多少人,逼他与武林为敌,对他所有亲近的人下手,如果只不过是为这一次暗算的话,实在也太过于可悲了。”牧轻轻掂了一下那支毒镖,“用这样一支镖来对付翔阳藤真,也太过寒酸了吧。”
      那个人依旧怪笑:“不过我既然已经出手,你以为我还有兴趣冒这个险再让一切回到原样吗?”
      “也许你没有,不过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赌一个变数。”牧扔下毒镖,一字一句道,“也就是神公子阁下。”那个人的呼吸遽然一窒,牧辨得分明,看来他没有猜错。
      “你想和我赌他?”那人的声音更加阴冷几分。
      “没错。”牧依旧语气不变,当了七年的掌门,别的没练会,这点迫力还是有的。
      那人道:“可是我若现在就杀了你,这一句话岂非不起作用?”
      牧缓缓道:“只可惜你没有把握现在就杀得了我。”他的眼睛精光突射,瞬间兴奋起来,“神公子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吧?”
      那个人的呼吸又顿了一下,突然道:“那么藤真健司呢?他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吗?你竟然不惜这样的代价?”
      牧胸口一闷,依旧镇定道:“因为他若是死在暗算之下,这世上就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击败他了。”
      这一句话起的作用是牧自己也没有想到的。那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哈哈一笑:“好,如果那是你的希望,我保证一定会让它实现的。只不过,你犯了个错误。”他接着道,“暗算花形的人,并不是我。”在牧愣怔的当儿,他手一扬,几十支镖已经向牧袭来,牧衣袖一挥,群镖尽落,那人已不见了踪影。牧低头看着指间的小瓶道:“不错,”他对自己说,“我的确没有把握制住他——甚至连胜他的把握也没有。”
      * * * * * *
      仙道回到翔阳的时候,藤真居然是亲自下山来见他的。他的神气还是疲倦憔悴得叫人揪心,好在毒已解了。仙道这次运气不坏,带回的隐居名医乃是他的故交,这些年四方云游,久不出山。他只留下一个方子便告辞而去,说是这一剂,已经足以将藤真体内余毒化解净尽。
      仙道没见到牧——连小霞也已经不在。“阿牧呢?”
      “他——”藤真还是带几分不愿搭理,但又有不同,“他吗?”他没再说什么。都说再世为人的人心思都会改变,仙道不知这算不算藤真的再世为人。他想起那位名医离开时对他说的话:“藤真公子的身体已无大碍,但是他的精神却不同——我在江湖上云游,也很听说过他的名声,但今日一见,才知道这把名剑,竟然有锐气折损之象。”
      “能恢复吗?”仙道问。
      “或许——只有非凡之人的鲜血才能够吧。”那位名医言及此,很有几分叹叹,“然而到底是伤生害命的事——甚至可能伤到的是他自己,所以,或者还是不要恢复的好啊。”
      “是的,也许……还是不要恢复的好啊。”仙道蓦然觉得,现在的藤真,与他从前认识的,的确有了一点不同。
      死不曾挫折他的骄傲,生却可以。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在提起牧的名字的时候,他在藤真的眼睛里甚至看到一丝温柔的神情 。仙道甚至想到,或许在那个时刻,他们单独相对的时候,他心灵脆弱到有人可以趁虚而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失去他的时候,他们是否曾经吐露过一点内心的秘密?甚至是否可能,说过什么以为永远不会说的话?仙道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也永远不会说。
      佛曰:不可说。
      * * * * * *
      流川与樱木等人逃亡已有时日。一路上,樱木一心都在晴子身上,它事不理;流川无所谓;野间倒是心生怨犹;惟有洋平心知肚明,现在并不是最危险的时候:赤木自得了群芳谱,行事一向低调,只是一门心思要练成武功。练成之后,恐怕免不了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那个时候,在晴子身边,才是最要命的关头。所以他急着要打点落脚的地方。
      樱木本想着这一路走下去便好,听洋平把理由说了个七七八八,也觉得有理。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晴子的安置之处。按野间的意思,本来樱木等人与她毫无瓜葛,若按常理,自然应该把她送回赤木那里。但樱木一听赤木的名字,便勃然大怒,道是那只大猩猩六亲不认,晴子回了他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要给他卖了。其实晴子怕连累到他们,早有这个打算,但在樱木面前,却是半句也不敢提。洋平见势便出了个主意:安顿下来后,首要是生计。樱木是孤儿,穷得不名一文,洋平那边却还有几个本家亲戚,替他照管着祖上留下的几项稀薄产业可供日后生活,这让流川颇疑心他连樱木下半世都计划好了。
      洋平之于樱木,说轻了是好友,说重了几乎是父兄之于子弟一般。他当年知道自己资质有限,心中一直引以为恨,唯愿樱木能扬名江湖上,也算了却己愿。但樱木日后若是伴了晴子,恐怕必得伴田隐世,洋平颇觉抱憾。其实照他所想,将晴子安顿了,樱木照旧行走江湖,便可保得两下平安。但看路上光景,洋平只好另做打算。几个人商议,靠着小时候东奔西跑的本事,选了一条极荒僻的路,七穿八穿过了几座山,甩了追踪之人。
      行走间,临近离丰玉的地盘。原来丰玉捉人时,怕事多,并未把她带回丰玉。为逃离丰玉的追赶,反倒近了他们的地方。洋平寻出一条连丰玉的人都不太知道的偏僻小道,几人日夜兼程以避。不想谷深林茂,瘴气弥漫,晴子体力不支,很快病倒。野间断后,故现在只她与樱木、洋平与流川同行。樱木心焦不已,洋平便建议先找个地方安顿。因着晴子的病,几人走走歇歇,好容易找到一座大庄院落脚。这庄院,正是白虹剑客北野昭的府第。他自退出江湖后一直隐居,住得也偏僻,除了亲友,知道这地方的人并不太多。
      晴子病势愈沉,樱木心急欲狂,几个人本只想停歇就医,怎奈樱木一脸凶神恶煞,庄里人便怕得不敢收留。樱木便吵嚷起来,洋平苦劝不住,人越集越多,北野府上几个高手赶把他们出去。眼看就要动手的当儿,有人突然认出流川来。这人曾跟着北野昭赴翔阳之会。流川与雅子相交之事甚是出名,北野知他深得藤真看重,便十分注意他。北野对流川甚有好感,说他是可造之材,此人便记下了。今虽异于他与樱木晴子在一起,但仍是喝令众人住手,命人将他们带到客房,自去禀告北野。北野见了流川,别事也不多问,先请了他去谈天演武。他如今身体大不如前,武功比起当年已不能同日而语,只是见他少年英杰,看他演练,心里高兴罢了。
      晴子的病并非重症,客房又有良医,调养两日已好了七八分。这日流川来探视,洋平便提议要走。“北野昭虽是一代大侠,名扬天下,但也未必是真的可信。何况晴子小姐身份如此,他面上不说,心里未尝不疑忌我们。如果他借这机会,通知了丰玉等人,打个剿灭妖女的旗号来联手将我们杀个干净,谁也说不得不是,这才真的冤枉。所以不如趁此机会,不告而别,若他是真君子,也不会在意,若他居心叵测,也好早有个准备。”
      樱木大叫道:“这老头子若想不利晴子小姐,我和他拼命!”
      洋平哀叹:“你拼命又能对晴子小姐有什么好处?”
      却听流川道:“静一静,有人来了。”过不多久,果然北野的弟子来到,却是请赤木姑娘前去见面。樱木不想让晴子去,那人愣了一下,砖头问晴子的意思。
      晴子低头不语,洋平劝说:“我们借住在人家家里,要是还这样摆架子,不可疑也可疑了。只有先去见他,我们也一同前去就是。”一边拉了流川落后几步,低声道:“若是北野果真不安好意,就拜托你挟他为质,趁机逃走。”
      北野见了他们很是客气,吩咐叫摆茶招待,道:“这次冒昧请了姑娘来,是想问一件事情。当时在翔阳山庄,藤真曾经力保姑娘的平安。但从以后诸事来看,显然不是为的私情,他公然与武林人士翻脸,必然有他的缘故。景玄先生与老夫是多年的相交,老夫一直以来,也很想查明这一真相。因此想问,姑娘当时与藤真在紫石桥那一桩血案中,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一件事,其实也是流川想知道的,但晴子一直没有提及,显然是关系重大,也可能牵连诸多武林正派。她既不说,他也就不好追问。现在北野又问出这句话,他在江湖上声望极高,若他宣布真相,自然分量最重,但是若他另藏祸心,想将他们灭口,眼下情势,便危险之极。
      看晴子神色,已是十分为难。樱木便怒:“老头,难道你把我们叫来逼供么?晴子小姐,我们走!”
      北野真的不拦,只温和道:“若赤木姑娘一定不说,老夫也不好追问,只是这件事关系到藤真家的清誉,还请姑娘体谅。”
      晴子正在迟疑,突然门豁然而开,一个人直闯进来。洋平失声道:“丰玉南烈!”
      樱木勃然大怒道:“老头,你果然把我们出卖了!”一拳便朝北野挥了过去。却见流川手微微一动,已制住他手臂,沉声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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