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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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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
终于搞懂了最后一道大题,今天的午休也没有被浪费。谢过化学老师,佐助和鸣人一同走出教学楼。
午时万里无云,浅蓝色的天空中挂着小小的太阳,由点及面地炙烤万物,把学校的每一处晒得闪闪发亮。花坛里的一串红和月季蔫了,和站在大红榜前的初三生们一同垂头丧气,与生机勃勃的校园格格不入。
阳光毒辣,学生们捱不住,纷纷跑到树荫底下乘凉避暑。偶有几声尖叫,大概是女生不小心踩了什么虫,很快便被更大的笑声盖过去。
“我去趟洗手间哦。”鸣人指了指旁边。
佐助一点头,找了个阴凉的地方站定,望天。
“呀——宁次君救我呀这里有毛虫——”
佐助正抱着胳膊愣神,忽地听到这个名字,便看到宁次目不斜视地路过,对旁边向呼救的女生视若无睹。
“佐助!”鸣人从水房出来,一拍佐助的肩膀:“哎,看啥呢这么专注,有美女?”
佐助把练习册拍到鸣人怀里:“帮我带上楼,我有点事。”
“可恶!看美女也不带我一个!”佐助走出几步远,还听到鸣人在自己后面嚎叫:“日!诅咒你的右手失去技巧!”
佐助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快步走到日向宁次面前,一个转身,挡住他的去路。
二人面对面。
“你……”
宁次抬起头,带着些许的愕然,树荫里立刻爆发出更为悲壮的嘶鸣:“佐助君——快和宁次君来救我们呀——我们要被毛虫虫吓死啦嘤——”
佐助冲升旗台的方向歪头:“换个地方,这儿很吵。”
宁次颔首。
两个人躲到了升旗台下,在小小的阴影里并排靠坐。
学校的升旗台由汉白玉砌成,刻有无数条曲线,如波浪翻涌,有奔腾簇拥之意。
宁次看见佐助拦下自己,又迟迟不说话,便无聊地用手指划那些凹进去的波浪,耐心等待。
直到二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这也不是美女啊。”
鸣人俯视着佐助,手里还拿着对方的练习册。他用下巴一指宁次:
“喂,你谁啊?你领着佐助在这儿干吗啊?”
又来了,这种过保护的心态,这种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地把人当傻子一样保护的心态——佐助不耐烦地抬头,想要把对方赶走;
可宁次却不理鸣人,只默默地用手指继续划着汉白玉上的波浪:
“雕刻呢。”宁次淡淡道。
五秒,足足五秒的沉默。
鸣人缓缓提气,沉声道:“你在耍我吗?”
“你才知道啊。”宁次抬起头。
“鸣人,”佐助急忙打断二人,冲鸣人摆摆手:“我问宁次道题,你先回教室吧,把我练习册扔桌上就行。”
“啊?你还会问别人题……”鸣人忽地一滞,恍然大悟:“喔!你是那个……年组第一的日向宁次吧!哦,我确实好像在领奖台上看过你……”
宁次没理他。
鸣人的话就干巴巴地停在那里,无人应答。
正冲着阳光,佐助看不清鸣人的表情,只看得清他的拳头贴在裤线上,已经攥紧了,紧紧的圆圆的,像两只小鼓槌,下一秒就要扬捶人了。
为了避免“【年级倒第一】为了‘保护’【班级第一】与【年级第一】在操场上大打出手”这种过于狗血的事件发生,佐助又踹了踹鸣人:“你先走吧。我午睡前就回教室。”
见鸣人还是不愿离去,佐助立刻感到烦躁。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愿意打圆场迁就人的性格,能耐着性子讲话,完全是因为不想在学校里搞出狗血乱子:
“你别总像我哥似的,时时刻刻都盯着我行吗?我没想撞死在升旗台,也并不想吊死在旗杆上。知道了吗?滚吧。”末了,佐助觉得语气有点重,还生硬的加了一句:“——好吗?”
宁次差点没喷出来。因为佐助的这句话连起来就是滚吧,好吗?
听到佐助这样说,鸣人的眼神瞬间软了下来。他先后摆出了“我没有”“你误会了”“哎呀都说不是盯着你呀”的尴尬表情,又一瞪宁次,嘴角用力地向下弯去。
宁次淡淡地应上自己的目光。无所谓,不在乎,让人不爽。
这种眼神鸣人见多了。蔑视,轻视,或者更严重一点——就像看到路边的垃圾,马粪,狗屎那样——看到了,但是选择无视。
这所万事以升学率看齐的学校,优等生对差生的态度向来如此。老实说,就连小樱都不是很喜欢和班级里的差生聊太多,宇智波佐助只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鸣人转身离开。他和佐助一个班,穿着一样的班服,黑色的袖子挽起来,白色的袖口卷在外,小臂的线条绷得很紧。如果再拎个甩棍的话,就可以翻墙去打人了。
佐助看着鸣人的背影。步伐有力轻快。而他只觉得很羡慕。
“你很讨厌鸣人?”佐助问。
“漩涡鸣人,我知道他。全校有名的吊车尾混混,打架斗殴欺负同学无恶不作,据说初二的时候就已经抢劫小学生了。他可不止在你们班出名。”说到这里,宁次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他是来找你茬的,不过看起来并不是这样——你居然和这种人是好朋友?”
咦,这家伙的名声居然差到这种地步了吗?佐助有点愣住。
打架斗殴也就算了,抢劫小学生算什么?还有欺负同学?一个天天被小樱抡椅子追着打的家伙会欺负同学吗?
就这么和宁次对视半晌,佐助到底也没能说出什么:
“……人言可畏。”他叹息,把胳膊搭在弓起的腿上:“我明白了,流言和恶意,的确可以无限膨大。”
宁次不解地皱眉。
“其实他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糟……”
他说着,声音小地像是自言自语,也不知宁次有没有听见。
“不聊他,”宁次换了个话题:“你找我有事?”
上课铃突然欢快地响起。佐助不说话,偌大的操场上,铃声带着回声一同,病怏怏地飘荡在午后的阳光里。
前一秒还在操场上嬉戏打闹的同学们,此刻纷纷涌上教学楼。初一初二的学生们路过升旗台,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打量着坐在阴影里的二人。
宁次穿着白色的班服,佐助穿着黑色的班服,两个人表情阴沉,闷闷不乐地躲在阴影里,像是黑白无常,又像雌雄双煞。
佐助用胳膊托着下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只柔软的小刷,把他的眼神刷地破破碎碎的。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的回声也从操场上散去,佐助还是什么都没和宁次说出来。
“……你不回班吗?”佐助忽地想起什么似的。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了。”宁次耸肩,回答。
“……那你回吧。”
佐助比宁次先起身,天热,他随手脱了黑色的班服。身上出了汗,恰巧有风一吹,却让他浑身一抖,只觉胸口像是被大石头撞了一下,瞬间发闷地疼。
等,等一下——
他还没来得及穿上另一只袖子,后背就猛地靠上了升旗台,拳头紧紧摁压在胸前。
宁次跟着站了起来,惊慌片刻,立即恢复镇定。他二话不说,伸手翻掏佐助的上衣口袋。
“药呢?在你哪个口袋?……还是裤子口袋?”
宁次站起来,把佐助摁回下去,蹲下身,毫不客气地翻找。
“我……我……”佐助急促地喘,胸前剧烈起伏,完全说不出成句的话:“我……呃……”
宁次异常熟练地从佐助的裤子口袋中掏出一个药瓶,拧开,麻利地倒出几粒,“吃几粒?啊,我再去买瓶水?”
宁次起身就要跑去校门口买水,却见佐助轻轻摇了摇头,手抖着拿了四粒,扔到嘴里,然后便抓着宁次的胳膊,拽得他愣是跌坐回地上。
宁次看着佐助,操场上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阳光烤得塑胶跑道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大概是过了几分钟,佐助的脸才慢慢恢复血色。他也不看宁次,只是低着头,明明是劫后余生的表情,却显得非常平静。
“……你早就知道了?”
佐助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所幸恢复了正常。
“刚才知道的。之所以问你药在哪里,只是因为我想快点给你喂下去。”宁次说,他也低着头,塑胶跑道的味道钻入他的鼻子,呛得难受:“如果没带的话,我就背着你往卫生室跑了。不过既然你经常备着,那……就是老病号了。”
“心脏病不能背的。”佐助插了句话,没头没脑的,声音有些沮丧。
“……然后,我也突然明白为什么你会来找我了。”
宁次也没头没脑地接了句话,声音听起来却比佐助更沮丧。
过了好一会儿,宁次起身,拍拍裤子,扶着佐助站起来。
“回去吧。”宁次说,作势去握佐助的胳膊:“我扶你进去,你是东楼的吧。”
这所学校的初三有20个班,分别在两座楼里,北楼住着1至10班,东楼住着11至20班。
佐助在14班,宁次在4班。他们两个住在不同的楼里。
“啊……”佐助轻轻地动动胳膊,不留痕迹地甩掉宁次的手:“……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我们班就在3楼。”
宁次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
“那我就不送你了。我也该回班去了。”宁次把手插回口袋,说:“快点回去吧。衣服穿好,别再着凉。”
“啊……先走了。”
佐助稍稍低头,重新穿好班服,拉上拉链,背对着宁次离开。
十五岁的少年,个子还在竹节似的拔高,步履却那么踉跄,背影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鹿。
人生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被毒箭射中的生命,还非要带着一身病痛来这世间强颜欢笑地走一遭呢?笑着哭花了脸,考了那么多第一——又能给谁看呢?
而这个问题——日向宁次和宇智波佐助都答不出来。
推开教室的门,班级里已经卧倒一片的同学纷纷抬起头,班主任也不满地直起身子,用眼神剜着佐助——明明要求全员到齐参加午间休息,他却明目张胆翘了间休,迟到之后还如此我行我素地往座位走,简直是无视他14班班主任的存在!
鸣人在哪儿都睡得实,他没被门声和脚步声叫醒,此刻正闭着眼,张着嘴,发出哈呼哈呼的酣睡声。
佐助连头也不抬地就往座位上走去。
班主任在讲台上兀自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宇智波佐助情况特殊,他是知道的。
哎,这种学生要怎么办?说不得,碰不得。干脆不管他也就算了,有时候甚至想把这么危险的家伙从班级里踢出去——但偏偏宇智波佐助又那么要强,玩命学出来个第一的位置。
班主任又倒向了讲台,继续睡了。
同学们也都习惯了老师对佐助的特殊待遇,反正学习好的学生,可能只要不在课堂上裸奔或逼着老师裸奔,剩下的,无论犯什么错误都可以被宽恕。
看了眼表,大概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是继续学习,还是睡一会儿呢?
宇智波佐助下意识摸向口袋,没有摸到口袋里常备的水性笔,反而摸到了那瓶刚刚吃过的急救药。
他的手触电似的一抖,不由得轻轻地,握了握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