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六章 ...
-
学习是日常,住院是异常。药是把这不相干的二者连接的迷彩桥梁。
总之,日子该过还得过。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北方的夏日太短,几场淅淅沥沥的雨落下,风逐渐有了凉意。
站在九月的尾巴上,苹果花开得再漂亮也还是地谢了,皱巴巴的花瓣散在泥土里,零落成泥碾作尘,没有香气,只有萧瑟。
白杨树叶铺落满地,踩上去酥酥作响,半地枯黄。佐助想这是不是艾青笔下大堰河切冰萝卜时的声音?又或者是是哥哥最爱吃的虾酥糖。联想和譬喻都是必要的,作为话题作文的素材,见到景物就要形成条件反射。
“好冷啊。才九月末,就已经这么冷了。”
鸣人双手抄在上衣兜里,连着打了好几个冷颤,“佐助,你冷不冷?”
佐助也不觉得暖和,但又实在不想对方多管闲事,只把嘴藏在运动服的领子里,默默地踩着树叶。
风突然大了起来,满地的落叶残花卷起,伴着沙尘扬了漫天。
天有些阴沉,不久后会有一场雨落在这里。
“本来不想花钱来的,但既然鼬哥让我来,说对我很重要……”风太大,吹得鸣人眯起眼睛,用胳膊挡住嘴:“啊啊……那我也不想补课啊!”
并肩来到离学校不远的商业街,拐了几个弯,二人钻进一条小胡同。
抬头看到漆成朱红色的颇有年代感的老楼,楼下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被一楼住户擅自围起来,里面种着些东西,低低矮矮的,谢了大半,不知都种了些什么。实在是不起眼的小地方,补课班办在这里,也算是大隐于市了。
找到2单元爬上5楼,狭小的楼道散发着浓厚的霉味,直到缓步台出现很多废弃的桌椅,他们便知道找对地方了。
佐助扶着鸣人微微喘息,鸣人去敲门,而开门的正是小樱。
“呀,佐助君来了呢!”
完全无视了鸣人,小樱将门拉得更大些,笑得灿烂:“快进来吧,今天外面很冷呢!”
还未等佐助回答,鸣人立刻寻回主动权,灿金色的刺猬头强行跳入对方的视线:
“小樱!今天彩排的时候你真的太好看了,尤其穿私服的样子,比我家芦荟都要茁壮,和挺拔!”
——若说初三还有什么盼头可言,大概就只剩下十一长假,以及长假之前的运动会。
不过7天长假已经被班主任用补课占满,那么如今,也只剩下运动会可以期待了。
这么说来……今天确实是运动会彩排来着。小樱是负责举班牌吗?今天下午自习的时候,很多同学被叫出去参加方阵彩排,大概就是为了这个。
……鸣人也去了吧?
佐助看向鸣人,却见鸣人正紧紧地盯着小樱,眼神比往日还要兴奋,就差伸出舌头喘粗气……不至于不至于,这个形容有点过了,这个比喻不好,放在作文里要扣分的。佐助暗自想着。
不过……小樱的私服……吗?
这么想了一下,佐助看向樱。
然而小樱早就把自己的私服换下,规规矩矩地换上了运动服——至少在老师和大部分同学眼里,她还是那个对穿着打扮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学习的,无可挑剔的乖乖女,优等生。
前提是——没有看到她在书桌里藏着的小镜子,以及她平时暴揍鸣人的模样。
佐助绕过(单方面)扭打在一起的小樱和鸣人,走进房间。
这是一间由小单间改造成的教室,小小的空间挤了又挤,也只摆得下三排课桌。最靠墙的位置堆着一堆废旧桌椅,积了薄薄的灰,肉眼可见地无人打理。
屋子里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比自己早到的学生,正三三两两地围着聊天,听到有人进来抬起头,只看一眼便纷纷低头,继续聊。
佐助挑了个第二排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
“佐助君,请你去坐前排。”
身后突然有人开口。佐助回头,说这话的是小李,体育生,据说好像因为什么伤病而留级一年,佐助平日里并不与他多讲话。
“请不要生气,这不是我的意思。班主任安排大家按照月考排名顺序去坐,佐助君是班级第一,自然要坐第一排,第一座。所以,还请佐助君尽快就坐。”
小李这人浓眉大眼,常年习武,站立坐卧方正规矩,讲起话来句读分明,难免给人特殊的印象。他刚一开口,同学们就纷纷忍笑低头,可他自己却完全不在乎,我行我素。
佐助轻轻耸肩,算是明了。坐在哪里本就无所谓,教室小,也不存在反光的问题。他不愿意坐第一排主要是因为离黑板太近,自从班级里按成绩排座,他就迫不得已,天天被粉笔灰洗礼,实在恶心。
况且自班班主任讲话就像喷壶一样,如来了兴致,阳光下甚至能看见彩虹。
后来还是小樱买了两块手帕,自己佐助一人一张,每天下课第一件事就是擦桌子。
班主任姗姗来迟,同学们各自归位。
小樱排名第二,一如既往地坐在佐助的身边,一脸开心。
鸣人自觉地坐倒小教室的最后一排最后一位,正巧挨上了小李。
“鸣人君,你好!”小李友好地向鸣人伸手。
时至秋日,此人居然仍单穿一件T恤坐在教室,露出半个臂膀,线条如颜筋般流畅分明,常年锻炼的成果。
鸣人瞟了一眼小李的胳膊,有点不想伸手。切,死练肌肉的家伙,我可不想变成这样。他酸酸地想。
鸣人不理他,把下巴磕在桌子上,翻着眼睛盯老师讲课。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还是那么慷慨激昂,都没注意到小樱正和佐助轮流拿抹布擦课桌。
看着看着鸣人就笑了,转过头,对上小李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吓一激灵。
鉴于是班主任的课不能太嚣张,鸣人随手撕了张纸,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传给了小李。
——明天运动会,你什么项目?
传条的时候鸣人无意识地看着佐助的背影。对啊,明天就是运动会了,可是佐助会参加吗?他能参加吗……会不会直接请假?对哦,一般来说都会是请假随诊吧……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纸条被传了回来。
——当然是800米和1500米长跑以及4x100接力。我对我的体力还是很有自信的。鸣人君有项目吗?
别看小李是体育生,字迹却工工整整,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横平竖直,和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有点怪,但绝对挑不出毛病。
鸣人划拉几下,很快传了回去。
——我是400米和跳高。咱们班男生还有谁报项目了?
——牙君还报了200米和三级跳。丁次君报了铅球。其他还有很多,记不太清了。
嗯,真是完全不出乎意料的答案。
鸣人简单看过,便把纸条揉成团塞进书桌,决定专心听课。毕竟是特意花钱来的,而且最近的课也不再完全听不懂了,佐助对自己的补习还是有成效的。
可小李似乎意犹未尽,不过一会儿便传来了一张新的纸条。
鸣人抬眼一看,差点没喷出来。这居然是一张面巾纸,水笔字都被纸吸得晕开不说,居然还是用红笔写的。他这是要下战书吗?鸣人忍着笑,把纸条翻开——
——宇智波佐助报什么项目了?
鸣人一愣。这,怎么就提到佐助了?
——他什么都没报啊。
小李那边很快传回了纸条。
——果然是这样吗。我就知道,宇智波佐助是一定不会报的。
血书似的东西在鸣人的手里抖来抖去,鸣人只觉得害怕,却又不知道该继续写些什么。
什么叫你知道宇智波佐助一定不报?难道你已经知道他有心脏病这件事了?
可这件事不是只有自己才知道吗?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鸣人自认做到守口如瓶,而佐助也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难道是平时吃药被看到了?不会,佐助不是一直和别人说那是治鼻炎的药吗?而且他每次都只带锡纸板来学校,从来不带药盒,鼬哥也是心细的人,应当是滴水不露的。
不,不一定。万一小李是别的意思呢?
憋了半天,鸣人深呼吸几次,提醒自己不要自乱阵脚。
他动动笔,把纸条传了回去。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这是当然的吧。像他那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参加运动会,也许明天还会请假。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了。
鸣人看着字条,只觉得脑袋大。
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注意到什么了?佐助已经很小心了,自己也是很小心的,难道……
鸣人咬了咬手指。他回想起自己曾无数次在学校里摸佐助的胸口,无数次问佐助累不累疼不疼恶不恶心晕不晕,尽管对方三番五次地要求自己小声或闭嘴,但他仍然屡教不改,病态地关心佐助几乎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所以,是这样吗?是自己被人看出来了吗?是自己的错吗?……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他一把拽住小李,走出教室。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鸣人开门见山,有话直说就是他人生的信条,“我以为我滴水不露了。”
“知道什么?”李的表情一片茫然。
“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我是问你,”鸣人急的都快压不住声音了:“你怎么看出来……佐助他有心脏病这件的事呀!”
李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极了:“鸣、鸣人君!你不能这么诅咒同学的……”
鸣人更崩溃了:“啊?!谁诅咒他了!?这不是事实吗?”
小李正慌张地摆着手,听对方这么说,不由得愣住。
原本的尴尬渐渐散去,小李慢慢张大了嘴,眼神从惊慌变成了——惊讶。
然后又变成了——震惊。
他立在原地,连小樱经过身后都没注意到,只拼尽一切脑细胞去消化这个事实。
“鸣人君,你……”小李的表情渐渐变得沉重,凝重:“你…不要开玩笑,你说的是真的?”
“草,这不是你先提的吗?”这下轮到鸣人窘迫了:“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那你是怎么断定佐助不能参加运动会的?”
“我……我只是认为,优等生们一般都不参加运动会…”小李为难地解释道:“他们一般都是坐在观众席上,吃薯片,喝可乐,打饱嗝……我以前和日向宁次一个班,他也是从来都不参加运动会的……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鸣人眼前一黑。
他惨嚎一声,叫得坐在教室里的佐助都往这边看了一眼,手里动作还没停下来,仍在擦桌子。
“我怎么可以……这么傻逼的啊……真是日了……”
鸣人一边惨嚎一边离去,留小李一人站在原地。
恰逢小樱从洗手间出来,正轻轻甩着手,看到一动不动的小李,便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她曾被一群高年级的混混们堵校门口的小路上骚扰,多亏小李挺身相救。这件事她一直都记在心里。
樱明白小李的心意,却还是不能答应——毕竟感激与爱情不可同日而语。
“樱同学!”
突然反应过来的小李猛地握住小樱的胳膊,吓得小樱一抖。
“请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情要告诉你!”小李说道,甚至鞠了个躬:“事出紧急,事态严重,所以,请你务必跟我过去一趟!”
小樱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人都在盯着他们,尴尬极了;可小李的表情又是那么诚恳,大概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她点点头。
佐助看鸣人急吼吼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叫住对方。
“鸣…”
“呃、啊!”
脑子里混乱不已,突然被人拦住,低头便看到佐助的脸——鸣人浑身一抖,连声音都走了调。
“……你怎么了?”佐助皱起眉。
怎、怎么了。吗。
可,这种事,怎样都没法讲啊。
鸣人咽下唾沫,坐到佐助的身边,佯装镇定地岔开话题:“没事……你叫我干吗?”
见对方没有遮掩的意思,佐助开门见山:“你刚才跟小李说什么呢。离老远都听你们一惊一乍的。”
“啊,嗨,我能和那个肌肉西瓜头男说什么,无非就是运动……”
鸣人说到一半便噤了声,突然想起刚才忘了叮嘱小李不要在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他从凳子上蹿起来,动作过激,膝盖撞到桌角,又结结实实地摔回了凳子上。
小樱书桌里的半穗烤玉米被颠了出来,连着塑料袋一起掉到地上,轱辘轱辘地滚到了谁的脚边。
是小樱。
鸣人抬起头,看到小樱正看着佐助。神情呆然。
“对,对不起小樱!”鸣人急忙捡起玉米,冲小樱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下课就赔你!我,我赔你一整根!你不要……”
小樱连理都没理鸣人,只看着佐助,看着看着,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挤了出来,劈哩啪啦地摔到桌子上。
鸣人呆了,佐助更是不明所以,他刚想说些什么,下一节课的任课教师已经走进教室,招呼着大家各回各位。
小樱低头回到佐助的身边,佐助看了她半天,犹豫了一会儿,递过去一张纸巾。
鸣人回到最后一排,看到小李冲自己艰难地支了一下牙,大概是笑的意思。
“鸣人,原谅我。即使丘比特的箭射中的不是我,我仍希望小樱能嫁给一个令她幸福的,身体健康的男人。”
小李支着牙,对鸣人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鸣人瞪着小李,张了半天嘴。
——茫然的神情最终变得狰狞起来。
“操!”
这节课的纸条内容非常简单,无论小李在面巾纸上写下怎样的血书,都被鸣人用一个简单有力的字回绝。他咬着笔,紧紧地盯着佐助的背影,生怕他突然受刺激吐老师一脸血。
鸣人并不知道什么叫心脏病,但是他知道,人的心脏要是不跳了,那就离进棺材不远了。
他这么想着,越想越着急,甚至想把桌子掀了砸在小李的脑袋上,然后把砸断的桌子腿塞进自己的嘴里,让自己这张破嘴到处乱说——自己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呢?这事怎么就能搞得这么乌龙呢?
好容易熬到了下课,鸣人一脚踹开小李,拎起书包,抓起校服往身上一披,刚想冲到小樱面前拦住他,却看到小樱书桌里躺着刚才被自己踹到地上的半穗玉米,一时心里愧疚,转而冲出房间,跑下楼道。
知道佐助有心脏病,小樱一定很伤心,我不能让她更伤心了……妈的,难道我已经承认佐助是我的情敌了?鸣人想着想着便气起来,用筷子狠狠地插好玉米,想到小樱那张哭泣的脸动作便又柔和下来,向卖玉米的阿婆讨了个塑料袋,细心地裹上。
夜晚冰冷的空气扑到热乎乎的玉米上就化成了水珠,噗哒哒地落在他的虎口,像眼泪。
鸣人就这么拿着玉米傻傻地守在楼道前等了很久,小李出来了,牙搂着丁次出来了,鹿丸和志乃晃晃悠悠地也出来了,雏田红着脸看了自己一会儿也消失了,唯独小樱没出来,倒是佐助最后一个出来了。
佐助看鸣人握着玉米一脸焦急地往自己身后看,刚想继续说点什么,被对方打断了:
“没等你,我家樱樱呢?”他问,顺便给自己的梦中少女又换了个称呼,不顾眼前人打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鸣人把佐助往一旁扒拉,确认楼道里真是没什么人了,便要上楼去找。被佐助给拉住了。
“小樱早就走了,在你下楼买玉米的时候,她就拉着井野一起跑出去了。一会儿你自己当宵夜吃了吧。”
鸣人哭丧着脸:“啊?真走了?”
“走了。”看着鸣人那副痴情的模样,佐助有些无奈,“你们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个比一个不正常。”
见鸣人还是没什么动静,佐助权当他相思过度,不再客气,直接拽着鸣人往商业街上拖。
“明天就是运动会了——要不要一起去超市,买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