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他逐渐失控》朱流照

12、纳征（二）

　　第二日，蓟阳城热闹非凡。
　　蓟阳苦寒之地，素来端午没有江南那等龙舟盛事。然这个端午，孙家往萧府送聘礼的队伍，倒似游龙一般连绵不绝。什么东海的珊瑚屏南海的珍珠冠、深山的沉香木大漠的玉石盆......天上地下有的没的奇珍异宝，让城中百姓大饱眼福。
　　城中最热闹之处自然是萧府，今日宾客，比之纳采那日更盛。来的都是蓟阳城的脸面人物，可面对孙家的聘礼，神色与那些升斗小民也没什么区别。

　　“到底是商户人家，真真愚不可及。跟谢家较劲争脸面，他争的来么？谢家就是什么聘礼都没有，只凭蓟阳谢家这四字，也比他这万千珍宝贵重。没的得罪谢家，以后在这北疆混不下去。”萧明心倒是摆出副清高模样，与长子私语。
　　“原来道理父亲都懂啊。”然萧长白阴阳怪气讽他：“道理都懂但是到底钱是个好东西，是吧？”
　　萧明心讪讪住了口。萧长白回来后，因这易婚之事一直对他没个好脸色，他这当老子的也没法子，只能生受着。

　　洛夫人则带着萧长念，满面春风地与孙家人周旋。这几日孙家周大娘子数次到她面前殷勤小心游说，她到底又被说的回心转意：纵使谢家门楣高，可是个虚架子，周大娘子清楚着呢，谢家的吃穿用度连孙家体面些的奴仆都比不上的。再看看谢家祖上，有几个男丁是善终的？只说现如今的当家主母顾知晴，这有个丈夫还不如没有，已是独守空房一十三载。再则谢慎宜一年里有半年在战场上，家中人要替他担多少心？萧长念这样娇养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些苦？还是孙家好，周大娘子保证，萧长念嫁过去后，吃穿用度自不必说，她这个婆婆也会把她当菩萨供，决然不让她受一点委屈的。

　　连带萧长念也被说的心中安定几分。如今看了这豪奢非常的聘礼，心中愈发满意。只是目光扫到周大娘子身后的孙若望，又不禁暗暗皱眉：这般意气消沉模样，做给谁看？
　　孙若望实则是还沉浸在谢慎宜与萧如安定亲带来的震惊中。人心就是这般诡异，自己不要的东西，任其枯朽腐烂可以，然一旦被别人捡起珍重以待，却受不了了呢......

　　眼见孙家的聘礼已将萧府前院填满，而谢家人却还不见影子。
　　“这是怎么话说的，纳采那日抢的那么急，这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反倒不见人了。看来今日是我家要抢先占了吉时了。”周家大娘子以能令堂中所有人听清的声音说道。
　　还好卡着吉时，顾知晴带人匆匆忙忙到了，却不见谢慎宜。

　　“来迟了来迟了，”她与众人见礼并解释：“这个十二郎有事耽搁了下，许是要略等会来。”
　　“十二郎不来也不碍事，聘礼到了就行。”孙父意气风发地道：“吉时已到，咱们这就开始吧。”
　　两家亲家同时向一家两姐妹下聘这种事也是常有的，依着风俗，两家亲家当同时展示聘礼，也是暗寸争比之意。
　　满堂宾客看向顾知晴带来的寥寥数个小箱，顾知晴神色看着极是窘迫。

　　孙家管家开始唱聘礼礼单：“南珠头面两套，金累丝头面两套，红宝头面两套......”
　　随着他的话，下人们把一个个小箱抱进来，打开，珠光宝气映的堂中众人的脸都是亮的
　　整整摆满了半座厅堂，第一部分首饰这块结束了，管家停下来喝口茶水。孙父看向谢家：“请。”

　　顾知晴朝立在萧乐殊身后的萧如安抱歉地笑笑，萧如安微微摇头：我不在乎的。
　　顾知晴从袖中摸出个小锦盒打开，身后的军师林涵之唱到：“累丝金珠侧凤簪一只！”
　　然后就哑声了。

　　好歹弄个成双的吧。这样子看来，谢家对萧长念也没多看重。萧长念嘴角微翘。
　　而萧长白眼见着脸都拉长了：不肯接受自己的资助，宁可给小软没脸？还是得设法把这婚事搅合了。
　　顾知晴清清声道：“此簪乃当今太后亲赐。”

　　本来在漫不经心喝茶的萧明心，闻言急急放了茶盏，离座就要去接。忽然想起，当初易婚之时，自己答应了萧如安的，她以后的聘礼，一概归萧乐殊。只好就势拉了萧乐殊，请萧乐殊接过。
　　满堂宾客也收了轻视之色：到底是累世将门，这底蕴非常人所能及。
　　孙家周大娘子暗暗翻个白眼：果然破船还有三斤钉。
　　萧长白也翻白眼：面子好看木得实惠。

　　孙父倒不以为意，让管家继续念聘礼第二部分。
　　“四季衣裳各二十四套，各色绫罗绸缎各二十四匹，共计六百匹！”
　　顾知晴挠挠头，挥手示意仆妇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不过一块大红绸缎而已。
　　满堂宾客引颈细看，看着纹理、光泽都普通的很，这再不能是御赐之物吧......
　　“此缎乃当今皇后亲手织就。”然顾知晴道。
　　“竟是娘娘亲手织就，怪不得流光溢彩不似寻常之物！”满堂啧啧惊叹：“这拿来裁作嫁衣，又风光又吉祥！”

　　孙家沉了脸，示意管家先读要紧的。
　　“黄金两万两，白银两万两。良田两百亩，田庄两座......京城府邸一座，蓟阳府邸一座......绸缎庄一座，胭脂铺一座......”
　　座中有人粗算算，这不下十几万金啊。

　　这我看你怎么取巧。孙父孙母目光灼灼地盯了顾知晴。
　　顾知晴又抱歉地看萧如安一眼，又从袖中摸出一张小纸条给林军师，林军师看了，一脸懵逼，然还是唱道：“黎书先生画作、书作十副！”
　　满堂宾客又一次被惊到了：谁不知道这黎书先生乃当世书画第一家，行踪又隐秘难寻，其大作万金难求一字的，可不是田庄店铺这等俗物能比。谢家不是虚乏么，如何竟有他的大作，还出手就是十副？

　　“这十副大作在哪儿呢？”周大娘子不禁问道，没见到有东西啊。
　　“是这样，”顾知晴笑道：“这十副书画呢，黎书先生已是应下了，只是时间仓促，还来不及做就，就先欠着，这是欠条。”
　　说着让林军师把那纸条给众人看，明明白白：欠顾知晴书画十副。

　　萧明心在书画之上极有造诣，自能辨出这的确是黎书先生的真迹。然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啊，似黎书先生这等名士，如何肯写下这欠据一样的东西？这笔锋之间，还隐隐似见怒气......
　　唯有萧长白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世人不知，黎书先生正是广靖侯尚远。如今人在顾知晴手上，可不是想要多少副字画就有多少副。

　　“到底是累世将门，实在风光。”周大娘子阴阳怪气地道：“我等寒门，这点子俗物，只好供亲家随便吃吃喝喝穿穿罢了。”
　　谁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纵然谢家的聘礼风光是风光，可不当吃不当穿的，有什么用。纵是黎书先生的大作贵重，卖了也就卖了，不似他们的田地店铺，能持续生财，这才是过日子人家的做派。

　　此时座中有人呵呵一笑，站起向顾知晴作揖。众人都认得他，是本城商会会首刘东家。刘东家喜气盈腮，道：“小人受满城商家所托，为十二郎添聘马场一座，内有良驹两千匹。”
　　本地的风俗，纳征之时，亲朋好友可为新人增添聘礼的。只是顾知晴先前并未得知此事，当下不由得吃了一惊。
　　孙家人也是吃了一惊，孙父不可置信地看向刘东家：他们竟背着他来了这么一出！

　　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又有一将军站起来道：“末将受军中上下所托，为十二郎添聘黄金一万两，白银一万两。”
　　又有一书生站起来道：“在下受紫涯书院山长及同窗所托，为十二郎添聘紫涯书院入学资格二十席。”
　　“我亦受满城百姓所托，”林军师亦站起来，笑呵呵道：“为十二郎添聘百姓们亲手所制喜被十二床，酒水八十一坛。”

　　“你们这是做什么，这如何使得！”顾知晴连连摆手：“犬子婚事，如何惊动满城满军，这......”
　　“将军和十二郎庇护我等多年，我等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回报一二，将军若是不受，便是嫌简薄了。”刘东家笑道。
　　顾知晴还在和他们推拒，孙父孙母垂首呆坐，面色黯淡。萧长念更是几乎把手中丝帕扯烂：又给萧如安抢去了风头！

　　便在此时，屋外传来人喧马嘶之声，许多人大声喊着：“十二郎归来了！”“十二郎夺了狄人的金银归来了！”
　　“我可是来迟了？去取聘礼的路上耽搁了。”片刻后谢慎宜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他满头大汗，混着散乱的头发和血丝脏污，身上甲胄也多处污损，形容略有点狼狈。可在萧如安眼中，他还是那么光芒万丈，如日月落凡尘。
　　这光芒其实也不全是萧如安的心理错觉。跟在谢慎宜身后，将士们抬头挺胸、豪气冲天地将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抬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