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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纳征(一) ...

  •   “我的娘啊今儿个是个什么好日子啊、看看这是谁贵脚踏贱地啊!”顾知晴见到尚远,欢喜的嘴都合不上:“位高权重的广靖侯耶,跺一跺脚整个朝堂都要晃三晃的广靖侯耶,见他一面要排队等个三天三夜的广靖侯耶,动动手指几十万两白银就不见了的广靖侯耶!老天有眼,竟让他落到了我手中耶!”

      尚远面无表情任她嘲讽,只低声解释一句:“裁撤你军费乃是公务,别说的像我贪墨似的。”
      “不就是没喂饱你,你才裁我军费么!”顾知晴思及往事,怒气上涌,面上却还是笑着道:“果然善恶皆有报。广靖侯,哦不,罪人尚远,如何见了本将军还不下拜?”

      “燕炽将军,他身负重伤,实在无法动弹,请将军见谅。”萧长白忙道。尚远是他这一世布局的重要棋子,他不能让他有事的。
      “真是扫兴。”顾知晴遗憾地道:“让尚远如蝼蚁般跪在脚下苦苦哀求,想想都兴奋的不行啊!”
      “顾知晴,我万没想到你也是那等落井下石之辈。”尚远面上终于露出一丝怒气:“你想如何折辱我悉随尊意,只是想让我向你屈服,你做梦!”

      “满足他满足他!”顾知晴激动的不知怎样好,拉过谢慎宜商量:“让他去扫马粪?还是去修城墙?不行,都不够得劲,十二郎帮娘想想......”
      “将军,他如今这样子,若是做苦役,怕是不上三两天就一命呜呼了。”萧如安出于一个医者的角度,说道。
      “那可万万不能!带他去医营好好养着!”顾知晴搓着手郑重嘱咐萧如安:“务必要把他养好,养的壮壮的,啊,在他向我屈服之前务必不能让他死了!”
      .......

      “虫子”无暇理会母亲与尚远的纠葛。休息了一夜醒来的他发现,自己好像长大了一些。先前只有指尖大小,现在长到一整只手指大,也能操纵着一整只手指自如活动。
      “虫子”大为欢喜。如果自己是可以长大的,那总有一天,自己会大到足以控制整具身体。
      眼下能控制一整只手指,也足以他做出一些事情来。

      于是谢慎宜便发现,自己的怪疾有了新的变化。独处无人时候,右手食指会一笔一划在空气里写字。
      “杀了萧长白。”他第一次发现时候,食指写了这五个字。
      谢慎宜倒吸口冷气,心想自己莫不是撞了邪祟?还是好生凶残的邪祟,鼓动自己残害亲人。

      按说病情有了变化,他该立刻告于萧如安知道。然如今的谢慎宜决然不肯。自这病首次发作后到现在,期间也给萧如安再看过两次。萧如安总意图扒下他全身衣服细细看过所有痛过的地方,故而谢慎宜再不肯叫她看诊。虽是他们已定了亲,定了亲才要格外避嫌啊!

      故而现下谢慎宜只思忖着,是不是该把这手指剁了?
      “虫子”知道自己诚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赶紧安静了一日不敢轻举妄动,重新思索对策。

      “二十四日夜狄人偷袭小虞堡。”第二次“虫子”写道。他苦思冥想,才想起前世此时似是有过这样一次敌情的。
      谢慎宜纵然觉着这情形匪夷所思,然也传下令去,命小虞堡加强戒备。
      然二十四日小虞堡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

      定是因为自己满心满脑都是军务,故而这手指虽是失控了,也尽胡乱写些军务相关的事。自己竟当真了,真真可笑。于是谢慎宜如是想。
      是自己记错了具体日子。“虫子”反应过来。毕竟那些事对他而言已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他还努力挣扎,想把一切事情从头到尾都写给谢慎宜知道。然但凡他一动这念头,便立时瘫软无力。尝试几次后“虫子”明白过来,该死的老天他不许自己泄露天机啊!

      眼下谢慎宜也无心多理会这怪疾,另一件事情占据了他整个脑子,让他苦恼不已。
      纳采那日孙家叫谢家抢了风头、失了面子,过后越想越是气恼不已。又见萧家有后悔之意,唯恐失了这门婚事,于是便着意要在纳征(下聘)上着意弥补。如今在城中四下放出风头,道是空有些虚架子算什么,聘礼才是真金白银见真章的。眼见是与谢家叫板上了。

      孙家一介商贾有这底气,只因他们常年供应蓟州军军资,对谢家的家底再清楚也不过:朝政昏庸,蓟州军的军费十停里有五六停是谢家设法自筹,这本就够谢家吃累的了。十三年前谢玄和出事,谢家拿金银上下打点朝中,这才保下他一命,可也掏空了谢家的家底。这些年孙家的货款谢家都时常拖欠,如今这聘礼上,是决然无法与孙家相提并论的。
      在战场上足智多谋的谢慎宜,面对这资金困局,还真有点束手无策。

      顾知晴带着家中老仆将侯府翻了个底朝天,又命军中账房核点可用军资,结果悲哀地发现,整体资产是负数,还欠了包括孙家在内的银号商行数万两银子。
      两母子大眼瞪小眼之时,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拜上门来,道是可以为他们解忧。
      竟是那不靠谱的大舅子萧长白。

      “聘礼我可以替你筹备,我这些年颇攒了点身家,虽是不多,压过孙家去足够了。”萧长白貌似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小软死活认定了你,我也只能多多帮衬些了。”
      哼,什么多多帮衬,是贼心不死吧。“虫子”暗中磨牙。

      谢慎宜怀疑地看他:萧明心乃至金陵萧家的底细他叫人打探过的,说是清贵之家,内里和他们家差不多的虚。萧长白比他还小一岁,从哪儿攒的足够压过孙家的身家?孙家可是放在国内都排的上号的大商!
      “虫子”却是知道的:这人本就是个饕餮体质,善招财善生财,前世他的军资就是萧长白一手筹备的。而今重归世间有了预知一切的本事,他自是能攒起金山银海。只是这一世,他便是穷死饿死,也不要萧长白一个大子儿——更勿论他也有办法生财!

      “自然,我是有条件的。”果然不出“虫子”预料,萧长白道:“以后你蓟州军的军资筹措一事,便托付于我吧。你再不必为军资烦心了。”
      谢慎宜觉着这大舅子委实是痴人说梦:“一则我堂堂谢家还没穷到要亲家预备聘礼的地步;二则军资大事不是等闲生意,长白兄不必费心了。”

      “没听出我的言下之意吗?”萧长白严正道:“我欲与你谢家结盟。”
      好大的口气!谢慎宜笑笑:“长白兄凭什么与我谢家结盟?”
      萧长白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二十七日夜,狄人偷袭小虞堡,你且让人加强防备吧。”语罢再不多言,起身离去。

      谢慎宜看着他背影微微皱眉:除了时间,倒是与手指写的一样。
      他左思右想,二十七日那日,亲自去了小虞堡坐镇。
      这夜狄人真来了。

      打败狄人之后,谢慎宜孤坐营中,看着自己手指看了许久。
      “那你可知道,哪里能弄笔天降横财来?”他玩笑似地把这心中难事说与它听。
      右手食指闻声而动。
      蓝白山下齐河水畔悬崖狄人王庭重宝藏匿于此。
      谢慎宜屏住了呼吸。
      “虫子”得意又侥幸:幸好这桩宝藏是前世萧长白死后自己横扫草原之时发现的,否则依着萧长白那饕餮性子,一早想法子掏了。
      ......

      萧府,萧乐殊赶在端午前一日,终于姗姗归来。端午当天,便是萧家与谢、孙二家议定的纳征之日了。
      萧明心夫妇半遮半掩地把他远游期间两个女儿的婚事变化与他说了。萧乐殊虽是震惊,然他惯来不理俗务,见大局已定,便也认了。

      他还带回了萧长白在路上给萧如安买的礼物。两个小厮吃力地抬来偌大一箱子,萧长白亲自打开,先取出一个大锦盒打开给萧如安看:“这里面是六套衣裳。是金陵最时新的款式,应该比前两日叫裁缝给你做的那些更好看。”
      萧如安只管谢过接下。萧长念却是懂行的,匆匆一扫纵是没看清款式,却也看到各样名贵的夙州纱、林家罗、冯氏锦。这样珍贵料子的衣裳,自己不过有一两件而已,还是珍藏密敛,非等闲时候不拿出来穿的。他对萧如安倒是大方!

      还不算完,萧长白还继续往外拿东西:
      “这里面的是桃夭记的脂粉,听说时下京中贵人都用这个,想来是好的。”
      “这是飞光记的首饰,也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款式的,就先买了这两套。”
      “这是几本医书,还有一套医刀,是认识的从医的朋友让给我的,说是极好的,我却是不懂的。”
      .......
      这些东西里面,医书和医刀最得萧如安心,立时捧着不撒手了。

      一整个箱子都见底了,东西摆满了桌子,全是给萧如安的。纵是萧长念努力压制着心中的酸意,却也不禁黯淡了眉眼,道:“最近大哥哥给二妹妹置办的东西,怕是二妹妹房中都放不下了吧。”
      “无妨。”萧长白点点头:“谢家别的没有,空房子还是有两间的。”

      萧长念如今最听不得谢家二字,别人说什么都觉着是在刺她。当即眼中便现了泪光。
      洛夫人忙打岔道:“那给爹娘,其他姊妹兄弟带了什么?”
      “哦,路上走的急,别人没顾上。”萧长白满不在意地道。

      给萧如安置办的礼物这般精致、费心思,完全看不出走得急的样子呢。这个兄长原对自己也不差,如何萧如安来了之后便似换了个人一样?纵是他们是骨肉血亲,可父母不都没变么!萧长念终究忍不住,抱了洛夫人胳膊委委屈屈道:“娘,你看,哥哥有了二妹妹,就不疼我了呢。”
      不曾洛夫人说什么,萧长白目光凛凛看了萧长念道:“我与二妹妹软分散多年,自然是要补偿于她。想必义父对你也是同样心思。若是你想要更多疼爱,大可多与义父亲近亲近。自义父进屋,你可有唤义父?”

      萧长念顿时一口气噎在胸口,说不出话来了。
      她心里自然是没有把萧乐殊当父亲的。萧乐殊这种下九流的人,如何配当她的父亲!
      其实相认之前,这些年在后宅之中,她也隐隐听闻了自己是抱错了的孩子。但她却以为虽没有血缘关系,然她曾陪着萧明心夫妇流放岭南、一起吃过苦的,就凭这个,他们就不能负她。

      洛夫人其实心中也是和萧长念差不离的念头。此时见气氛有些尴尬,长念眼中泪都要出来了,忙道:“长念她就是腼腆,实则她心中也是想亲近萧大夫的,就是......就是萧大夫再给她些时间缓缓。”
      萧乐殊从医多年,早看淡生死与尘缘了。萧长念愿意亲近他呢,他接着。不愿意呢,他也不强求。当即只是微笑点头。

      萧长白如何不明白这些后宅女子的小心思。他自恃能将一切控制于自己掌中,当下也不在这上面多言,只继续向萧如安倾泻那藏了两辈子的兄长之爱。
      “明日端午,闲暇时候刻了个桃木符给你。”说着从怀中郑重取出一串五彩端午线,上坠着一柄桃木小剑。

      “你哥哥他从小就喜欢刻木头玩,这么大人了还小孩子似的。”洛夫人告诉萧如安。
      “大郎君真是有心。”萧乐殊却道:“只是小软她不能碰桃木。任何与桃搭边的东西都不行。碰了轻则瘙痒,重则浑身起疹子呢。”

      “竟有这忌讳?”萧长白惊讶道,俄而想起什么似的,脸上一白:“那桃子也不能吃了。”
      “自然不能吃,吃了没法见人了。”萧如安应道。
      萧长白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今年这泉山桃子不错,”他大口嚼着鲜嫩多汁的水蜜桃,目光也如野兽般,欲扑人而噬:“夫人也尝尝?”他探身,把吃了一半的桃子递到跪在身前的萧如安唇边。
      萧如安扭头躲避。
      他五指一松,桃子骨碌碌在地板上滚走。“本官的耐性不是很好。”他起身从她身边走过:“夫人若还是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便不要求到本官面前来了。”
      ……

      萧如安便见片刻前还言笑晏晏的萧长白,突然落下一行泪来。
      萧如安吓了一跳:“兄长,你这是......”
      “啊,我没事,”萧长白慌乱擦泪:“我就是,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是么,那我给你看看?”萧如安说着踮脚上手扒开他眼皮看看:没毛病啊。
      然萧长白眼泪流的更汹涌了。
      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兄长。萧如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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