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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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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温雅的气息落下,陆珩手指抚过谢矜眼尾。
似乎车窗外的雨也下了进来。
无形的丝雨,黏黏湿湿,轻轻密密。
……谢矜说不出话来。
好在电话响了起来,近乎凝滞的氛围得以打破。
陆珩看了眼屏幕,按下接听。
谢矜握住他的手,从他手下一点点退开,扭头看向窗外。
车窗落满了雨珠,滑出一道道逶迤透明痕迹。
……明明只是想知道单词的意思。
哥哥却没有回答,反而摸了上来。
当然陆珩经常摸摸他,他也喜欢陆珩摸摸。
可这次好像太不一样。
谢矜手指悄悄碰了碰自己脸颊。
车内的公事谈话正在进行,他默默听着,感受温度渐渐从脸上下去。
一路无话。
晚上在卧室他用手机查了“demure beauty”的意思。
翻译结果很快跳了出来——“矜持美人”。
谢矜怔怔看着,热意轰地一下涌上,耳尖迅速泛起绯红。
……这不对吧?
陆珩从来没有夸奖过他好看。
除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用轻微讽意的语调教导他,年轻漂亮对高位者而言不值一提。
谢矜知道美貌在陆珩这里不起作用。
可是,为什么。
哥哥说毫无疑问——他毫无疑问是个矜持美人。
谢矜又想缩起来了。
他倒进床上想不明白,下意识将指节递送到唇边。
熟悉的钝痛感让他稍感安定。
他将自己埋进新的安抚物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温雅厚重的木质香不由分说包裹住他,仿佛是哥哥在抱着他。
谢矜轻轻颤了一下,脸颊贴得更紧了。
他矜持吗?
他一点也不矜持。
哥哥要是知道他有多喜欢抱抱,毫无疑问会说他是贪心鬼吧。
——
过了几天,在剑桥大学的某场对外开放的讲座中,Lucas邀请谢矜参加一个独立电影展,并打包票他会喜欢。
谢矜有些心动。
他喜欢海,向往海。除了海的宽广和深沉,谢矜更迷恋那种被海水全然包裹、与世隔绝的隐秘黑暗。
然而就在不久前的除夕夜,他从观看电影的体验上得到了近似的感受。
从第一秒开始,现实世界的一切纷扰便悄然离去,只留下荧幕上一个纯粹而自洽的世界。
谢矜不确定,这是因为和哥哥在一起,还是电影本身就会带来另外一种形式的安全感。
他想要再体验一次。
Lucas不知道最近看了什么古装电视剧,油腔滑调来了句:“包您满意,客官——”
谢矜夸他真地道。Lucas被夸美了,眉开眼笑将一手信息发给他。
电影展在他开学前一周,地点竟然是纽约。
谢矜:“纽约在美国。”
“当然。”Lucas以为他在讲冷笑话,如此接了一手:“上海在中国。”
接着以得意洋洋强调了电影展名额的稀有程度。
“这是在阿什本家族的西湾画廊,风景如画、藏品价值连城,鲜少对外开放。机会难得我的朋友。我能得到票,还是多亏了Sam欠我老妈人情。”
陆珩会准许他跑那么远吗?
谢矜几乎立刻脑补出了男人听到后微挑的眉梢,潜台词是想都别想。
Lucas又发挥了他掮客家族出身、善于经营推销的巧嘴本领,说得天花乱坠。
谢矜一下对那个超高门槛的电影展充满了好奇。
要怎么才能让陆珩同意他去纽约的电影展呢?
看看他这位漂亮朋友忧愁思索的表情,再看看低调守在不远处的专业保镖团。
Lucas大概猜得到谢矜有个非常良好的家境,而背后的大家长控制欲极强。
要想打动这样的家长可不容易。
但他可是人尽皆知的鬼点子王,眉毛一扬,又是几个绝妙主意——比如邀请散步,夜读,从花园剪几支鲜花……
总之,从家长日常的习惯和喜好入手,做些低成本贴心的小事。
毕竟家长对孩子投入甚多,期许。他们更小小回报,取悦他们。
谢矜在书房选了一会书,大概知道晚上该怎么做。
陆珩回来得很晚,接近九点。
没去书房,而是留在了自己卧室。
这点变化不至于让谢矜临阵退缩。
他抱着精挑细选的诗集,表明了来意。
陆珩看了一眼时间,放他进来。
谢矜搬了张软椅到床边,在哥哥的提醒下铺开盖毯,打开书本翻至那首Raven。
他在阅读灯下慢吞吞起了个头,不太确定偷看了陆珩一眼。
陆珩显然没准备说话,只是带着惯常疏离的神色,倚在床头聆听。
觉察到谢矜的视线,他略一点头:“你挑了首好诗。”
既然陆珩不反对读这个,谢矜安下心来,注意力慢慢回到纸页。
谢矜的读法并非专业的诗歌朗读,却天然有种动人的韵奏。
不久前在他面前开口还会害羞的孩子,念到“nevermore”的时候,声音越发清越好听。
陆珩的视线逐渐停在他身上。
如同欣赏亲手塑造的作品。
谢矜没有发现。他低头看书,只微微露出小半张脸。
灯光下,克莱因蓝的羊绒盖毯映出一片冷色调,衬出他眉眼的清冷感。
然而,谢矜专注读书时轻微颤动的睫毛,兼带了一份稚气活泼。
这可爱的小蓝鸟。
轻率天真地栖停在他手上。
他当然怜爱他,又因他的纯洁无害,生出侵略性的欲望。
谢矜读着读着,隐约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卡了一下壳。
陆珩帮他接了下去。谢矜顺着他的声音往下,不敢再次走神。
……
终于读完。
早知道就不选这么长的一首。
谢矜松一口气,下意识抬眼去看哥哥。
陆珩几乎隐在黑暗之中,光只在他的轮廓上略略停留。
这让谢矜无端想到那天的白色雕像,冷冽近乎神性。
其实,就算谢矜依恋着哥哥,有时候也会对他产生畏惧。
但当他看向他,光与影微妙交融,构成几分神情上的柔和。
谢矜的心跳微微加快。
他再次被对哥哥的依赖恋慕填满。
陆珩感谢了谢矜的朗读,问他想要什么。
不确定是不是诗歌的作用。陆珩很少出现这样的表情。恩慈、克制,带着无声的准许。
谢矜随之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他想要什么都可以被满足。
加上忽然想起,哥哥夸过他漂亮。
谢矜裹着毯子试探性爬了上来。
他从明亮的地方,心甘情愿陷进黑暗。
陆珩无声笑了一下,微微张开怀抱,奖励乖孩子的选择。
谢矜依偎进他的怀中。
连同蓬勃鲜活的心跳脉息,与温暖的体香。
几处灯光都离他们很远,投在墙壁或角落,浅淡朦胧,幽暗无声。
安安静静和哥哥抱了一会,谢矜感受到隐蔽的、与世隔绝的安全感。
幸福到仿佛回到除夕。
他想要哥哥亲他。
吻落下的位置比平时更上一点,谢矜条件性反射闭上眼睛,搂住哥哥脖子,用身体反应表达他的喜欢。
……
这种感觉太过沉溺,谢矜在陆珩怀中,险些忘记电影展的事情。
他抬起头想和哥哥说,却差点撞上他的亲吻。
谢矜下意识躲开。陆珩也将他的脸微微掰离了一些弧度。
错位的吻轻巧落在腮边。
——
结果电影展的事情完全忘记和陆珩提。
第二天得知情况,Lucas表示理解:“东亚家庭,I know,I know……”
他们明明没见过,陆珩到底怎么给Lucas留下了封建大家长的印象。
谢矜本能想维护哥哥——他对他很好的。
他和Lucas说不清楚。
只好抠了抠贴在热可可纸杯上的标签纸,答应尽快给他答复。
还没等谢矜想好该怎么说出来,一回到家,陆珩把他叫去了书房。
夜读的时候,谢矜读那几个带th的单词,从来不咬舌发音。
其实这个音单独拎起来谢矜是会的。
但他觉得咬住舌尖发音很别扭,甚至有时候会忘记怎么出声。
昨晚那首诗太长,读到后面难免出现读错的情况。
谢矜无聊地开始读,祈祷加练快点结束。
每个单词都要轻咬舌尖,好累。他低头看地毯,一点点挪动脑袋的幅度,企图蒙混过关。
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那只手很快握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力道温和,但不容拒绝。
“读下去。”
谢矜眼睫颤了颤,很不高兴“唔”了一声。
陆珩嗤笑,夸他小懒鬼。
握住他下巴的手,温热,又很稳妥。动作间,木质香从容优雅的尾调在空气中漫开。
谢矜吸了一口,却什么都没捕捉到。悻悻然想要放弃时,气息反而鲜明起来,轻易唤醒他和陆珩相处的若干情形。
边读边发呆的下场,就是咬到了舌头。
谢矜吃痛,捂住嘴巴,泪水瞬间沁了出来。
陆珩皱了皱眉,指腹轻捏他的两侧脸颊:“张嘴。”
……
谢矜忍痛张开一点。受伤的舌尖委委屈屈蜷在口腔。
它太痛了。
有新鲜的泪痕一路湿到陆珩的指尖。
他轻轻将泪水抹开,柔声下达指令:“小矜,舌头伸出来。”
谢矜基本上对陆珩温柔的对待没什么抵抗力。
只要哥哥一温声细语,他就会变得大脑空白,无比听话。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谢矜顺从伸出一小截舌头。
陆珩捏着他下巴再次抬高了些,垂眸仔细检查情况。
他被他养得很健康。水润的淡粉色舌头,覆着薄薄的舌苔。
十分完整、柔软、灵活。
只是被咬破的地方有着小小的艳色。
看起来伤势不严重。涂点药很快就会好。
谢矜不得不在这过程一直仰头,无聊到数陆珩的睫毛。然而哥哥的睫毛也好浓密,数不清有多少根。
吐息带着轻细、潮湿的热意,有节奏地落下,在谢矜脸上不断绵延。
他快受不了了,撩起眼皮偷看一眼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好。
陆珩正微微蹙着眉,视线冷淡垂落,检视他受伤的舌尖。
忽然之间,谢矜所有乱糟糟的纠结和浮躁情绪,都有片刻静止,像被海水彻底收容,奇异地沉淀下来。
他一时屏住了呼吸,乖乖望着陆珩近在咫尺的神情出神。
陆珩忽然瞥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提醒:“口水要出来了。”
“……!!!”
他又清晰简要交代他用药和清淡饮食。
……谢矜的脸红透了。
他将舌头收了回去,紧闭上嘴巴。整个人都慌乱成乱蓬蓬的小鸟,下一秒就要原地装死。
陆珩顿了顿,捏了一下他的脸:“不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