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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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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浪费20分钟了,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见杨威利第三次将打湿的手巾覆上额头靠着沙发闭目养神后,莱因哈特的耐心也到了临界点,之前两个多小时的会谈气氛轻松和谐,之后也就是一场有点力度的意外撞击,不至于如此疲累吧。
“我只是想保护好这张脸,不拿冰毛巾敷着额头无法消肿,”杨威利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偷懒行为辩解,在两人达成临时协议后,莱因哈特从桌上取出多功能通讯器,调出伯伦希尔号上高级将领及贴身侍卫的资料,让杨记熟。而杨以撞击后可能轻微的脑震荡以及额头略肿有碍观瞻为由,堂而皇之地推掉莱因哈特想让他牢记的那些资料。
莱因哈特一把扯下原属于他的那张脸上的手巾,“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现在这种异常状况并非我所为,于我而言又没有半分的不便,于你却无退路,你想保持现状的话,请便。”
杨威利冰蓝色的双眸里是原属自己那张略带不忿的脸,轻叹一声道,“这还真是让我陷入绝境,你的下属们又不是看脸来追随他们的主君,你也根本不会担心我借着这个身体冒用你的身份,你和下属之间的事只须印证一两件,他们就能辨别出谁是谁,何况换魂之事古有记载,让他们接受也并不困难。而我则不同,无论是谁在使用你的这具身体,都不会被允许离开伯伦希尔号,所以你到底为何不直接言明告知其他人真相,而要让我参与这些麻烦的事。”
莱因哈特笑了笑问道,“那你方才为什么答应与我交易?”
“撞击过后思绪混乱一时不查,现在想想你的气度必然不会追究同盟军方领导层的责任,我也就没必要做多此一举的交易。”杨开始后悔是在莱因哈特展示那堆下属资料让他熟记时,战争已结束,余下的时光应该用来过自己的生活。来伯伦希尔号之前虽然做过最坏的打算,但总的来说杨还是判断以莱因哈特的骄傲与风度,自己大概率能拿上养老金享受悠闲的退役生涯,眼看目标即将实现,突如其来的意外将这一切打破,帝国方面绝不可能让他带着莱因哈特的身体回到十三舰队,至于舰队的同僚们是否会接受,杨没有过多考虑,如同莱因哈特的部下不是看脸来追随主君,十三舰队的成员同样如此。“所以,这句话该我来问,为什么要提出这件毫无意义的交易?”
为什么……莱因哈特不用思考,答案早就存在于心,在杨威利拒绝他的招揽时,基于对杨的尊敬以及自己的骄傲,不愿用非常的手段来逼迫这位最令他敬重的对手,但不甘却死死地压在心底。比翼双飞的挚友躺在帝国科学研究院里,而姐姐因此离他而去,余生唯一能填补心灵空白的人也拒绝了他。这场意外是个契机,也是奥丁大神给予的机会,无法带着他的身躯离开伯伦希尔号的杨至少在恢复原状前只能留在他的身边,当然这一点莱因哈特没打算直言相告,“从已获取的同盟政府关于你的档案材料看,你在军校除了战略战术战史等只需动脑的学科,其他与军事有关的课程几乎都是低空略过,你也曾直言厌恶战争只想成为一个历史学者……”
“我对帝国情报部门的效率深感钦佩,不错,但这和我们目前讨论的问题有何关联?”
“一个不想上战场且军校学分平平的人,却打败了朕的众多得力下属以及朕,这难免会让人感觉遗憾,如果你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军人,那么这种遗憾会减轻很多。既然你现在使用朕的身体,又无法离开伯伦希尔号,那么这段时间内,朕会让你达到一个军人该有的标准与朕的身体相配。”
“你还真有闲情逸趣。”杨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他猜测到多半是之前的会谈中,自己拒绝了莱因哈特的邀请恐怕是伤了他的自尊,虽然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让莱因哈特明白只是无法改变的立场而拒绝,并不是因为对方欠缺主君的资格和魅力。
“你对朕的军务尚书也有所了解,他是一个绝对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奉行者,银河帝国利益最大化是他的目标,与你会谈前他就建议会谈结束后,若你拒绝成为朕的麾下,就将你扣留并且在帝国与同盟签署的协议条款中加入十三舰队解散,而你必须退役后在帝国生活。”
“而你宽宏大量还我自由,且退役后能继续留在我的故国,”杨坐直身体凝视着莱因哈特,“现在这种状况下,你那位毫无私心的军务尚书若知道真相,必定会要求你以我的身份对外宣布向帝国投诚以绝我未来重返同盟的可能,作为主君的你没有任何理由不答应这个建议。我想知道什么原因让你决定隐瞒实情为我留一条后路。”
莱因哈特再度把杨威利落在额前偏长的金色刘留拢回头上,轻笑着道,“朕可没问过你,为何在最后关头接受同盟政府的停火令。自由心证吧。”
杨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他接受同盟政府的停火令一方面是遵守自由行星同盟的民主制度,不让自己成为一个军事独裁者,而另一个原因恰恰是认同了莱因哈特的能力,一个创造银河帝国历史的英明君主如果毁在杨的手上,会让历史倒车,而人民这一词在杨的心里,不仅是同盟也包含了帝国民众,杨并无毁灭帝国之心,帝国并不是邪恶的代名词,民主的核心本就是多元化共存,基于上述原因,杨认为接受停火是最合理的决定。但多数同盟民众包括杨的同僚们都只知其一,莱因哈特一语点破,让杨不免多了些心有灵犀的感叹。“既然如此,继续履行之前的协议吧。”
浪费了将近30分钟后,杨认命的拿起多功能通讯器,开始认真阅读资料,莱因哈特指着屏幕上的档案解说着,“这位是朕的贴身侍卫,艾密尔.齐列少校,你之前见过,给我们送咖啡的红发少年,他与朕几乎形影不离,所有生活上的锁事都由艾密尔负责,茶几下的按键是用来召唤他的……”
话音刚落,在莱因哈特无比惊讶中,杨伸手按下了按键,不到十秒钟,红发侍卫艾密尔少校走进会客室,径直来到杨威利面前行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艾密尔,劳烦你给我……给朕送些食物来,再准备一杯红茶加白兰地,一比一兑,朕要招待杨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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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看着摆满茶几的菜肴、点心以及咖啡和红茶,有些心虚地向此地的主人解释道,“你我都还没用过午餐,虽然会客厅不是用餐场所,但现在,我还没能熟悉你的部下前,还是尽量与他们保持距离。目前看来比较顺利,至少你的侍卫官没有察觉异常。”
莱因哈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矮小的茶几上用餐,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但对于杨的说辞,他却有不同的看法,“艾密尔并非没有疑问,只是他接受的训练中服从是第一位的。”
“这样就比较容易相处了。”杨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那位和尤里安看起来年龄相仿的少年,应该不会象尤里安那样,要求自己在作息及饮食上严格遵循健康原则,这段时间生活上可以略微放纵一下,这是发生意外后第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你可不要用奇怪的事去为难这个孩子,他对朕而言也算是家人。”虽然从现有资料看,同盟元帅并无不良嗜好,但莱因哈特的第六感已经有了些警觉。
“是否可以用完餐再讨论其他问题?”杨实在不好意思喧宾夺主享用在先,只能催促此地的主人赶紧动个口。
莱因哈特笑笑,伸手拿起那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在杨还没及出言阻止前,往嘴边送去。
“那是我的,你的是咖啡。”好不容易可以放纵一下自己的味蕾,突然被横刀夺爱,杨自然不甘心,出于礼貌和修养,压抑住伸手抢夺之念。
莱因哈特握着杯子,稍稍往杨面前送了送,“朕在想,虽然身体换了,但本来的感观可能会更适应原先的环境和饮食吧。”在杨想准备伸手接过时,莱因哈特收回手就着杯子喝了一口,“既然你现在替代了朕的身份,那当然还是以咖啡为主,艾密尔对煮咖啡可是下过一番功夫的,美味不可辜负。”
杨看着那杯到嘴边又飞了的红茶,以及对面那张熟悉的脸上戏谑的表情,深深吸了口气,对方是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年轻人,杨告诫自己“不用计较”,认命地拿起茶几上的咖啡,想了想又放回去,一把抓过叉子,也不将餐盘中的牛排切小,直接叉起整块牛排送进嘴里。
宛如美神般的脸上俊秀的双唇开启,咬着一大块牛排的情景很有违和感,但在莱因哈特眼里,杨赌气的样子说不出的有趣,“杨,你每次用餐都这么豪放吗?”
杨想,从他得到的资料看,莱因哈特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大概无人在场,也会在各方面风度翩翩保持优雅,但他除了正式社交场合外,即使和同僚在一起仍很随性,独处时更是如此,“抱歉,看来我真的不合适这个身体,不过已然如此,也只能请你原谅。”见莱因哈特似乎并无异议,杨厚着脸皮问道,“现在并非军事对峙,我能否把这身军服脱下,帝国的军服比同盟的更严谨,我有些不太适应,你应该还有些其他的衣服吧。”贴身版型能很好衬托出原主人莱因哈特挺拔的身材,但过于硬挺的面料让杨觉得自己象是一个被装在套子里的人,更别提紧扣到脖颈的领口,唯一比同盟好些的是帝国高级军官不必配戴军帽。
莱因哈特一手拿着红茶,一手托着腮,歪着头打量着杨,轻轻一笑道,“有是有,除了军服,宫内省也为朕去一些特殊的场合备下服饰,你确定要穿?”
“什么样的衣服?”杨想,总不会比军服更束缚吧。
“洛可可风格的服饰(参见决斗者中莱因哈特在决斗场上的妆束),你若想穿,至少要两名侍卫帮忙,除此之外,朕那里只有睡衣,或者你脱了军服只穿内衣朕也不会介意,如你所言,即将进入和平时期,穿什么是个人自由。”
杨慌忙摆手,“不用不用,现在这身就行,不必麻烦了。”开什么玩笑,对于历史深有研究的杨当然知道什么是洛可可风格服饰,那种衣服纷繁复杂的程度很难让人想象,加上各类装饰,即使有人在旁相助,穿一次也得十多分钟,至于睡衣内衣什么的,就算杨再厚颜也无法做到那种地步,看来在着装问题上只能打住。
丰盛但气氛诡异的午餐过后,再次被召唤前来的艾密尔收拾餐具前,向杨威利转述军务尚书的话,“奥贝斯坦阁下请示陛下,杨阁下是否参加晚宴?十三舰队来电要求与杨阁下通话并询问何时返回。”
杨威利挠了挠头上的金发,酝酿了一下情绪,在莱因哈特的注目下缓缓开口道,“朕与杨元帅相谈甚欢,已邀请他在此小住,晚宴之事就由奥贝斯坦卿安排。告知十三舰队,会谈结束后会联络他们。”
等到房内只剩下两人,杨苦脑地摇摇头,沮丧地道,“我还是没办法用这种口气与人交谈,我们尽快找解决之道吧。”
最初是一场意外想让杨不得不留下,此时却因杨表现出难得一见的窘迫让莱因哈特趣味盎然,“只剩下一小时,朕给你的那些资料你最好牢记,除了艾密尔,你对朕其他部下所知甚少,若是晚宴上对着奥贝斯坦卿叫着罗严塔尔的名字,这就不好了。”
杨没好气地答道,“同盟军情处对于帝国高官以及陛下身边的近侍资料还是有所了解的,而你则需要知道十三舰队除我之外的人员状况,稍后联系时不会混淆。”以莱因哈特的性格,不会将杨以外的同盟军人当成对手,连同盟宇宙舰队司令官比克古元帅都不曾得他半分青睐,更别说其他人,但既然莱因哈特想玩这场游戏,也必须掌握其中的规则。
被反杀的莱因哈特欣然点头,“朕曾在军务省监察局任职,每天要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记忆一些资料于朕而言并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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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威利同意在伯伦希尔号上小住?”罗严塔尔略显疑惑地问挚友,“难道陛下已经说服他投诚?”
米达麦亚轻摇脑袋,“如果真的归顺帝国,陛下一定会立即对我等公布,现在只说小住数日,可见杨元帅并未投效陛下,”看了一眼中央会议厅一角座椅上的军务尚书,低声对罗严塔尔道,“奥贝斯坦曾劝说陛下扣留杨……”
“难道陛下听信了他的建议?”罗严塔尔有些不太相信,以皇帝陛下与生俱来的自傲,这种强扣人质的事不会去干。
“未必然,陛下不是说与杨相谈甚欢,即使杨不愿成为麾下,但并不妨碍他们相交,或许陛下想多留他相处几日,也许能如愿招揽这位最杰出的智将,即使最终杨不肯归降,有一个旗鼓相当的人相伴共渡一段时光,也是值得珍惜的。自吉尔菲艾斯离去后,陛下已经很久没和什么人倾心交谈了。”对莱因哈特除了忠心不二,米达麦亚尚有一份朋友之谊,即使只是单方面的付出,在莱因哈特失去吉尔菲艾斯后,心灵上的打击让他自暴自弃,无法接受任何人的友情,或许杨的到来是一个契机,让莱因哈特不仅作为银河帝国的君主存在,同时也作为自己而存在。
罗严塔尔不屑地道,“即使如陛下所愿,杨同意归顺帝国,我们的军务尚书大概又会以第二人有害论将他视为威胁,吉尔菲艾斯已经躺在帝国科学研究院里,下一个不知会是谁。”
米达麦亚斩钉截铁地道,“陛下绝对不会允许同样的事再发生。”
罗严塔尔冷笑一声,“卿可不要学吉尔菲艾斯,太过善良的人不适合这个时代,”见米达麦亚皱着眉明显不同意自己的说辞,罗严塔尔拍拍挚友的肩道,“只要卿不成为那个第二人。”
缪拉走近正在私语交谈中的帝国双壁,砂色眼里满是兴奋,米达麦亚望着小自己几岁的砂发提督,不由得笑道,“缪拉卿是听说杨要小住几日才如此高兴吧,看来卿对杨真是有点着迷了。”
缪拉不好意思地笑笑,“元帅阁下,陛下说杨元帅同意小住数日,下官就有机会向他学习用兵之道,啊……下官并不是说其他人有所不及,只是……”
“好了好了,缪拉卿,不用解释了,我们都曾在杨手下品尝过失败的苦酒,他的确值得所有人学习。”米达麦亚宽厚地笑着道,他并不忌讳曾经败在杨手下这个事实,反倒为缪拉能有机会向杨请教而高兴,如果时机恰当,他同样希望能与杨一谈。
罗严塔尔轻咳一声,米达麦亚与缪拉顺着他的眼光望去,不远处的军务尚书正襟危坐,与他面前莱因哈特的贴身侍卫正在交谈着什么,看艾密尔的神情,似乎有些为难,好不容易谈话完毕,少年低着头心事重重地慢慢走向会议厅大门。
“艾密尔少校,”罗严塔尔叫住了红发侍卫,“陛下有什么吩咐?与杨元帅的会谈什么时候结束?”
艾密尔向三位长官行礼后答道,“陛下说晚宴前都会和杨元帅在一起,诸位大人请自便。陛下还吩咐将A区会客厅的休息室安排给杨元帅就寝。”
“这样啊,”罗严塔尔轻笑道,“难怪我们的军务尚书会如此坐立不安,看来陛下对杨的优待已经刺激到他了。”
艾密尔困惑道,“奥贝斯坦阁下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要求会见陛下,我通报了两次,陛下都拒绝了,只让他准备晚宴,可是方才奥贝斯坦阁下再次提出必须面见陛下。”
“你不用为难,向陛下如实通报,见与不见由陛下决定。”缪拉宽慰着不知所措的红发侍卫,以莱因哈特的习性,即使一再被打扰亦不会迁怒于人。
“大概是要向陛下谏言如此厚待杨会寒了众部下的心吧……当年他不是也用同样的理由来说服陛下收了吉尔菲艾斯的特权,以至于酿出惨祸,我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了他,比没有了杨还要更能够让这个宇宙维持和平,让罗严克拉姆王朝更安泰,而且万事更好收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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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军务尚书真难缠,一直拒绝见他恐怕会生出更大疑虑。”杨感叹道,“总觉得这件事隐瞒不了多久。”
“哈,你在担心什么,连罗严塔尔卿都赞叹不已的骗子,没有信心骗过朕的军务尚书?一直躲着不见朕的部下,该说你缺乏信心还是说只想偷懒。”莱因哈特毫不客气地揭穿杨。
杨尴尬地笑笑,应付莱因哈特的手下并无困难,无论是当年收服巴格达胥的手段还是后来骗倒帝国一众指挥官都能得心应手,他只是觉得好不容易停战能够迎来向往的和平,却仍要劳心劳力实在非他所愿。
“朕再给些优惠条件,即使事情败露,朕也绝不会利用卿的身份做出有违卿意愿之事,等一切恢复原状,便是卿自由之日。”莱因哈特收起嬉笑之色,郑重地做出保证。
杨闻言心有所动,目前这种境况下他没有半分的依仗,莱因哈特本可以无视他的感受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但没有如此,不仅给他留下一线希望,更为他的将来做出最佳的企划。这一切都是在他拒绝招揽无意间伤害了对方的自尊后,那种莫名的罪恶感油然而生,杨动了动唇,最终吐出一句“ 多谢你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