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自是花中第一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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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日光如金子碎屑似的倾洒而下，透过轻纱般的薄雾笼罩着南月皇宫，把那一层一层高低错落的琉璃瓦映照得耀眼夺目。
郁蒸时节，正是春夏交替之际，气温渐升，汉白玉砌筑的池里早已有莲荷耐不住性子，偷偷冒了尖，似要窥探这早间的美好。
“月兰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婢子找了你好久。”
一名粉衣宫装的俏丽女侍踩着小碎步跑上来，面色有些焦急唤住了前面的身着杏色一等婢子宫装的女子，微微福身行了个礼。
“欣儿，你找我做什么？”月兰闻声转了身，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宫女。
长公主殿下唤她去司衣坊取前几日桑族新进献的冰蚕丝布，因为司衣坊里要做洗涤清洁处理，因而晚了些，这下她正要给着给长公主殿下送过去呢。
“是长公主殿下让婢子前来催让月兰姐姐快些把冰蚕丝布拿到念泠亭去。”女婢看了看月兰手里的梨木托盘，敛首道。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你先下去吧。”月兰点了一下头，示意女婢退下。
“是。”欣儿说着福身行了个礼后便退下了。
“我说呆瓜，你们月浮宫里是没人了吗，怎么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
泠清打了个哈欠，从一旁的玉兰树上翻身而下，也不管被弄起褶皱的衣摆，径直走向了荷池旁的人。
“清姑娘？”月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满身晨雾湿气的模样，不禁疑惑道，“你怎么会在树上？”
“哦，没什么，就是昨晚在这儿练功，练着练着就犯困了，然后就在这儿睡着了一晚。”泠清摆摆手，满不在意。
以前在北泠的时候，没日没夜地与敌军打仗，几乎连眯眼休息的机会都没有，战况紧急的时候接连几天都不得合眼，有时实在困极了在马背上都能睡着，而在树上睡也是常有的事。
月兰秀眉一蹙：“在树上睡觉？这怎么行，不难受吗？”
“没事，都习惯了。”泠清说着伸手摸了摸那托盘里的冰蚕丝布匹，满眼好奇，“这是什么布，摸起来还挺滑溜的。”
“清姑娘，这是冰蚕丝，是长公主要的，不可乱动。”月兰微微侧身，避开了泠清的手。
“哦。”泠清撇撇嘴，不就是块布嘛，还不让摸了。
“清姑娘，你啊……”月兰边转身边说话，却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入莲池。
“小心！”泠清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将其拉住，任由其因惯性冲入自己怀中，还不忘顺势接住那将要掉进水里的的托盘连带着把那匹冰凉顺滑的布一起抓住。
“我说你怎么也不看着点，真是个呆瓜，要不是我及时拉住你，一准要掉进水里去。”泠清嘴上唠叨叨，眼睛看着怀中人却还是满怀关心。
“布、布！”月兰从慌乱中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急忙忙去查看泠清手里的布有没有事。
这可是要给长公主殿下的，但凡出了点意外，她怎么担待得起。
“呆瓜，一匹破布而已，你自己都差点摔水里了，还想着这东西。”泠清看她失了平日里的镇定模样，不由眉头一皱。
“还好没有打湿。”月兰轻舒一口气，转而对泠清莞尔一笑，“刚才多谢清姑娘了。”
就是在清晨曦照里，这浅浅一笑如同梨花般温柔。
泠清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眼，有些怔然道：“谢、谢什么，顺手罢了。”
奇怪，她心率刚才好像跳快了一拍。
话说，这月浮宫里的人怎么都和那公主一个样，温温软软的，就跟那水似的。
“清姑娘，你若无事，不如和我一道去念泠亭吧，想必此刻槿皇女也在那边。”月兰说着便转身欲走，她可没忘记，长公主殿下还等着自己把这冰蚕丝布拿过去呢。
“念泠亭？”泠清眉头一挑，但还是抬脚跟在了她身旁，边走边问道，“你家公主和我家皇女在那边做什么？”
不会还是在搞那什么鬼破药膳吧？这长公主也真是的，天晓得她饭菜糕点做得那么好吃，可那药膳却是比毒药还难喝，亏得她家皇女还能天天面不改色的一盅一盅咽下肚子，换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自从那次“有幸”喝了一次之后她就再也不想喝第二次，唯恐避之不及，为此都没有敢去找皇女切磋交流武功，就怕受灾，毕竟迫于皇女的威压她连发牢骚都不能发。
“不出意外的话，槿皇女应该是在喝长公主殿下熬制的药膳吧。”月兰思忖片刻，轻声回道。
也不知长公主殿下是来了什么兴致，每天都在用心为那北泠来的槿皇女熬制药膳，只不过这“福气”怕是苦了那槿皇女了。
“果然。”泠清闻言心中一颤。
现在也不知道皇女把那可怕的药膳喝完了没，希望自己过去的时候皇女最好已经喝完了，不然自己过去也得跟着遭殃。
“清姑娘，你在想什么？”月兰偏头见泠清脸上皱巴巴的，不由疑惑。
“没什么。”泠清摇了一下头，“我说呆瓜，月浮宫的太监女侍都去哪里了，怎么好像什么事都要你去做。”
“清姑娘，你说笑呢，月浮宫里哪来的太监？”月兰闻言不由好笑。
这个清姑娘，来月浮宫也有月余时间了，怎么还没摸清这宫中的事。
“没有吗？”泠清摸摸下巴，颇为意外。
不对啊，她听得军中士兵闲谈过，南月皇宫有个规矩，凡是在后宫服侍的男人都必须“净身”，以免发生宫妃与男侍□□之事。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除了那个皇帝身边的两个总管，她还真没有在这皇宫里见过其他的太监。
月兰看出了她的疑问，轻笑一声，解释道：“清姑娘有所不知，我家长公主殿下心地善良，怜见那些好男儿被阉割的苦楚，所以小时候便央求先帝废了这阉割的宫规，现在皇宫里除了先帝时期留下来的太监外就再没有其他太监了。”
“哦，这样啊。”泠清点点头，表示明白。
说来也是，这个破皇宫里老拢就那长公主一个女主子，谁敢祸乱，废了这破宫规才对，不然堂堂一个大男人没了那东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说话比女人还尖细，白白浪费了一批能上战场杀敌的士卒。
“没有太监那也有宫女啊，干嘛不让她们去做？”泠清不以为然道。
这个呆瓜怎么说也是那公主身边的一等贴身女侍，怎么连吩咐下人都不会。
“长公主殿下吩咐的事，我怎能假手于人，还是自己做较好。”月兰淡淡回声。
“也是。”泠清赞同的点点头，她家皇女交待自己的事她也觉得要亲力亲为才放心。
“嗯。”月兰浅笑应声。“清姑娘，我们还是快走吧，不然长公主殿下和槿皇女该等急了。”
“知道了。”泠清有些不大情愿，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才放慢脚步和这呆瓜扯皮的，不然过去得太快她家皇女还没把那药膳搞光自己岂不是要倒霉了。
“呆瓜，你也别一口一个清姑娘清姑娘的叫我了，听着怪别扭，干脆和我家皇女一样叫我清就好。”泠清又重新扯开了话题。
月兰闻言，只是笑笑，并不应答。
“呆瓜，怎么，你是瞧不起我吗？”泠清见状倒是杠上劲儿来了，“我告诉你，在北泠除了我家皇女还没有其他人能够随意叫我的名字，我让你叫那是给你脸面你知道吗？”
以往手下士兵谁见她不得恭恭敬敬喊一声清少将，哪怕是那几个狗屁皇子皇女为了拉拢自己也是给足了她脸面的，这个呆瓜真是不知好歹。
月兰没理会她的嚷嚷，只是无奈摇摇头：“清姑娘，宫中不得高声喧哗。”
“呆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嫌我吵是吗？”
“……”月兰语塞，不愿再与其纠缠，步子便迈得更快了些。
“嘿，呆瓜！”泠清不依不饶，跟在旁边喋喋不休。
……
另一边，念泠亭。
琉璃覆顶，红漆木柱上精雕着飞翔的凤凰两两相栖，口中含着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再有六个檐角挂着随风舞动的铃坠叮当作响，就连亭中的石桌石凳也雕琢得精美异常，上面挂着的鎏金牌匾字迹清秀温柔，足以见得这亭子主人的温婉敛静。
放眼望去，一片花海，满园馨香。
“阿槿，今天的汤膳怎么样，好喝吗？”月浮柔素手撑着清美精致的下巴，一双潋滟水眸就这么看着眼前人，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不肯移开片刻。
她家阿槿生得可真好看，既有北泠女子的英气，又有水族女子的柔美，哪怕只是冷着一张脸，也叫人着迷得不得了。
“嗯。”泠若槿淡淡应了一声，喝完后药膳就把玉瓷碗放在了大理石桌上，面色不见波澜。
这些天药膳喝得多了，她也就习惯了那怪异的味道，不再那么排斥想吐了。
而且，这药膳确实有调理气息养脾滋胃的作用，自己近日运功时觉得气息顺畅不少，连带着玄力也在增长。
不算白费公主的一番苦心。
“阿槿，来，喝口蜜茶去去苦味。”月浮柔见她喝完了，于是便倒了杯茶水端到她手中。
泠若槿接过茶杯，目光微闪，但还是把杯中的蜜糖水一饮而尽。
甜腻腻的味道在喉道间回转让她有些许不适，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异样，泠若槿于是偏头看向了亭子那满庭院争相斗艳的百花。
“阿槿，这些花好看吗？”月浮柔顺着她的视线，也把目光流转在了其间。
这些都是父皇和陵弟命宫人们移植到自己宫中的稀世名种，花朵绽放时异彩纷呈，美不胜收，让人看着就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嗯，好看。”泠若槿依旧是那冷漠无波的声音，让人不禁怀疑她应承得有几分真心实意。
“是吗？”月浮柔忽的起身走近她身旁，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我觉得，这万朵名花纵然千姿百态，却无一朵能比得上阿槿的美。”
如兰的气息就在她耳边萦绕，泠若槿的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起来，一贯冷漠疏离的面容也出现了难得的羞赧迫使她偏开了头：“公主。”
“呵呵，阿槿，你这是害羞了呀。”月浮柔说着越发贴近她，目光灼灼，“可我说的是真的，阿槿的模样就刻在了我的心底，哪怕不着丝毫笔墨也是一幅让我痴迷不已的画作，千言万语道不尽其中的美。”
“公主，不要说笑。”泠若槿实在避无可避，身子越退越后，直到紧紧贴靠在石桌边上，清美的面上一派局促。
“阿槿当我在说笑？”月浮柔伸手轻抚她眼角边下的木槿花印记，声音柔似春水，“阿槿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喜欢花么？”
“不知。”泠若槿头偏得不能再偏开了，声音已经有了仓惶。
“因为阿槿脸上有花呐。”月浮柔轻轻一笑，刹那间便醉了芳华，映得园中百花失色。
泠若槿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平复好翻涌的心绪，冷静地握住她的纤细玉臂，把几欲倾倒在自己身上的绝世佳人轻轻推到一边，然后起身随意“嗯”了一声后便站到了亭子边，定定看着百花争艳。
只不过她心中到底激起了多少涟漪，怕是谁也不知道了。
月浮柔见状却无丝毫恼意，而是走到她身后，伸手环抱住了她的细柳蛮腰。
“公主。”泠若槿被惊了一下，想要拿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却又因怕伤及身后人而不敢太用力，显得有些无措。
“阿槿，别动可好？”月浮柔轻声说道，“我给阿槿量量腰围，好帮阿槿做身新衣裳。”
泠若槿闻言，手便僵在了原处，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公主，你先前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身量了么。”
女子冷淡的语气染上了些许无奈。
想起在橱柜里那一件件选料考究绣工精致的上好华服，泠若槿暗暗叹了口气。
她对衣食住行从来都是不挑剔的，可自从来到南月后，日日过得奢侈舒坦，没有兵刃交接的嘶嚎，也不见鲜血淋漓的悲凄。
“那我这不是怕阿槿身形有变嘛。”月浮柔又稍稍摸了摸泠若槿的手臂，颇有些无奈道，“阿槿的腰身和胳臂都太过纤细了，看来这些日子补得还是不够。”
她还得设法再给阿槿好好补补才是，不然阿槿怎么能挥剑习武。
泠若槿闻言，眉梢微锁。
纤细？她么？
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再看看身边佳人，泠若槿不解。
明明太过纤细柔弱的人是公主。
“阿槿，我看你好像个子又拔高了些，正好桑族又新进献了一匹上好的冰蚕丝布，我再给阿槿做身衣裳吧。”月浮柔说着还踮起脚尖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人之间的高低差距，肯定地点点头。
阿槿生得可真高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七尺多余了吧，都快与陵弟比肩了，只能说北泠一族之人的血统太好，自己站在阿槿身旁竟比阿槿生生矮了大半个头。
不过这样也正好，让阿槿看起来气度非凡。
泠若槿听了她的话，轻轻摇头，把她在自己肩上乱窜的小手握住然后将其轻轻摁下：“公主，不必操劳，我的衣裳够换。”
那一堆新衣裳，好多件她都还未曾穿上身过，何必再让公主费心。
“不操劳啊，能给阿槿做衣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是操劳。”月浮柔目光柔柔，“而且那些衣裳大都是司衣坊的宫人裁剪缝制的，我想让阿槿穿我给阿槿做的。”
泠若槿对上她满是宠溺的目光，心中有话却不知该如何出口。
裁衣绣花太费眼，她不想让公主劳累。
“参见公主殿下，婢子把冰蚕丝布匹拿来了。”
正在二人相顾无言间，一高一低两名姿色各异的俏丽女子便走进了亭子，其中一人福身行礼，态度恭敬，另一人则是洒脱不羁，直直走向了站在亭旁的泠若槿，跟她打了个招呼。
“嗯，给本宫吧。”月浮柔点头把布衫接过，然后在默不作声的泠若槿身上比试一番，赞赏的笑道，“阿槿若是穿上这料子做的衣裳，定会像天上的仙子一般美极了。”
泠若槿看着她，没说话，只是目光轻闪。
仙子？自己不过是从十八层炼狱里爬出的一只恶鬼罢了，若说仙子，公主才是。
“阿槿觉得好看吗？”月浮柔认真看着她，颇为期盼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公主觉得好看便好。”泠若槿言罢便又转头看着外边，不再吐露一词。
“害，公主别见怪，我家皇女她就是这烟不出火不进的闷葫芦性子。”泠清见状搭了话，拍了拍泠若槿的肩笑道，“我说皇女，你怎么也不搭理公主呢，好歹这布也是公主让人拿来给你做衣裳的不是。”
泠若槿闻言，偏头瞥了她一眼：“最近练功练得太松散了。”
泠清听了身子一僵，讪讪收回了自己的手，摸了一下鼻子后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皇女也真是的，练功练功，天天就知道叫她去参悟阶位，她又不像皇女那样根骨奇佳，十一二岁就能上得天元阶位，每天都在重复练一套心法她不累的是啊！
再说了，反正现在又不用上场杀敌，难得忙里偷闲，就让自己偷会儿乐能怎么的。
偷偷撇了撇嘴，泠清朝泠若槿暗暗瞪了一下。
月兰看见她的小动作，不由觉得好笑，在一旁忍俊不禁。
这清姑娘还真是率真性子。
“阿槿，我看清姑娘也是很用功的，你也不要太逼她了。”月浮柔攀上泠若槿的手臂，浅浅一笑，“过两日我想去长平寺还愿，阿槿陪我一起可好？”
“好。”泠若槿目不斜视，淡淡应声。
月浮柔见此，单是看着她，也不再说话。
于是乎亭中四人，一人观花，三人陪侍。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自是花中第一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