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所思所念皆是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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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口，长平寺。
泠若槿抬头看向前边的青山，那盘桓而上的石阶尽头一座古朴的寺庙若隐若现，在漫山苍翠欲滴的树丛中透着一股遗世独立之感，缥缈的云雾笼罩着更衬得它如在天端。
“公主，长平寺到了。”勒住了缰绳，泠若槿翻身下马，把还在马背上的人抱了下来。
“阿槿，我能自己站稳的。”月浮柔见她小心护着自己的样子，嘴角一抹笑意微扬，“这个地方我每年都会来，很熟悉，不会被绊倒的。”
泠若槿闻言，微微点头，松开了护在身旁人腰间的手，但还是站在她的一侧庇护着。
这个地方刚下过一场小雨，地上嶙峋的石子也变得有几分滑溜，人踩上面一不小心便极易摔倒。
“阿槿，长平寺就在山头，我们把马山脚下拴好后就走上去吧。”月浮柔说着转身把缰绳放到泠若槿手中，乖乖站到一旁等着她把马栓在对面的大树边。
泠若槿拴好马后看了看山头，再看看眼前眉眼弯弯看着自己的人儿，淡漠的语调中带了担心，“公主，山路长又难行，需要我背你上去吗？”
“不用了阿槿。”月浮柔摇摇头，“拜佛烧香需虔诚，阿槿跟上我就好。”
语毕，月浮柔转身登上了寒阶。
泠若槿见此，也不再说什么，抬脚跟在了她身后，一步一个寒阶慢慢上着。
山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鸣声，格外空灵。
“阿槿。”月浮柔牵着她的手，一边走着一边说道，“你知道吗，从山脚等到山头的长平寺，一共有九百九十九级石阶，每年木槿花开的时节，我都会来这参佛拜礼，为一个人祷告祈福。”
泠若槿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听她说着。
“她是一个芳华绝代的佳人，能令我的天地为之失色，可是她的命太苦，让我很是心疼。”
“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这世间纷飞的战火能停下，好让她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
“她答应过我的，日月为媒，山河作聘，嫁衣凤裳，千里红妆，会让我成为这天地间最美的新娘，为了她的这个允诺，我等了八年，一颗春心从始至终只为她一人萌动。”
“阿槿，你说，她还记得吗？”
月浮柔说完偏头认真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泠若槿对上她亮闪的双眸，心中微怔，而后转开头，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公主的眼睛很好看。”像是装了满天星河。
月浮柔听见她风马牛不相及的回话，暗自叹气。
虽然阿槿难得夸她一次，按道理她应该高兴才是，可她现在想听的并不是阿槿的这句话啊。
算了，不逼阿槿了。
“以往都是月兰陪我来，现在不同了。”月浮柔捏了捏她的手，轻声一笑，“有阿槿陪着。”
泠若槿依旧未发言，淡漠的看着脚下的石阶。
只是她的眼中分明多了一丝挣扎，另一只空着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公主如此高贵圣洁，又怎是她这个卑贱战奴能配得上的。
“阿槿，你怎么都不回我话的，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月浮柔见她依旧是沉声闷语，颇感无奈。
“公主想让我说什么。”泠若槿淡淡应声。
想让你说倾慕我，想我，舍不得我！
月浮柔在心中喊着，但还是没敢说出来，她真怕给人吓跑了。
“没什么，阿槿不想说就不说吧。”月浮柔摇摇头，也不再说话，静静走着。
两人无言，四下便愈发显得寂静，只有脚踩在石阶上的声音伴着时不时响起的鸟鸣声环绕着。
约是一炷香后，两人来到了山门前，只见已经有些脱漆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似是空无一人。
月浮柔上前拉住门环轻轻扣了两声后边推门而入，泠若槿自是跟在她身后。
寺院内十分寂静，堂中央摆了三口雕花大缸，里面的荷花已经探出了头，想必不久便会开放。
沿着连廊往里走，间或能隐约听见唰唰的竹帚扫地声，屋檐角上滴答滴答掉落几滴水珠，分外悦耳，让人的心不自觉就沉静下来。
穿过圆弧形的门道，一个身着红色袈裟的扫地僧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那先前听到的扫叶声想来便是眼前和尚弄出的。
“无墟方丈。”月浮柔轻轻喊了一声。
然而那和尚并未回身作答，仍旧自顾自的扫着那不算多的落叶。
见此，泠若槿目光微寒。
方丈么？看了一眼对方头上的六个戒疤，泠若槿并未说话。
月浮柔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施施行了一礼：“本宫今日前来礼佛，不知方丈在忙，叨扰了。”
无墟抬眼看了她一下，而后双手合十，声音和善：“老衲见过长公主殿下。”
“方丈不必多礼。”月浮柔回了一个合十礼，面上依旧浅笑吟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本宫可否前去前堂叩拜佛祖，以还前愿？”
无墟闻言，偏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女子，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悠悠回荡：“这位女施主身上戾气颇重，长公主殿下的愿，只怕是还早了。”
月浮柔闻言，不解的看了一眼身之旁人，而泠若槿看着那地上还未聚成堆的枯枝残叶，目光微闪。
“罢了，阿槿，”月浮柔伸手环住泠若槿的手臂，柔声道，“心中若有佛，无时不参拜，我们不去前堂了，走，我带你去寺院后边看一棵树。”
“树？”泠若槿偏头看着她，心中疑惑。
“嗯，走吧。”月浮柔并未多做解释，拉着她的手便往后院走去。
待泠若槿看见院堂里那棵拔地而起的参天古木时，眼中潜藏着惊叹。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
而那树枝上挂着的不计其数的祈福红飘带正随风轻舞着，赤绿相映成趣。
树的一旁摆有一个简易书案，上面是一条条未曾使用过的祈福带，还有研磨好的墨水，想来是寺院里为了方便香客使用而特意准备的。
“阿槿，你知道这棵树叫什么名字吗？”月浮柔上前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树皮，面上一片虔诚。
“不知。”泠若槿冷声回道。
“它名月华，生来已有九百九十五年，世间只此一棵，叶开成花，花开不定，只献予有缘有情之人。”月浮柔说着言语间便带了几分遗憾，“听说月华花开的时候十分美丽动人，只不过数百年来，能看见月华花开的人寥寥无几，也不知我这一生能否有幸看见月华花开。”
“那，公主现在想看它开花吗？”泠若槿见她脸上的露出了惋惜无奈之色，不由出声问道。
“呵呵，阿槿是在说笑么？月华花哪有那么轻易就能开放的。”月浮柔摇摇头，上前又重新牵回了她的手，笑道，“阿槿，我们走吧。”
泠若槿没说话，只是上前几步，把手五指张开贴在了树干上，闭目聚气。
月浮柔看着她的举动，表示十分不解，但也没说什么，就静静的等着。
不稍片刻，泠若槿收回了手背负身后，微微低头说道：“公主，花，开了。”
“啊？”月浮柔微诧，然后抬头一看，眼前景象惊得她直接捂住了檀口，生怕自己叫喊出声失了仪态。
只见那原本绿叶葱茏的树枝上忽的颤动了一下，不稍片刻一片片绿叶都慢慢舒展开来，变成了一朵朵冰清玉洁的九瓣花，花蕊似水玉般润泽，花瓣如雪般洁白，在夕照的笼罩中透出一种别样的美，仿佛坠入人世的神。
忽的，一阵清风徐来，花瓣翩然飞舞而下，飘飘洒洒在二人的头顶、肩上然后滑至地砖消失不见。
月华花一经污垢沾染，瞬间便会香消玉殒。
那雪一般的纯白之花衬得青丝如墨，仿佛执手到了白头。
“公主？”泠若槿看她满面动容，眼中似有泪水打转，不禁疑惑。
看到花开，公主不开心吗？
“我没事。”月浮柔嫣然一笑，“阿槿，你是怎么做到的？”
“水族秘术。”泠若槿言简意赅。
水族是百花之族，世代以育花培种为生，而水族圣女的玄力可让百花绽放、千树生长。
这月华习性虽怪罕了些，但以她神元二阶的品阶催其开花也并非难事，只不过是多费些玄力罢了。
“这么说是阿槿让它开花的？”月浮柔颇感惊讶，她以为阿槿身在北泠，只学会了杀人破敌之术，没想到还继承了水族的玄力。
“不是，公主不是说月华花只开予有缘人么，它知道公主想看它开花，所以就开了。”泠若槿矢口否认道，“我只是一个传话者。”
“是么？”月浮柔有些不相信。
“嗯。”泠若槿抬手拿下了掉落在眼前人鬓角上的一朵白色月华花，而后悄悄藏在了衣袖中，“公主，花已经看完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想必现在宫里那个人该急疯了，毕竟他的皇姐在外边游荡的时间也不短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自己又少不了那皇帝的一顿纠缠。
“嗯。”月浮柔轻轻点头，又不舍的看了一眼树上绽满的月华，而后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似是想到了什么，月浮柔步子忽的停了下来，“阿槿稍等片刻，我要挂条祈福带。”
泠若槿看着她兴冲冲转身走到树旁的架子前，仔细挑着拿了上面一条红艳的飘带，而后提笔认真的一字一句写着。
写好后月浮柔便吹了两下好让墨迹快些干，然后拿着祈福带转身攀上架在树干旁供香客爬上树挂祈福带的木梯，一步一个梯位，小心又虔诚。
泠若槿听着那木梯像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发出的吱呀晃荡声，不免一阵紧张。
“公主，小心！”果不其然，柔弱的人儿才刚攀上树，那梯子便忽的断裂开来，月浮柔直接因为一个没站稳身子后仰便要摔下地来。
泠若槿飞身而上，足点树梢，身轻如燕，一把将其接住抱在怀中，翩然落地。
望着怀中余惊未消的人，泠若槿语气多了几分生冷：“公主，以后这样的小事，你让我去做就好，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中。”
“哈，阿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月浮柔抱着她纤美的脖颈不放手，眼睛亮闪闪的，那还见到刚才的半点惊慌。
泠若槿不说话，兀自把人放下，拿过了她哪怕摔下来还不忘抓在手里的祈福带，但当看到带子上所书的字时，她眼中原本的薄怒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繁杂思绪。
没有再多想，泠若槿提气运起轻功飞上了树枝，把带子绑在了最高的枝丫上，然后又翩然飞身而下，走到了月浮柔跟前。
“已经挂好了，公主。”泠若槿音调冷冷。
“嗯，阿槿真厉害，把带子挂到了树的最上端，那是最接近神明的地方，我的愿望想来一定能被众神看到的。”
月浮柔笑笑又想去牵她的手，却被泠若槿不着声色的避开，抓了个空。
“公主，我们还是快些下山的好，不然天色一黑，这山路就难走了。”
泠若槿说着走在前面，也不管身后人跟没跟上。
“阿槿？”月浮柔跟上去，步子踩得大大的，“你怎么了？是生气了么？”
“阿槿，别气好不好？”
“阿槿，你说月兰和清姑娘她们怎么这么久都没跟上来，是迷路了吗？”
“阿槿？”
月浮柔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拉上她的手，可泠若槿就是没让她碰到一点衣角，一张清姿丽颜满是冷色。
月浮柔无奈，但嘴上还在不停讨好。
若是给月陵风看到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抓狂。
他的皇姐何曾低声下气的讨好别人过？
而两人走后，庭院里月华树上的花几乎在一瞬间落尽，光秃秃的枝丫上重新长出了嫩芽，在一众红色祈福带中显得格外娇柔。
更让人惊诧的是，那四人合抱的树干上，此刻忽的现出了八个深墨色的大字：
月华花开，地老天荒。
一阵清风吹来，字又消失不见，几乎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但若有眼力好到了极致的人抬头往上看，便能看见在树最顶端的那一条颜色新且艳的祈福带上，尚未干透的墨迹书写着一个人世间最为奢侈的祈求——愿得阿槿相伴，山河无恙，人世永宁，岁月长安。
而有心者也会发现，那树干旁倒地的木梯哪是因为年久失修而断裂的，分明就是有人在登梯时使了玄力而被故意踩坏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所思所念皆是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