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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本非善类何言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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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若槿这边下了山,身影忽闪忽现,普通人只能看见一团貌似黑气的云状物卷着一把泛黄的油纸伞在细雨蒙蒙中穿梭,快如疾风。
意料之外的,山口依旧没有泠清一行人的身影。
泠若槿稍稍定住身形,目光流转,似是明白了什么。
接着直接运起玄力把脚速提到最快,直直寻向来时的路子。
最近几日自己运功调息,再加上公主药膳的疗效,玄力虽然调稳了,可五识好像却弱了下来,对周围事物的察觉不像先前那般敏锐,现在想来清她们是遇上了麻烦。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泠若槿身形飘忽不定,常人根本无法看清她的真容。
“铿锵——”
剑刃交接的声音哐哐响起,前边的雨幕里人影混杂,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旁却是被鲜血和刀光剑影团团包围着,亏得那马匹已被驯服调教,不然此刻哪能安分不动,怕是早已暴躁惊逃了。
而被困在包围圈里的泠清依旧面不改色,手中的长鞭灵活甩动,气势如雷霆万钧,外场的人只能看见一条紫色游蛇疾如闪电般频现杀招,把那些上前的一众死士杀手顷刻解决。
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她身上也开了不少道口子,鲜血被雨水浸泡冲刷稀释着,正汩汩流淌。
其余一众侍卫也是纷纷挂彩,抵挡的招式明显有些乏力了。
而马车里的月兰此刻早已是面无血色,紧紧攥着自己柔弱无骨的手,不敢大声喘气。
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扰乱了外边人的心绪,让对方乘虚而入。
“该死的!”泠清低咒一声,侧身堪堪避过向她腰身刺来的长剑,而后长鞭一挥将来人打倒,鞭上绽出一朵朵勾魂的紫荆花,在鲜血的映衬下愈发妖娆。
没想到居然会出动这么多王八,一波又一波的还没完没了了,就跟那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长一茬,杀也杀不完。
这南月长公主到底是什么稀罕物,值得各国各族这么惦记,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把人抓回去,一得了空子就往里钻。
泠清也已经有了衰竭之势,防守逐渐弱了下来,一众杀客见状纷纷抓住时机加大攻势,不要命的往前杀,利剑直指泠清咽喉。
正当他们以为自己胜局在手之时,一柄黑气缭绕的古朴长剑忽的出现,飞驰而来,不过眨眼功夫便把他们都打飞瘫倒在地。
“槿皇女!”泠清看见来人不由觉得意外,但她此刻却因为太过激动而致气息紊乱,手中玄力聚成的紫荆鞭也消散开来,然后一个没忍住便咳出了鲜血,差点跟着单膝跪倒,得亏月兰先前听见声音出了马车才能顺势将其扶住。
“清姑娘,你没事吧?”月兰清秀的面容之上满是担忧。
“咳咳……咳,没事。”泠清抬手随意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无所谓笑笑,示意月兰安心。
泠若槿没再理会她,而是撑着油纸伞径直迈步向瘫在地上口吐鲜血的一众人走去,面上尽是杀意。
敢向公主动念头,真是不知死活。
“槿皇女……”月兰见她手里忽的多了一把雾气缭绕的黑色长剑,下意识便出了声,“可、可否给、给他们一个痛快……”
虽然声音有些因惧怕而产生的颤抖,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先前清姑娘杀人实在太残虐,她害怕这槿皇女也是如此。
泠若槿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后者却是一阵胆颤,不由后退了一小步。
“不是呆瓜你怕什么,我家皇女又不会吃了你。”泠清被她拉着也跟着往后退了,扯到伤口好不疼痛,所幸她并未惨叫出声让自己丢了脸面。
“对不住啊,清姑娘。”月兰歉意低下了头。
泠若槿不再看两人,只是将手中长剑一横,轻而易举便将地上目露惧色的一干人结果了,他们连吭声都来不及。
月兰见她杀人如此干脆利落,连眼都不带眨一下,吓得又后退了两步。
这槿皇女这般狠戾,长公主殿下是如何适应得了的?
“不是,我说呆瓜,你别掰拉我了成不?本来挨了几剑就有我好受的了,你还使劲给我拉扯,还嫌我不够疼是吗?”泠清疼得就差没“嘶”一口气来表示了。
月兰闻言满是歉意的松开了自己的手,十分关切的去查探她的伤势。
“他们竟然在你身上划了这么多道口子,很疼吧?”
“还行吧。”泠清哼哼唧唧应付道,反正打仗哪有不受伤的,疼着疼着习惯就好。
“根基不稳,玄力停滞,疏于练习,连几个天元人元的低阶修武者都解决不了,无能。”冷冷说罢一窜话,泠若槿头也不回的便又朝长平寺所在的方向闪逝而去,只留得泠清在身后愤愤不平。
“都怪这些难缠的死王八!”要不是他们,皇女怎么会批驳自己!
“清姑娘,别恼了。”月兰收回自己见到泠若槿身影转瞬即逝时惊诧的目光,转而轻声细语对身旁的泠清说道,“既然人已经解决了,我们还是快些赶往长平寺吧,别人长公主殿下和槿皇女等久了。”
“知道了。”泠清狠狠瞪了地上的死尸们一眼,转身就想要去骑马,却被月兰一把抓住。
“怎么了呆瓜?”泠清看着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颇为不解。
“清姑娘,你身上有伤,不宜骑马颠簸,现在又下着小雨,还是与我一道乘车吧,正好车上有药,我给你擦拭一下伤口。”月兰说着不待泠清反应,直接把她拉到了马车上放下车帘,由余下的银甲侍卫驾着马车向长平寺行去。
“不用了呆瓜,一些小伤口而已,犯不着要脱衣上药。”马车里,泠清靠着车壁摆手拒绝了月兰帮忙擦药的举动,“再说这不是你家公主殿下的药嘛,你给我用了就不怕被你家公主责罚啊。”
想这呆瓜平日里中规中矩的,老是一副呆板面孔,从来不会越过规矩一步,先前让她坐个马车她都要忸怩,生怕冒犯了那长公主,这会儿是怎么了,不仅主动拉自己上车,还要给自己上药,怕不是被刚才的阵仗给吓傻了?
“长公主殿下心地善良,不会轻易责罚下人的。”月兰温声应着,没理会她的拒绝,兀自拉过她的手解开了绑着袖口的绳带,用帕子轻轻擦去血污,然后把药粉撒在伤口上。
“不会?那你怎么感觉总是怕着她?”泠清也没有再推辞,任由其摆布自己的手臂。
月兰依旧是淡声淡语:“我不是怕长公主殿下,而是敬。”
说着,又微微起身靠近泠清解开了她的衣襟口,在目光触及那一片新痕旧伤时,手不由顿了一下。
怎么会……受了这么多的伤。
“敬?敬什么?”泠清也没察觉到异样,继续让她给自己擦血上药。反正在军中女医丞给自己换药都是要脱衣裳的,这会儿不过是开个衣襟口罢了,她又有什么好羞涩的。
“长公主殿下位尊人美心善,我为何不敬。只是身为一个婢子,须得守住本分,哪怕主子再好说话自己也不应该失了礼数。”月兰回过神,轻柔的继续手上的动作,耐心的回答泠清的疑问。
“哦。”泠清似懂非懂,但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好了,清姑娘,刚才打斗想必费了不少气力,你先歇会儿吧,等到了长平寺我再找身干净衣服给你把这身湿衣服换下,免得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月兰把药瓶收回匣子里,又伸手帮她仔细整理好襟口。
“不用麻烦,我自己烘干就好。”泠清说着便用玄力在手中便聚起了一股热气,放在自己和对方身上,不出半会儿功夫就把两人身上的湿气驱走了大片。
月兰十分惊诧,可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泠清就转头靠在车厢上闭眼睡了,她也不好再去打扰。
拿了块薄毯盖在她身上,月兰就端坐一旁静静守着。
而此刻长平寺后禅院的亭子里,泠若槿一回来便见到石凳上人正单手撑着脑袋倚靠在石桌旁,面上似是百无聊赖。
“公主。”淡淡出声,只是一下便把亭子里那人的目光给叫了过来。
“阿槿,你回来了!”月浮柔兴冲冲就跑出了亭子,直奔来人的怀里,“我可是一直都记着阿槿的叮嘱呢,半步也没有踏出过亭子。”
“嗯。”泠若槿轻轻应了一声,把自己头顶上的伞偏斜向了来人,而后看着那亭子旁未被破坏的剑阵,暗自摆了摆手,黑雾缭绕的剑阵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个噬魂剑阵进可攻退可守,除非来人玄力比她高深,否则别妄想从外面攻破,可这天底下玄力和她一样到达神元境界的,至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所以她才敢放心将人留在这里边。
而相反的是,剑阵里面的人哪怕没有玄力护身,也能毫发无伤的随意出来,不受限制,只不过剑阵却会变换形式,化守为攻。
看来公主真的没有出来过。
“阿槿,看在我这么乖的份上,你不打算奖励一下么?”月浮柔抬眼看着她,满目星辰。
“什么?”泠若槿有些不解偏头与之相视,然而还未曾听到她的回应便觉得自己脸颊被一朵温软的柔绵碰上,轻触及逝。
公主,在亲她?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泠若槿呆愣着不知作何反应。
月浮柔看着她这幅游离愣怔的模样,暗自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
阿槿可真是单纯呐。
“长公主殿下,槿皇女。”
正当泠若槿还在愣神时刻,月兰突然出现的温和之声叫醒了她。
“月兰,清姑娘,你们来了。”月浮柔看了一眼身旁明显有些闪躲不知所错的人儿,为了不让她羞窘,于是便转头顺声对着月兰和泠清温声问道,“你们怎么在寺外耽搁了那么久,这天色都晚了呢。”
“还说呢,要不是你……”
泠清正愤愤然想要竹筒倒豆子把自己今天受的罪一股脑全部说出来,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衣袖拦住了她将要出口的话:“回长公主殿下,都是婢子的错,婢子见那山下景致迷人,一时晃花了眼,没舍得往前走,后来又碰上大雨,于是便耽搁了脚程,还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呆瓜?”泠清满脸诧然,这呆瓜怎么张嘴就是一通胡说?
她们明明是给这长公主当了人靶子,和那群死王八在厮杀,怎么就成了看风景误了脚程?
难不成那杀人流血也是一道迷人的风景线了?
月兰看出了她的疑惑,只是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样啊,”月浮柔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而后嫣然一笑,“罢了,月兰想来也是被闷在宫中太久了,既然喜欢看那么多看几眼也无妨,本宫又有何好责罚的”
“婢子谢过长公主宽宏大量。”
月兰欠身行了个谢礼,态度恭敬。
“月兰,清姑娘她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气色好像有些不好呢?”月浮柔挥手免了她的礼,转而看着泠清问道。
一旁原本静默无言的泠若槿这时却是有了反应,向准备开口的泠清投去了一个似冷非冷的眼神,把后者看得一阵糊涂。
她又惹着皇女了?
“回长公主殿下,”月兰先一步在泠清前边答道,“清姑娘她是骑马淋雨受了凉,故而脸色有些白煞。”
“哈?”泠清一脸茫然,对于月兰的话越发觉得无厘头,“呆瓜,你这张小嘴在叭叭胡说什么呢?”
“清姑娘,既然你身体不舒服,就让婢子带你下去先歇会儿吧。”月兰拉住泠清的手,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福身向脸上仍带有疑问的月浮柔告退。
“清姑娘,她真的没事么?”偏头看向泠若槿,月浮柔眉头微皱。
“无事,不过是脑子淋了点雨。”泠若槿淡声回道。
“这样的话那得让月兰弄些姜汤给清姑娘了。”月浮柔伸手抓上泠若槿的袖子,软声细语,“阿槿,既然清姑娘她不舒服,天色又晚了,我们还是在寺中借宿一晚好了。”
“凭公主喜欢。”泠若槿撑着伞,跟在她身侧向厢房走去。
而那边退下的泠清却是吵嚷不断。
“呆瓜,你刚才为什么要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说实话?你不是向来对那什么公主言无不诚的么?”
“清姑娘,”月兰轻叹一口气,“长公主殿下长年深居宫中,从未见过血腥,我怕你这么一说就把长公主殿下给吓着了。”
“实话而已,说说她又不是亲眼见到,这有什么嘛。”泠清颇不以为然。
“总之,清姑娘你不要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提及血腥杀伐,好么?”月兰忽的停下了步子,神色认真看着她。
泠清见状,有些无趣的摸了摸自己鼻尖,哼唧哼唧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说就不说。”
月兰闻言微微一笑,继而又领着泠清向厢房走去。
“呆瓜,今晚我们这是不打算回去了吗?”
“嗯。”月兰淡淡应声。
“那意思就是要住在这破庙里喽?”泠清追问道。
“清姑娘,佛祖面前,还请慎言。”
“嘁,慎言个鬼,反正我又不信这什么佛不佛的。”泠清不以为意,“就这么屁大点地方,我从进来到现在别说和尚了,连个鬼影都没有,看来也没什么香火。”
“清姑娘。”月兰无奈道,“切忌口无遮拦。”
长平寺哪是没什么香火,只不过是因为这寺里的方丈道行太过高深莫测,性喜沉静隐逸,把寺庙立在了山头顶中,世人才一卦难求的。
“遮什么遮,有什么话非得让我闷肚子里炒菜啊?”泠清颇感窝火。
月兰却不再理会她了,任由她在一旁数冬瓜道茄子的说个不停。
夜幕降临,寺庙只余禅意和宁静。
哪怕雨声刷刷作响,也丝毫未影响到厢房里几人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