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寄》治病必求于本

17、良药苦口利于病

　　　　翌日，鸟鸣清脆，晨光普照。
　　“方丈，昨日本宫给寺里添了不少麻烦，还望见谅。”月浮柔朝身前人施施行了一礼，面带歉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无墟方丈回了一个佛礼，慢声慢语，“长公主殿下一心向善，心有我佛，谅从何处说起。”
　　“如此，本宫便先告辞了，多谢佛祖昨日的普度。”月浮柔淡然一笑，转身便牵着身旁泠若槿的手离开了。
　　而月兰和泠清两人自是跟随在后出了寺门。
　　“我说这个破庙怎么没有声呢，原来里边只住着一个闷声无趣的老秃驴，连个扫地的小和尚都没有，也难怪不见有人上来进香。”泠清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着的红漆寺门，不由暗自嘟囔。
　　“清姑娘。”月兰听见了她的话，不由出声制止。
　　这个清姑娘总么总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佛祖面前也敢放肆。
　　“知道了知道了！”泠清不耐烦应声道，“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说着也不管月兰，自己两步并做一步直接越过了月兰身边就踩着青石阶往山下走去。
　　“清姑娘……”月兰见她一脸气鼓鼓，无奈叹了口气，“怎么还说不得了。”
　　摇摇头后月兰便稍稍提着裙摆跟在后面，只不过走得明显比泠清小心多了，毕竟这里昨日刚下过雨湿滑得很，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摔倒。
　　而月浮柔早已被泠若槿护送到了山下，上了银甲侍卫看守的马车，就等着泠清和月兰两人跟上来了。
　　这次因为马匹受了伤，泠清便和月兰一起坐在了马车里陪侍月浮柔，而月浮柔也不勉强泠若槿跟她一道乘坐马车了。
　　因为她知道那人还在为昨日被自己亲的事心里暗自别扭呢，她可不敢把人逼急弄跑了，不然最后要去费力讨好的还是自己。
　　而此时的南月皇宫里面早已经是一片人仰马翻的乱状，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乾陵宫里的那个皇帝大爷正闹火呢。
　　“别劝朕，朕说了今日不早朝就不早朝！”月陵风生气的把案几上自己昨夜辛苦批阅了大半宿的奏折哗啦啦一通给扫到地上，脸上怒火冲天，“皇姐昨天一晚上没回来你们居然都不禀报朕，嫌命长了是吗？”
　　“皇上恕罪。”一旁侍候的宫女太监此时早已是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头磕在地上抬都不敢抬一下。
　　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盼着他们的长公主殿下快些回来，不然他们可能就见不到今天晚上的月亮了。
　　“皇上。”来福看着自家皇帝闹脾气时的孩子心性，暗暗摇头，这皇上还真是把先帝年轻时候的脾性学了个十乘十，一样的难伺候。
　　手持拂尘上前，来福欠身道：“长公主殿下想必很快就会回来了，奴才觉得陛下还是先去上早朝的好，别让大臣们等急了逮着机会诟病皇上。”
　　“朕的皇姐带着那北泠战奴出去彻夜未归，朕还上什么早朝！哪有心思上早朝！爱谁谁去，胆敢诟病者直接拖出去斩了！”月陵风大声喊着，原本还略显少年稚气的润泽嗓音此时满是威压，吓得一众侍从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
　　“皇上，长公主殿下福泽深厚，又有武功高强的银甲侍卫护着，不会出事的，兴许是因为昨日雨势大不便回宫，于是便留宿在了那长平寺里，今日定会平安归来的，陛下还是先去上朝吧。”来喜也上前恭身劝道，暗下朝那一众侍从示意，让其悉数捡起被月陵风扫落的奏折摆好在案几上，自己却是满心无奈。
　　这皇上好歹也是一国之主，怎么就如此耍性子呢。
　　若非身份不允，他其实真的很想道出心中所想——
　　皇上您就放一百二十八个心吧，有那北泠战奴守着，长公主殿下那边是怎么也不会有事的，可要是您再不去上朝，这南月就该有事了，最近边关可是多事之秋，朝堂还有一大推国事等着您定夺，您却一直在担心这个有的没的事，真是不知轻重缓急啊！
　　“平安平安，你们真是张嘴就来，皇姐人没回来你告诉朕你哪只眼睛看见皇姐人是平安的？”月陵风长袖一挥，火气不减分毫，“朕不管，皇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就都等着被朕剥皮抽筋好了！”
　　“皇上……”来福来喜两人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得，真是劝不动了。
　　“报——”
　　殿门外忽的传来一声高呼，紧接着便有一名佩刀侍卫急匆匆冲进殿来。
　　“启禀陛下，长公主殿下回宫了。”
　　通报的侍卫声音里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想来也是被折磨的够呛。
　　能不叫他心慌吗？这皇上今日一大早听说长公主殿下昨夜未归宫，立刻就急了，恨不得马上带人出去把长公主殿下给接回来，闹得宫里鸡飞蛋打，来福与来喜两位大总管劝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给堪堪安抚住。
　　他们摊上这么个宠姐无度的皇上也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但凡跟长公主殿下沾点边的事他们就不得安歇。
　　这不，一知道长公主殿下回宫的消息他就片刻不敢耽误的跑了报信了。
　　“你说皇姐她回来了？”
　　“回皇上，是的，长公主殿下她此刻正……诶，皇上……”侍卫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哪还有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早就溜出去了，方向直指月浮宫。
　　来福来喜自是不用说，只能摇摇头跟上。
　　遭了，侍卫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唰的一变。
　　他还没跟皇上说呢，长公主殿下染了轻度风寒，看了医丞开了药后此刻正在月浮宫里歇息，月兰姑娘还特意嘱咐自己说长公主殿下要他先不告诉皇上这件事呢。
　　这下怎么办？一想到那皇上知道了以后的发怒模样，侍卫觉得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另一边的月浮宫思槿殿内。
　　月浮柔倚靠在床上看着床边的女子，伸手想要去拉住对方，面露苦色：“阿槿，我难受。”
　　“公主，哪儿不舒服？”泠若槿顺势握住了她的玉手，音调早已软了下来，不复先前的淡漠，隐隐带着几分担忧。
　　而月兰和泠清两人在一旁看着，皆是眉目紧锁。
　　前者是是在担忧自己家公主的身子骨，后者却是满腔忿怨。
　　不就是淋了点雨而已嘛，至于难受成这个鬼样子，想她和皇女在战场上与敌军相抗身中箭矢流血时都没说什么，这长公主还真是娇贵，居然拉着她的皇女不放手，看着就让她火大。
　　要知道皇女的手她都还没拉过呢！
　　泠清的不满悉数跃于脸上，却丝毫没未影响到月浮柔。
　　“头晕，胸闷，乏力，哪儿都不舒服。” 月浮柔软软说着，把泠若槿的手抓得更紧了。
　　“公主，是不是淋雨伤风了。”泠若槿抬手摸了摸她的额，手心便传来了一阵异于常人的热，眉头不由一皱。
　　公主好像发烧了。
　　都怪她，当时若是记得带柄伞，公主也不会淋雨着凉。
　　“阿槿。”月浮柔拉下了她放在自己额前的手，知道自己已经拉住了眼前人的心魂，于是便顺势把头倚靠在了泠若槿的胸口前，故意压低了声音，让人听起来便觉柔弱，“让我靠靠你，靠靠就没那么难受了。”
　　“公主……”泠若槿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只是语气里颇为不赞成，“我不是药，只是靠靠怎么就可以不难受了，你还是把药先喝了，好吗？”
　　“公主，让婢子先喂您喝药吧。”月兰说着接过了底下女侍端来的汤药，用玉勺搅拌了两下，便要往月浮柔嘴里送。
　　“本宫不想喝。”月浮柔偏开了头，“月兰，你和清姑娘先下去吧。”
　　“公主？”月兰不解，以往公主都是很好伺候的，从来不会叫底下人难做，现在怎么却耍起小性子了？
　　“不是我说长公主殿下，你在闹呢？”泠清心里憋着的火直接就被点着了，嘴上也关不住，“都生病了还不喝药，是想去找阎罗王他老人家嗑唠嗑唠？”
　　“清。”
　　“清姑娘！”
　　泠若槿冷冷一声还未言尽，月兰已经先她一步出声：“不可对长公主殿下无礼。”
　　说着月兰上前将其拉到一旁避开了月浮柔的视线：“长公主殿下，那婢子和清姑娘就先退下了。”
　　福身行了个退礼，月兰把手中端着的药碗给了泠若槿，而后便拉着满脸臭色还想说些什么的泠清走出殿内。
　　这个清姑娘，言行总是这般鲁莽，若不是长公主殿下好说话，换成别的主子只怕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月浮柔自是看出了月兰对泠清的暗中袒护，心中了然，却并未说什么。
　　“呆瓜，你拽着我干什么，快放手啊，拉到我伤口了！”泠清炸呼呼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全然不顾这宫中禁止大声喧哗的戒规。
　　泠若槿对此目露不满，全让月浮柔给看见了。
　　挥手屏退了一众女侍，月浮柔直接就整个人扑进了泠若槿怀里，下巴软软趴在泠若槿肩头上：“阿槿，清姑娘的率真性子真是讨喜，自从她到了我的月浮宫里后，这些原本寂芜的殿阁都添了不少趣味。”
　　“公主不觉得她聒噪便好。”泠若槿端稳了差点被怀里人的冲力撞翻的玉碗，放轻了声音对着怀里人说道，“公主，来，把药喝了，否则药凉了疗效就不好了。”
　　“让我喝药也可以。”月浮柔抬起了头，弯眉一笑，“阿槿喂我。”
　　“好。”泠若槿把怀里的人轻柔拉了出来，让其靠在床头的软垫上，用勺子舀起了一勺棕黑的药汁后便送到了月浮柔嘴边。
　　“咳…”月浮柔黛眉紧蹙，满脸苦楚。
　　“公主，怎么了？”泠若槿见她偏头吐出了汤药，连忙拿起一旁的绣帕替她擦拭嘴角，轻柔又小心，只不过因为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她的动作看起来明显十分笨拙。
　　“没事阿槿。”月浮柔任由其为自己擦拭，虽然那不熟练的手法弄得她有些微疼，可她却一点儿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有些委屈抓着泠若槿又要喂自己喝药的手说道，“这药好苦，不喝可以吗？”
　　“药很苦么？”泠若槿把绣帕放到了一边，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碗中的药汁。
　　“是呐，不信阿槿你喝一口试试看。”月浮柔说着把勺子里的汤药递送到了泠若槿唇边，就等着她开口。
　　泠若槿稍稍迟疑了一下，继而张嘴把汤药喝了下去。
　　仔细感觉了一下，泠若槿觉得药汁的味道除了有些涩以外，也没那么苦。
　　至少比起公主熬制的药膳来说是不苦的。
　　“公主，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先忍忍，喝完药再吃颗蜜糖洗嘴好么？”泠若槿满是商量的口吻，说着手上拿着盛了汤药的勺子又往她嘴里送。
　　月浮柔没有拒绝，而是十分乖顺的轻启檀口把药喝了下去。
　　“被阿槿喝过的药似乎没有先前那般苦涩了呢。”
　　月浮柔微微抿了抿唇，有些意犹未尽。
　　这却让泠若槿一阵无奈。
　　她又不是蜜糖，怎么能让药变甜。
　　“公主，那你就把这药喝完好么？”
　　“好。”月浮柔轻轻颔首，一口一口喝着泠若槿喂给自己的汤药，可眼睛却是直勾勾看着眼前认真舀药侍候自己的女子，浸满柔意。
　　阿槿可真是好看呢，让人忍不住想要香一口。
　　泠若槿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是顾着小心喂她喝药，不一会儿药便见了底。
　　“公主，把这颗蜜糖吃了。” 泠若槿放下手中的空碗，继而从那陶罐里拿出了一颗琥珀色的糖丸递送到床上人的嘴边。
　　月浮柔浅浅一笑，把糖含进了嘴里。
　　“阿槿，这糖好甜啊。” 月浮柔舔了舔嘴边，笑意盈盈。
　　其实吧，她因为之前试药时中了毒，早已不识苦味，所以刚才的药她是半分苦也没尝出来，只不过想要唬唬阿槿陪自己一起喝药罢了。
　　“甜么？”泠若槿眉梢轻佻，又从陶罐里拿出了一颗蜜色的糖丸，“那公主还要再吃一颗不？”
　　“我不吃。”月浮柔摇摇头，一把接过糖丸喂到了泠若槿的口中，“阿槿可以尝尝。”
　　泠若槿来不及反应，只得顺势张了口把糖含在嘴里，感受着那化开的甜意。
　　“如何，阿槿觉得糖丸甜否？”月浮柔一双水眸亮闪闪的，哪还见先前半分不适。
　　“嗯。”泠若槿点了一下头。
　　其实，这糖丸吃起来也没有她想象那般腻味。
　　“阿槿，你说这样我们算不算是同甘共苦了？”
　　“公主。”
　　泠若槿正赧然间，外边忽然就冲进来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还有一胖一瘦两个红色条状物在后面死命跟着。
　　“皇姐，你没事吧！”
　　“皇上，注意圣体……”
　　三道急切的声音一齐响起，咋呼着思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