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浮云太后怒中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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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厉的女音从上方主位传来，满是威压，让殿中的宫人不自觉低下了头，噤若寒蝉。
“母后。”月浮柔面无波澜，轻应一声后端然跪地，正身颔首，没有一丝不雅，而随她一起跪下的月兰虽说也无礼数过失，但却多了几分慌张。
主位上的妇人一身戎装未褪，英气的面容不怒自威，虽已年近四十，单就是端正坐着，也是气势逼人，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她不是别人，正是巡边归来的南月政堂最大掌权者——浮云太后。
此刻坐在她旁边的月陵风看着跪在地上的皇姐一副柔弱温雅模样，心都疼死了，但转头再看看自家母后深沉的面色，又是一声不敢吭，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柔儿，你变得愈发胡闹了。”浮云戎冷厉的声音掺着几分无奈，而这时下边的宫女在月陵风的眼神示意下，掐好时机侍奉上一盏清茶，试图消些太后娘娘的火气，以缓和长公主殿下受到的压迫。
浮云戎接过茶盏浅抿一口，随后又放在身侧的案几上，瓷瓦叩击木面的响动不大，但在沉寂的殿内显得无比清晰。
“母后，要不先让皇姐起来吧，地上凉，别染了风寒，那可就不……”月陵风适时出声，想要打圆场，可他的母后大人显然不买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让皇上说话了吗？”浮云戎斜眼一睨，没有好气，“我尚未追究皇上的过失，皇上还是切勿多言的好。”
“……母后……”月陵风还想争辩一下，但在浮云戎眼神的威压下，声音毫无底气，愈发微弱。
月浮柔朝月陵风轻轻摆摆头，示意其噤声，随后檀口轻启：“母后，儿臣未曾胡闹。”
“未曾胡闹？”座上的浮云戎闻言，英眉微皱，周遭的气压明显又低了一个度，“你私出行宫前往鱼龙混杂之处，我暂且不追究，但你豪掷万金买了一个北泠贱奴，将其带入皇城日夜与其厮混，闹得宫中鸡飞狗跳，以至于整个天下现在都知道南月最尊贵的长公主竟被一个战奴迷了心窍，挖空心思只为博她一笑，全天下都在看笑话，你还说你未曾胡闹？柔儿，你何曾如此失心疯过？”
说到最后一句话，太后原本愤怒的的语气多了一分语重心长。
月浮柔颔首敛眉，不予置否。
令母后发怒的点不在于她豪掷万金的挥霍无度，也不在于万金买战奴，更不在于她对战奴纵容成性令天下人耻笑，而在于——
阿槿的身份，北泠皇女的身份。
母后母族世代从军，南月立国前便已为南月先祖鞍前马后，浴血奋战，替南月奠基立下汗马功劳，可谓开国元勋，而后自南月建国以来，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多少浮家子弟死在了保疆卫国的沙场上，南月在当今乱世中能有如此安稳的地位，外祖浮家功不可没。
到了母后这一代，外祖家在南月国的地位已经牢牢不可撼动，遑论母后还是父皇的正妻，独占父皇所有恩宠，哪怕南月权力局势暗潮汹涌，外祖家也是独占鳌头。
可偏偏命途多舛，一场战事，差点害得外祖家权崩势溃。
这场战事，正是由北泠一族挑起，而祸根不是旁的什么，是她，南月的长公主。
这还要说到她被歹人虏出行宫一事，那年各国族频繁交战，大大小小战事接连不断，南月虽求中立，但乱世中谁又能独善其身，亦苦受战事烦扰，烽火连天，民不聊生，各国族野心勃勃，大国吃小族，雄族并弱国。在战力不对等的情形下，强强联手、弱弱帮扶自然成了乱世求存的不二法门。
姻亲，便是国族间交易的最佳选择。
南月民康物阜，北泠兵强马壮，二者是当时各国族最急切想要拉拢的对象，不管拢络到哪一方，于拉拢国族而言皆是多利而少害。
北泠族皇滥情风流，族中皇子皇女多如牛毛，结交姻亲可选用之人数不胜数，反观南月，父皇和母后膝下只有她和陵弟两个孩子，陵弟太过年幼，她虽未及笄，却早已芳名远扬，求亲之人犹如过江之鲫，自然成了国族结交的首选姻亲对象。
当各国族还在费尽心思攀拢北泠南月时，北泠一族却早已修遣文书，欲以其族太皇子与她婚配，两国族结为姻亲国，强强联合吞并天下。
北泠一族的野性世人皆知，父皇和母后怎可能舍得她远嫁她族，且不论她会遭受何种委屈，单从南月的边防局势来说，就绝不能与北泠一族联姻。
周遭各个大国小族对南月虎视眈眈，南月若与北泠一族联姻，无疑便是对外宣称与北泠一族并立于同一条战线，北泠一族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将南月牵入其中。
而北泠一族生性野蛮，只认武力，不论仁德，所过之地横尸遍野，被北泠一族所吞并的国族无一例外均是以灭族毁国为结局，仇怨早已漫天飞舞。今日若与其结为姻亲，来日待北泠吞并完各小国小族势力壮大后，难保其不会调转枪头攻击南月，南月虽说物产丰富兵力强盛，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比过北泠军队的凶残，到时局势对南月来说只会差不会好。
综述总总，父皇同母后与南月各大臣商议后婉言谢绝了北泠的联姻，然而如此一来北泠一族直接翻了脸，举兵便要攻打南月。
父皇与众臣则商议应予怀柔之政，哪曾想北泠一族蛮霸傲横，兵不停军不止，母后与舅父带领众将士苦苦鏖战，南月兵士死伤相藉，边关吃紧。
而北泠虽作战能力强于南月，但远不如南月物阜民丰，交战中纵使明面占上风，可粮草供应早已不足，双方谁也讨不着好。
这时朝中原本一致反对两国族联姻的大臣也开始摇摆不定，甚至于出现了怪罪浮家不肯将长公主送嫁的怨声，而那些一直与外祖家政见不合的政党，也抓住了机会，在父皇面前接二连三的诘问浮家的过失。
恰在那时，原本就被架在炭火上烤的浮家更是遭到了最为致命的一击——她，南月长公主，被贼人从守备森严的皇宫中悄无声息地掳走了。
贼人只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欲置南月和浮家于死地的话——南月撤兵，主将自刎，长公主可活。
南月撤兵，意味着边防失守，北泠一族可长驱直入夺取国土；主将自刎，那便是要她母后和舅父殒命，要浮氏一族分崩离析。
显而易见，掳走她的人不管所属哪一方势力，皆对浮家和南月下了一剂猛药。
父皇纵使再焦虑不安，也深知长公主被掳一事万不可告知旁人，不然引起的动乱便不止于朝堂，整个南月都将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哪怕父皇已经下令严封死锁，可她被劫持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南月人心惶惶。
母后和舅父虽在前方作战，得知她下落不明，皆是心急如焚，而最具嫌疑的对象便是北泠一族。
为了她的安危着想，父皇还是妥协了，愿以南月一脉上等玉矿为诚意求得北泠暂时停战，可绝不同意撤兵献城以及令主将自刎。
北泠一族见南月服软，似是以认为已占上风，倨傲不已，直接将玉矿纳入囊中，却迟迟不肯撤兵，但也未曾有进一步侵入迹象。
于南月而言，此种境况虽不算好，但也不见得就是坏，至少烽火是暂时止歇下来了。
然而当南月向北泠商议要以何种代价北泠才肯将她完璧归还南月时，北泠却坦言，他们从未挟持过南月长公主。
此言一出，举国皆惊。
不是北泠所为，那为何当南月献矿时北泠一族还能坦然接受？退一步而言，若非北泠一族所为，还能是何方势力作怪？
觊觎南月的国族并不在少数，而歹人纸上所言看似利处尽归北泠，可细细想来，有心怀不轨者挑拨离间也尚未可知。
不过，亦可能是北泠一族虚而言之，故意诓诈南月，但又不能说通缘由，若真是北泠一族挟持了南月长公主，为何不直接与南月谈条件，反而拒不承认此事，北泠可不是惶恐遭受世人非议之族，否则也不会做出屠城一事。
言而总之，她下落成迷。
旁人不知道她的身处何处，可她自己却是清清楚楚的。
彼时她虽说尚未至及笄之龄，但心智成熟，纵使遭人捆绑挟持也并不至于慌乱失策，何况那歹人只是将她掳走囚禁，并未做出任何实质性伤害。
以不变应万变，在被囚禁的那几日里她表现乖巧，使得看守放松了警惕，最后伺机逃了出来，只不过在躲避追捕的过程中因一时大意，使得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被商贩诱骗拐带，幸而当时由于逃跑奔波浑身脏乱，那个商贩也没舍得花心思把她弄干净，直接就将她与其他拐骗掳劫来的人关到了一个笼子里，卖到了奴隶市场。
境况不妙，所以也不敢冒然暴露自己的身份，最后几经转手，她被卖到了北泠一族臭名远扬的打奴肆里。
正是在那里，她遇见了阿槿。
只是可惜了，和阿槿相处不到三旬时日，父皇和母后就找到了她，花了很大的代价将她从北泠接回了南月。
同年，在南月割城池偿万金的巨大退让下，北泠一族也同意撤军停战，签下和约，十年内不会再对南月发一兵一卒，至此两国族之间的战火方才真正止歇。
但经此一遭，南月朝政亦遭受重击，权势大变，外祖一族元气大伤，其敌对政党顺势而起，父皇和母后内外受敌，她的舅父也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差点以身殉国。
所以母后和舅父及浮氏满门对北泠一族可谓深恶痛绝，明令禁止所有浮氏子弟不得与任何北泠人有所往来，甚至见北泠伤重病弱濒死者也一律不得施以援助。
须知，浮氏一族素来宽厚仁德，哪怕两军交战，国族交恶，亦不会对其老弱妇孺伤残病患见死不救，由此可见外祖一族对北泠人有多憎恨。
而母后此番向她发难，起火点恰是阿槿北泠皇女的身份。
可阿槿与北泠一族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母后，儿臣并非胡闹。”月浮柔定了定心神，敛眸垂首，语速不疾不徐，“想必母后已经得知了儿臣养在宫中的人是谁了，还请母后勿怒，儿臣并非失心疯，所做所为皆有缘由。”
“你还能有什么借口？”浮云戎揉了揉眉心，显然不肯听其辩解，毕竟她还能不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么，可天底下千千万万奴隶，任谁作柔儿的玩伴都可以，唯独这个北泠战奴不行，暂且抛开其北泠人身份不论，那不可控的玄力对柔儿和整个南月来说都是可怖的存在，何况北泠一族与南月仇深似海，谁能知晓其心思如何，万一歹念横生，后果不堪设想。
“母后……”
“柔儿，听话。”浮云戎打断了月浮柔尚未出口的言语，话里话外满是忧心，“母后知晓你与她儿时曾有过一段情分，可这不是你将她留在宫中的理由，她实在太危险，南月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了她，如今天下动荡不安，她身怀奇术，又是北泠一族的皇女，如今沦为战奴，其心难测，你对她好，她未必记念，南月外有敌患，内有政忧，不能够再多一重危险了，你若是挂念儿时情谊，大可以给足银两，放她出宫，天大地大，自有她的去处，不该将炭火置于身侧，何况，你将她从战奴肆里救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了。”
月浮柔闻言，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母后此番言论，显然着重点不在于阿槿北泠人皇女身份上，是她猜错了，不过，这样倒更好办了，身份难以变更，但好坏如何，她却是能够掌控的。
“母后，儿臣能理解您的苦心，不过您似乎误解了儿臣的用意。”月浮柔抬起头，对上其母后不解的目光，耐心措辞，“儿臣并非单纯因挂念儿时情谊才将那北泠人带回宫中予以厚待的，她于南月而言，大有用处——”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浮云太后怒中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