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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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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看得上眼、肯坐下来消磨时光的酒楼,自然都是最好的。庞统也不晓得自己跟谁赌气,带着一种“老子凭什么躲着他们”的心态万般不情愿地也踱上二楼,坐了另一间雅座。点了菜,先呷一口茶水,果然是上好的,只是看着楼下的“君子”,心里怎么都不舒坦。
白玉堂是何等利眼?自然是看见他的了。于是庞统就见拿了赏钱的酒保下去唤花楼老鸨的时候,一粒果核击在展昭的官帽上。
展昭茫然地抬头看,随即又去看那酒保,踌躇了一下,便回身温和地告了罪,也进了酒楼。
庞统冷笑,也不介意,只细细盘问了一番那几个老鸨。他相信包黑炭再不济也不会漏了这里的线索,该问的自然都问了。只是有些东西他们不知道,自然也不会想起来询问证实。
“照你们的话,那姓花的在这街上的花楼轮流住了一遍,每个只宿两三晚,只饮酒作乐,从不点姑娘过夜?”
“是啊!奴家还以为花大爷看着好看,其实不中用哩,谁知道他就是那个采花蜂!”
“可不是嘛,真是吓死人啦!展~大~人来问的时候,咱们家的姑娘们都吓坏了,亏得白五爷肯使银子安抚,展~大~人又体贴地好生安慰了才罢了!”
“切,我说雪妈妈,你别在这儿让人笑掉大牙了!你们雪月楼的姑娘个顶个像母夜叉似的,谁不知道白五爷最爱我们家的歌舞,我们牡丹楼的才是……”
“四姑娘这就酸了呀?哼,整个京城谁不知道那白五爷是个风流种子,银钱使得,心却留不住,看看你家歌舞又有什么了不起?要说贴心的还是展~大~人,要是你知道展~大~人和咱们家瑞荷……哦呵呵呵……还不得酸死你!”
“展大人才不会对瑞荷动心呢,他对我们家秋月……”
“行了!”庞统额冒青筋,心说整个汴梁城好寻花问柳的漂亮公子哥儿都死绝了吗?由得两个浑小子占了鳌头似的。还“展~大~人”……当着那小子就是这调调叫的么?那小子还能继续“温润如玉”?不厚道地想到“玉”裂开一道的样子,莫名地解气。
“他与哪位姑娘相好?可曾在你们楼子里会友或者与人攀谈……甚或斗殴?”
老鸨:“展大人他们也问过的,姑娘们也都仔细想过了,不过那采花蜂似是独来独往,从不搭理别人。对姑娘们也是,不见他对哪个上心。
庞统高高地挑起眉,收了假装的和颜悦色,直到看得眼前的老鸨们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才淡淡道:“你们最好仔细想想,跟开封府顺嘴胡诌或者有什么瞒着不说的没关系,不过在本王面前……哼哼,最好自己掂量掂量。”
几个老鸨面面相觑,最后是雪妈妈颤巍巍抬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王、王爷,咱们也是听说的,其实……做不得数。就是、就是咱们楼子里铺床的小丫头子嚼舌头,说那个……有天晚上,见着瑞荷从花大爷……哦不不不!从采花蜂房里出来……”
“什么时候?”
“好、好像是……五月底吧?啊呀,这具体的日子咱们也……”
庞统眯起眼睛:“铺床小丫头的闲谈这么巧被你听到了?嗯?你怎么不跟展大人说呢?不会专为忽悠本王的吧?”
雪妈妈腿一软“扑通”就跪下了:“王爷啊,我哪儿敢呀!其实是……是……我一直让那几个丫头盯着瑞荷。她是我的摇钱树,我怕她、她一时想不开……”
四姑娘惊了,一时嘴快抢着问道:“不会吧?瑞荷艳冠汴京城,有什么可想不开的?”
雪妈妈看起来更惶恐了,磨叽半天最后一咬牙:“我只跟王爷一个人说!”竟是被吓得快尿了裤子也没忘了生意经。
于是他赶走其他老鸨,只留下雪妈妈询问。却原来瑞荷一向卖艺不卖身,只盼着有朝一日得遇良人脱离火坑,认识展昭之后更是把一颗心牢牢拴在他身上。谁知不久前,庞家的二少爷死心塌地地迷上了她,终于借着一次醉酒成了事。
“醉酒?他醉还是瑞荷醉?”
“是瑞荷不知怎的心中郁结,喝醉了,结果……”
“哦?”庞统微笑,“我那兄弟倒也不算禽兽。”
又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什么了,正想放她走,却被门外的脚步声激起了性子。他也不知道怎么会那么生气,只是他是庞统,自然有任性妄为的本钱!所以他只是懒懒地倚在座位上提了声音道:“什么人敢在本王门外鬼鬼祟祟?找死么?”
最后三个字带出来的不只是怒意,还有真的杀气。他觉得已经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了:你展昭装糊涂混官场没关系,但好歹是跟我庞统斗过几年的人,学那些乌七八糟伪君子的手段就太难看了!
门外的当然就是展昭……还有一脸冰霜的白玉堂。
示意白玉堂在门外等他,展昭独自进得门来,客客气气地一抱拳:“下官见过王爷。”
挑眉不理。
展昭似乎有些不解,但只是笑笑,仍弓着身道:“下官只是路过,如王爷没有什么吩咐,下官便告退了。”起身低头后退着便要出门。
“慢着。”庞统眼中寒光一闪,语气随着心中怒火的高涨越发冷苛起来,他随便一指雪妈妈:“展大人,这女人编造事实、误导官员办案,请你速速将她捉拿归案!”
“啊!?”雪妈妈傻了,立刻涕泪齐下,膝行着去拉他的裤脚,“王爷,我没有啊!展大人,我没有,真没有……王爷……”
展昭微微攒眉,正要说话,忽然又是一顿,改口道:“下官明白,这就将这位妈妈带回开封府好好询问。”
跟我玩心眼儿?庞统冷笑,沉声喝了一声:“来人!”就见原本再无他人的雅间里鬼魅似的多了一个眯着眼似的灰衣人,抱拳应道:“属下在。”
“把这个老女人给我弄回去严刑拷打!居然敢骗本王,让她瞧瞧厉害!”
雪妈妈惊叫一声,直接昏倒。展昭自然立刻就急了,一边用拿着剑的手拦住灰衣人,一边怒道:“王爷,这是何意?怎可不问青红皂白地抓人?”
他越气,庞统反倒沉下来,还拿起茶盏:“她胡说八道,难道本王不该好好审审她么?谁知她是不是居心叵测,要阴谋破坏我大宋的安定。”
“……王爷似乎并无官职,更不司刑讯。”
“你的意思是本王管不得了?”庞统笑得好不开心,“岑优,把这女人杀了,然后把她家那个什么什么楼烧了,一个都别~放~过……”
“住手!”展昭大喊,但架住岑优那简单无比也迅捷无比的一剑的,是白玉堂的宝刀——吟雀。
被挥舞起来的时候,这把刀闪烁的寒光果然就如穿行在云际间的鸟雀一般飘渺而凌厉;利刃带起的风声清脆空灵,也如晴空薄霭后的雀鸣。而白玉堂身姿矫健,宛如一只白色的大隼在追逐、捕猎雀鸟。
庞统眯起眼睛:确实不凡。这白玉堂不管兵器还是武艺都抵得上这“不凡”二字。岑优的“优昙剑”也许并不算什么当世数一数二的手段,但胜在只以制敌杀人为目的,一旦抢先出招,很少人能截得住。而白玉堂不但截住了,还后半招就反攻了回去,竟比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岑优还要凶狠暴戾。岑优狭长的仿佛总是眯着的双目已经睁开,全力以赴。
当初在开封府他要杀苏丁的时候,庞统就注意到了:和俊美华丽的赛过纨绔子弟的外表不同,白玉堂和他装饰华丽的宝刀其实都骄傲狠辣到了极点。就如同眼前,白玉堂的彪悍完全压过了他自己和宝刀表面的秀美,雀鸟甜美的鸣叫仿佛是回荡在火与荆棘中,让人不由得想知道这个总是一身雪白的男人为什么总让人联想到火。
展昭在战斗开始后只瞥了身后一眼,便转回去继续争辩:“王爷……”
“猫儿!”却见白玉堂一张俊美的脸早已罩满寒霜,一边对岑优步步紧逼一边喝道:“何必多说废话!跟他剑下见真章!”
“哦?”庞统笑,虽然心下隐隐期盼展昭真会如此做,却也明白就算他真被激了性儿,眼下的情势自己也不会由着他。“本王今天就是要大开杀戒。展~大~人……”他恶意地学着雪妈妈的语调,
展昭盯着他,眼里愤怒、迷惑、刺痛、不敢置信的神色呼啸而过,最终归于一片沉静。他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那闻名帝京的微微一笑中:“白大侠说得这是哪里话,展昭在朝为官,哪有跟王爷刀剑相向的道理。”话罢不待众人反应,竟后退一步撩袍襟倒玉柱——第一次在皇宫之外的地方,跪在了庞统的身前。
“展昭!”白玉堂气急大喊,展昭却连头也不回,声音稳定清朗地对庞统道:“下官忤逆王爷,罪责难逃,请王爷责罚,下官绝不敢有二话。”
白玉堂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大喊“再不走就要气死了”,可展昭身躯微微一颤之后,便仿佛没有听见似的恭谨而安详地看着庞统。
那一瞬间不是没有以大欺小、欺压善良的罪恶感的,可一个靠军功威震四夷还曾谋反的人又能有多少罪恶感?就算有,也被适才酒楼下那只虚伪的“御猫”叼走了。
他不再掩饰,冷森森地凑近展昭:“那就劳烦展大人陪本王出城一趟遛马……不能用轻功哦……”
“下官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