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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rpet 6 倾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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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跑一路抹泪,泪腺像开了闸一样汩汩不停留,怎么也抹不尽。她跑得飞快,小区里住的都是爸妈单位的职工家属,幸好是晚上没什么人,除了守门的大爷看见她神情悲戚,欲开口问她已经冲出小区大门。
前面有雪白的灯束照向她,耀眼无比。她住了脚抬头,眼前一片雾气迷蒙,车灯中她难以睁开眼,恍惚中看见有个人朝她急促地走过来。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听清楚来人是吕至巍,而且竟然是吕至巍,心底高筑的一面防御墙瞬间成了一盘散沙,她哇地一声双手捂脸大哭,弄得吕至巍莫名其妙的手足无措,哄也不是说也不是。
零星的几个过路人纷纷对他俩侧目,他焦急又无措,无论怎么问,披靡只是在哭也不回答,无奈之下连忙边哄边拉先把她弄上车。
他边开车边不停地转头去看她,披靡渐渐的把哭声压下,变成难抑的抽泣,嘴唇因忍耐颤抖得厉害,前方迎面开来一部车,耀眼的远光灯扫过她的脸庞,吕至巍能看到上面依然泪迹狼狈纵横,牙齿紧紧咬着唇瓣,两眉皱得就要镶到一块去了。
他不好问什么,在路上兜了几转,最后在临海的长廊边停下,放下车窗海风一下子就灌进来,很不温柔地从这边穿过那边,披靡的头发被拂起,发丝混乱地粘着泪水贴在脸上。
她抬起手背胡乱去抹,吕至巍递给她纸巾很快就被她抹得残离破碎。
披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上吕至巍关切的眼光,她讷讷地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吕至巍扬唇摇摇头:“我笑不出。”
披靡尴尬地在绞这这膝上的手指,深吸了口气,海风咸咸的,吸进喉咙还有些涩:“你怎么会调回来?”
“我想我还是不回去的好。”吕至巍手肘靠着车窗抵着脑袋,自嘲地望着前面,然后倒问她:“那你呢?”
披靡笑笑:“你看我这样狼狈,都不用猜的。”
“我今晚回去面对我妈说的话,突然发现我已经患了歇斯底里病。”她眸光清冷,幽幽望着那片并不静谧的海,海风有些狂躁,海面那么近,又那么宽广,那么漆黑,黑得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对挣扎的人心仿佛有种说不来的虹吸能力。
她微微眯着眼,疲惫地陷靠在座位上,吕至巍就那么看着她的侧面,目光渐渐温和,久久的,俩人都不说话,任由海风在脸边耳边驰骋,其实内心是通的,很诡异的相通。
他开车回到半路就遭到母亲的电话追问,他含糊应对,尽量婉转说辞,翟月大概是听明白了是没感觉,兴趣缺缺之类的意思,于是不停地发挥她政治学教授的嘴皮子功夫对他进行远程说教。
他心下烦躁,以不能专心开车为由把电话挂了,在高架上徘徊了许久不愿意回去,竟鬼使神差地披靡家的方向开去,心底有种隐隐的感觉她也不会好过。
方才见她失魂落魄都跑出来然后痛苦不已,他诧异自己竟然能猜得这样准。难听点说,谁会对自己三番四次出洋相的对象有感觉,还是在双方父母暗中安排,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况下。
但他觉得披靡承受的东西比他重,而她有很强的耐压性,属于百折不挠,她那样伤心,该是忍了许久以后,情绪埋葬成的地雷被引爆,这一切都情有可原。
吕至巍在手机在档位旁边的置物盒里震动起来,那沉闷的响声实在令人难受,披靡动辄一下坐起,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吕至巍苦笑:“接了怎么说?他们会问我怎么不回去?我该说和你在一起吗?”
披靡又沉默下去,对方并没有太强的持续战斗力,手机响过几回后终于重归安静。
吕至巍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猛然拒绝:“我不回去。”她紧蹙着眉,表示她现在极度厌恶那个家,妈妈的声音每字每句都像锯子在她心头和神经切割。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
“那我在这里下车。”说罢她解开安全带正是要下车,吕至巍连忙拉住她:“别,这里太偏,连出租车都没有。”
“算了,不麻烦你,我今晚就算死在外边也不要回去。”她冷然道,一只手已搭在把手上。
只听“嗒”一声,吕至巍把车门都锁上了,她推不开回头吃惊地看着他。吕至巍的脸色也不大好到哪去,他瞥了她一眼:“你死在这我到时候还是得和你陪葬,逃脱不了干系。”
他驱动车子,重新开上马路。
披靡以为他硬要送她回去,不由得生气地坐直了身子怒目圆瞠:“我说过不回去,你要不就在这里丢我下去。”她气急败坏,打不开车门。
吕至巍哭笑不得:“罢了罢了,我不会送你回去,大不了今晚就合着陪葬罢了。你赶紧坐好扣好安全带。”
披靡见车子确实朝离家的另一个方向开去才松了口气乖乖的坐好扣上安全带。
“你带我去哪里?”
吕至巍没看她,嘴上扯出一抹笑:“吃不了你,卖你也值不了多少钱。”
披靡切了一声,终于肯笑出声。
吕至巍开车来到东城区中一间地下酒吧前停下,他带着披靡进去,朝酒保熟悉地打了个招呼,披靡完全信任地跟着他走。
酒吧宽度不大,但很深,不断的又人沿着楼梯上上下下,装潢得很别致,她沿路走来都是不规则的水泥刷墙,墙上挂着不同世纪的中西油墨画,还有镶在壁里的酒橱,各式的名酒琳琅满目,那边最大的玻璃橱窗还陈列摆着一架竖琴,顶上一盏小灯洒下的黄色光芒映得竖琴一身的金光闪闪高贵无比。
披靡很惊讶,她是第一次看见真的竖琴,眼神不由定格在它上面,却差点撞上吕至巍的后背。
他们走过正厅的时候披靡更是被那个人工水池上的水上蜡灯华丽唯美深深吸引,目不转睛。她暗想吕至巍怎么会认识这样有品的地方。
迎面走来一位黄衫男子,看见吕至巍惊讶地唤道:“哟,我今天可是请都请不你来,怎么这会儿……”
他终于看见吕至巍后面紧紧跟着一名低眉顺眼的女子,于是挤眉弄眼地对吕至巍嬉笑:“原来带了美女上座,咱陋舍可是蓬荜生辉啊。”
吕至巍没理他,转过身对披靡说:“这是我朋友黄迭。”
披靡礼貌地微笑:“你好,我姓沈,名披靡。”
黄迭上前亦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只是脸上带着玩味的神色:“所向披靡?”
披靡尴尬:“此披靡名不符其不实。”
黄迭退后用拳头很亲密地砸吕至巍的胸膛,笑容诡秘:“怪不得今晚不肯陪我看英超,有美女陪咱这些都是酒肉之交。”
“去。”吕至巍推开他,望了披靡一眼,问:“我该怎么介绍你?朋友?抑或是相亲对象?还是……患难之交?”
披靡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耸耸肩:“随你。”
黄迭注意到两人的神情都有相似的无奈,披靡的眼睛又红又肿,他借故离开去拿酒。
吕至巍瞅着披靡:“今晚只能在这将就过了。”
“那你呢?”
“舍命陪你啊。”
“哦。”披靡默声坐到吕至巍旁边,望着前边琳琅满目的酒橱,都是她叫不出的酒名。
“我之前做过一个很弱智很离奇的梦。”她眼神有些涣散,却有一种安素若素的泰然,不确定他会不会听,她只是在讲:“梦见我妈莫名其妙地给一万块钱我去酒行买酒,还指定让我买VSOP,我纳闷了好久还是拿着钱出门,去到酒行对柜台小姐说要一瓶VSOP,小姐问我要人头马还是轩尼斯,我一下就蒙了,她随便递了一瓶给我,说是最便宜的,我一看标签就浑身发抖。”
她斜睨他,兀自笑起来:“竟然是89999!这五个数字把我吓得够呛,我不敢确定妈妈是不是要买,毕竟她只给了我一万块,抑或是她一时兴起,你要知道,若是买回去她不高兴,我一定遭殃得很惨。”
“后来呢?”吕至巍问了一句,他竟然在听。
“后来我问那柜台小姐借电话打去再问问我妈,那柜台小姐极不情愿地把手机递给我,谁知那手机键很诡异的错乱布置,我心里又怕手不停的发抖,摁了很多次都没摁准。”
“但打不打都没用了,我因为害怕而将酒瓶封口纸刮烂了,柜台小姐马上尖叫让我陪,我说我只有一万块钱了,她不由分说就把我的钱扣去。”
“我在外面哭了好久不敢回家,我知道如果回去妈妈肯定抽得我皮开肉绽,即使梦里的我也是现在这个年纪。钱赔了酒没拿到,财物两失,那梦像真的一样,我怕得不行,就像现在这样,很无力很沮丧。”
“我和她吵了架,吵得很凶。我几乎是咆哮着控诉她,我看见她气得发抖,拿鸡毛掸子要打我,爸爸喝住她我就逃了出来,连手机都没带。我也一直抖,五脏六腑都在抖,比冰冷更加可怕。”
吕至巍转过身定定地注视她,她确实在发抖,放在腿上的手微颤,两眼无聚焦神离,嘴唇和脸色一样煞白。他忍不住去触她的手,冰凉骇人。
“披靡?”他担心地唤她。
她恍恍地扭过头,良久,嘴里极其慵懒疲倦地吐出一句:“我好累,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