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浅夏开始》神奈

3、明媚

　　平静地过了几天，晚饭的时候哥哥突然提议我去公司帮忙，问我有没有自己的打算。他上次还说我不像是个二十岁的人，可现在却主动提出让我进公司，这让我有些疑惑了。
　　“这个……”我咬了咬筷子，“目前还没有什么打算，怎么……公司缺人手了？”
　　哥哥笑笑：“还不是怕你闷在家里无聊，给你找些事做做。绿才二十，进公司也太早了。”
　　“是挺无聊的……”原本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一会儿功课一会儿论文的，现在一下子清闲下来，倒真有些不习惯了，“不如……我还是接着上学吧？”
　　这就乐坏了哥哥，他干脆就放下筷子来：“绿是嫌自己的学历还不够高？还是，真把我们绿给闷坏了？”
　　“那倒不是。在这里逛也逛过了，玩也玩够了，只是没什么认识的人。”
　　“也是。”哥哥想了一会儿，对上我的脸，“绿回了国还没有新朋友呢，这是哥哥的疏忽。”
　　朋友……朋友是再好交不过的了，尤其是顶着有财有势的家族的光环，可真正真心的有几个？能患难与共的又有几个？所以，有这样的家庭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得一知己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却也深受其害。
　　“那绿想进那所大学？”
　　哥哥定是以为我要考博士生了，可人一旦学到了那个程度，心里想的也大都是如何成才，如何成功，那还有时间交上朋友？况且，在那个位子的人们是经历了学校与社会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一步一步爬上去的，他们经历了太多，认识了太多，思考了太多，于是那样的人就不容易看透了，对于我来说，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哥哥，我能进高中吗？那儿的学生跟我也差不了几岁，肯定不会被发现的。”
　　他坏坏地冲我一笑：“说到底，原来你就是想玩！”
　　“这句话说对了，我就是想玩。再不趁早，等到哥哥的年龄，绿想玩都没得玩了，我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但这只是其一。”
　　“那其二呢？”
　　“我还想看看那些跟我年纪相仿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也想知道他们在这个时候都在做些什么。这跟我在国外的生活肯定是不一样的。”
　　“那绿怎么不去初中部呢？绿该是有遗憾的啊，没来得及上初中就去国外了？”
　　我不由得苦笑：“哥哥看我这张脸像吗？”
　　“哈哈哈，”哥哥忍住笑轻咳了一声，“算了，哥哥说不过你，只要是绿想做的，哥哥一定会帮你办妥的。”
　　“那就这么定了，绿要做女高中生！”女高中生？光是想想就够好笑的了，但难题绝对会在老师那里，不知道他看到我的档案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奇怪表情。但相比于这个，我更好奇与期待高中里即将出现的人与事。

　　果然，一切如我所想的那个样子进行了。
　　校长坐在窗户边，带着厚重的眼睛反复地翻看着我的资料，镜片的反光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在他时不时地蹙紧了眉头望向我的时候才能看见他满是眼睛的不可思议与难以置信，但我可以清晰地观察到他渐渐变得严肃的表情。
　　“时小姐。”他终于抬起头来，推了推金丝边的镜框与我对视。
　　“是的，校长。”我朝他礼貌性地笑笑，“我是时绿。”
　　“时小姐，”他换了一个更加正式的姿势，放下手中的材料，“您已然已经取得了国外一流大学的经济学硕士学位，为何还要来鄙校上课呢？”
　　“正如您所看到的那样，我虽然有这样的学历，但我认为这与我是否要上高中没有矛盾。况且……我的条件符合贵校招生的一切标准，我想，校长没有理由拒绝我吧？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我的哥哥已经替我交纳了相当足够的学费。”
　　“这……”说到这里，校长的脸一下子就绿了。看到我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轻咳了几声，继续道，“可是这对其他学生不公平，她们的知识程度与时小姐相差太大了，恐怕……”
　　“这点请校长放心，”我胜利性地笑笑，“我会是一名普通的高中生。还有，以后请校长多多关照了。”
　　走出校长办公室，我异常感谢哥哥的帮助。有些时候钱的确是万能的，它能是鬼推磨，也照样能使磨推鬼！
　　但我感激的并不是哥哥的雄厚财势，而是他今天所赋予我的机会。对我而言，或许从此刻开始我的命运之轮已经以新的轨迹重新运转，而事实确实是这样的。
　　校院不是很安静，却也不嘈杂。长长的欧式走廊，廊边有白色的古典浮雕将周边的环境点缀地优雅而富有艺术。阳光正是明媚，落在花草丛中显出零碎的反光，却将它们照得更加生动与艳丽了。
　　走到一楼，石道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喷水池，水珠在阳光底下落下就成了水晶，成了碎金碎银，成了五彩斑斓的折射出光彩的宝石。它位于学园的正中央，四周有修剪整齐的常绿植物环绕，偶尔从绿叶丛中钻出几支蔷薇的藤蔓来，不但不显得突兀，反是出人意料的协和。若是真正到了春天想必是美丽非凡的。这是我最满意的地方。
　　我沿着石道向着它徐徐走近，身边陆陆续续地走过学生，那种生机和活力，还有笑容里的自信与坦白，我想我已经做不完全了。他们是不加任何修饰的，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型态。明明啊，明明，明明就相差不了几岁的，自己却已经同他们有那样的千差万别。从此以后，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像他们一样，什么也不要背负，什么也不要掩藏，什么也不要逞强，或许只有这样才可以改变些什么吧？虽然不可能再回去了，但至少可以让不像自己的自己有所改变吧？
　　想着想着，迎面走来两个相互挽着手臂的女学生。纯黑的制服，将里面的白色毛衣衬得更加分明。纯白的宽松毛衫，天蓝与湖蓝交织的格子衬衣？我不知不觉停下来脚步驻足思考，脑子里顿时冲出了那天遇见的，还帮我付了车钱的人，只是长什么样已然记不起来了，他当时就是穿的这一身。难道……还是学生？
　　那两名女生亦向我头来异样的眼光，虽然已经擦身走过了，但还是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我，毕竟我这一身火红的大衣是与这学园格格不入的，我绝不像个学生，更像是过早为了生活奔命的人。事实上，我虽可能永远也用不了“奔命”这样的字眼，但我确实是为生活所累，为人生所绊。
　　知道她们离去我才收回的视线，不由得觉得好笑，然后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恢复了步调。
　　那天我还觉得，他穿的衣服是极适合他的，颜色也好，款式也好。我有很多同学也喜欢穿成这样，但总觉得没有他穿起来好看。可倘若穿的人多了，它也就不新鲜了，反而显出了俗性。说句实话，我还情愿当时他穿的不是那样，可今天才知道，那原来是学校的制服，这就没有办法了，幸好是他穿着好看。和那杯昂贵的咖啡一样，这所学园果然是够奢侈了啊。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换上了昨天送来的制服。站在镜子面前，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昨天看到的学生那样看起来像个学生，似乎从头到脚，再怎么伪装也掩饰不了我的虚假性。
　　沈姨敲门进来，顺手拿起床上的大红色围巾递给我：“小姐，少爷已经在楼下等着您用早餐了。”
　　“恩。”我朝着镜子中的沈姨电力点头，然后转身看着她，“沈姨，我像不像高中生啊？”
　　沈姨一笑，目光中充满了慈爱：“小姐，像不像没有关系，关键是小姐是不是真心地想要做好它。只要小姐觉得自己能像个高中生那样，那么小姐就是高中生了。”
　　“怎么又小姐来小姐去的，沈姨，您怎么还改不了口？”我笑笑，知道沈姨的这番话是正确的，但心里依旧忐忑着自己能否做到。
　　“沈姨会慢慢改的。”沈姨捂嘴笑笑，露出眼角两条深深的皱纹，“小姐穿这身衣服真是好看，多秀气的一位小姐啊！”
　　“在聊什么呢？哥哥快要饿死了！”说着，哥哥就开门进来了，“沈姨，你先去把早餐端出来吧，我们这就下楼去。”
　　“是，少爷。”沈姨点点头出去了。
　　“哥哥早安。”
　　“早，绿。”哥哥走到镜子面前，接过围巾亲自给我围上，“绿真是穿什么像什么啊！”
　　“真的？”
　　“恩，”他顿了顿，“比起穿得像个小大人，还是这样更适合绿。”
　　心猛地一颤。在镜中瞥到哥哥朝我一笑，依旧很明媚。
　　我知道我的脸色此时一定难看极了：“真的……只是看上去像个大人吗？哥哥不觉得我已经是大人了吗？”
　　不！我不希望我花了八年的努力什么也不是，我不愿意听到哥哥这样评价我的成长……我明明已经那样努力了，难道连个大人都还没能做到吗？我想自理，我想让自己更加成熟，成熟到可以像哥哥那样应对一切，至少不用让哥哥再替我担心……
　　哥哥点头：“绿……哥哥心里明白的。现在有哥哥在了，也让哥哥为你操操心吧。绿才只有二十岁啊……哥哥想好好地照顾绿。”
　　只是回来后，甚至是八年里，第一次他这般语重心长，认真，严肃地对我说这样的话。我的心又是不由地一抽，却答不上话来，只是背对着哥哥点了点头。
　　“下楼去吧，”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吃了早餐哥哥送你去学校。”
　　我望着哥哥下楼的背影发呆，眼泪已经湿了眼眶。原来，哥哥都是知道的，心细如哥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心思呢……将视线放回到镜子上，看着镜中的自己，泪珠子就那样无声地滚落下来了。
　　哥哥，绿也希望像哥哥说的那样生活，可死亡的记忆，还有那漫长的八年始终悬挂在我心里头，它让我想要勉强自己变得更加坚强，所以我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哥哥，对不起，不想让你担心却让你更担心了……绿会加油的，绿向你保证。

作者有话说

　　这么就没人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