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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隐狱玄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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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归寂,水云缭绕,远处,再不见霜尘的身影。
“重逢不复初识,再见不如不见……”注视着他消失的方向,阎王眉间萧条悄然退隐,俊美的面容逐渐被冷肃取代。
灵筱这时擦干眼泪,转过身来。判官一见,立然恭敬弯腰道:“不知女神有何吩咐?”
最讨厌这种势利眼了,灵筱心下鄙夷,漠然道:“我并非火神无音,只想知道怎么出鬼界。”
判官说:“等待渡船返航即可。”
“等是多久?就没别条船?抑或我游过去呢?”一想赶不上霜尘,灵筱急躁了。
判官却仍慢慢吞吞道:“回女神,忘川水蚀魂游不得,这船仅一艘,往返一趟需耗时两日。”
听其言,灵筱当即想死,“你不知道我很着急么,哪有心情等两天呢?”
“不过……”判官立时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你倒是给个准信呀!”
阎王心存报复,淡淡接过了话头,“往生镜下有处‘隐狱’捷径,由隐狱走,两刻钟亦可返回人界。”
灵筱只顾能赶在霜尘前头出鬼界等候,没往深处琢磨,喜上眉梢,“那烦劳您开路!”
阎王就等她此话,却还是郑重警告,“开路容易过路难,这隐狱内危机四伏,凡有邪念者入内势必招引恶灵,届时你若遇险想再出来,本王亦爱莫能助。”
“那心术不正又将如何?”
“无论神鬼,一律会被恶灵拆吃入腹。”
“对对,身怀善念者自是不必忧扰,不过女神法术高强,即便不幸招来恶灵,也是有机会逃脱的。”判官从旁废话连篇。
撇下云炀逃婚大约算灵筱唯一亏心的,她自信正直坦荡,当下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怕,只要有办法追上叔叔,怎么都可以!”
见她对霜尘坚定不移,窄心眼如阎王,此刻也忍不住赞赏道:“女神果然够胆识,稍安毋躁,本王这就开门。”两掌竖合住一旋横推,右掌掌心炫出卐字诀。
小心翼翼将卐字印上往生镜镜面,往生镜猝地一颤,发出一阵嘶哑缓缓挪开,露出一口地洞。
灵筱警惕地瞅了瞅,这地窖漆黑无比,可想其内伸手不见五指。
“就这样下去?”说不忐忑绝对是自欺欺人。
阎王闻言只道被她先前的果敢之色骗了,左眉骨上那抹入鬓斜插的剑眉幽幽一挑,继拔下根头发吹进地窖点燃,将里头照亮,道:“这鬼火至多维持半个时辰,你尽快离开便是。”说完便要离开。灵筱却拉住他道:“且慢且慢!有备无患,你再多舍我两根头发。”
还得寸进尺了!阎王眉目一寒,扯动着嘴角,道:“贪婪,亦是邪念。”
“呃?”灵筱吓得立即放开他手,仍不忘啰嗦,“那要是光灭了怎么好?”
“自求多福吧。”阎王再也受不了,“你走是不走!”直接提溜起她后衣领,咕咚一声将她投进地窖中。没想到和判官迈腿才走两步,身后便再度响起那恼人的呼唤。
“喂!阎王老爷!”听听,喊喂就算了,她年长他几千岁,好意思管他这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的玉面阎罗作老爷!
阎王握拳转过身,狠狠瞪住趴在洞口的灵筱,怒道:“又有何事?”
灵筱无视他杀人的目光,秀目弯弯,嘻嘻笑道:“今天多谢了,多谢你让我知道许多往事,尤其是霜尘叔叔的心意。”
阎王弄巧成拙本是窝火,但见她以德报怨,不禁愣了一愣。
看着她真诚的目光,他心下竟萌生一份浅浅的恻隐。他几乎要认同霜尘的眼光,不动声色掐指卜算,结果果然喜忧参半。皱了皱眉,他犹豫一瞬,暗暗做了个决定。
“哼!”道别还是需要气势的,他故意飞去一记白眼扭头就走。判官唯他是从,连忙快步跟上。
灵筱跳进了隐狱,隐狱内空无一物,除了墙还是墙,不过这一堵堵墙却有学问,那上面画满狰狞可怖的鬼面,若非在魔教身经百战,灵筱恐怕会当场吓晕。
提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她沿着主干道小心行走。每踏出一步,都觉得身后有鬼相随。
空荡的隐狱开始回荡起诡笑,灵筱汗毛倒竖、神经紧绷,心中直念阿弥陀佛。
“哼哼,我当是何方神圣,不过是被天界摒弃的火神。”一道灰影飘到她头顶,却是幽灵来挑衅。又一只母幽灵缠上了她,尖着声数落道:“是哟,这长相也忒普通了,真不知魔尊怎的相中她,还不如咱修罗界那些丑男人呢。”
灵筱双腿不听使唤抖得厉害,不时闭上眼睛自我安慰:幻觉、幻觉,都是幻觉。
第三只幽灵这时从地面钻出,公的,凑到她脖间嗅着,啧啧叹道:“原来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都已是随过三个男人的残花败柳了。”
三个?灵筱心中咯噔一下,顿住步不解了:前世钟情辛迦、今世失身云炀,明明最就两个,何来三个之说呢?
“哼哼哈哈……”越来越多的幽灵咻咻穿墙飘出,或妖媚、或凄厉、或冷漠、或癫狂,纷纷放声诡笑围绕着她游移。
“可怜的女娃完全不知情呢,也难怪,每一世都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是呀,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女人,辛迦何许人,被利用算是她荣幸了。”想起前世,灵筱心头万分不是滋味,闻言更是替无音遭遇愤慨。恨属恶念,幽灵们吸纳她的幽怨,面目变得丑陋了些。尝到甜头,它们再度唯恐天下不乱叽叽喳喳,“你们说着那天云炀什么感觉来着?”
“一定是觉得索然无味吧,她是不是昏过去了吗,还能做啥啊,恐怕是和尸体没两样了吧……”一只猥琐的幽灵喋喋不休。那件事灵筱一直未能释怀,听闻胸口不禁发闷,赶紧捂住双耳不听。幽灵们却没完没了,“知道百事通茶衣吗?那才是真正的天仙美人啊,听说她原是云炀的未婚妻呢。”
“岂止啊。”一只暧昧娇笑,“云炀与茶衣早有肌肤之亲,咱们可怜的女神,连暖床的资格都没有……”
灵筱的心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云炀就不同了,他以前最知道疼人了。茶衣那句想喃犹在耳边,她甩了甩头,烦躁起来。
“那云炀不是要娶她补偿吗?”
“什么补偿,明明是需要她双修,云炀娶的不过是赤炼,赤炼才是他的妻。哈哈!”
“那仙音霜尘也是,和虹在一起几千年,就不信没动过凡心。”
“依我看,虹从了夙風也好,寒心做大,她当小……”
“是呢,我阎王千岁乃六界英杰,他霜尘凭啥拒绝!装啥清高!”
“是啊,虽说没有血缘关系,可好歹也当了咱们女神二十年的叔叔,搁人界,就是□□,不知廉耻呦!”
……
为什么要诋毁别人?
为什么说得这般不堪入耳?
灵筱热汗直淌,幽灵们越说越离谱,她痛苦地抱住脑袋,实在受不住,忽然激动大嚷,“闭嘴闭嘴!统统给我住口!”这话一出,众幽灵就真住了口。
“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一股强烈的怒气撞击着丹田,灵筱放下手抬起脸,那对清秀的眼眸此时灌满杀气。
“女神既要我等噤声,我等不说便是。”幽灵们的表情诡异至极,一只胆大的补充道,“可我等说的俱是事实,女神应感激才是。”
怒气沿着脊背攀升,直至天灵,灵筱浑身一震。
意识被赤炼魔息占领高地,她不受控低下头,慢慢紧握拳头,握得骨骼在咯咯作响。
“若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可以送诸位上路。”睫毛下罩出两片阴影,她幽幽启齿,足下黑气延展。
幽灵们见状,连忙扑在地上,张开嘴,贪婪地吸吮起魔息。
“哈哈哈……”地面渗出一剖剖脓血,填充了幽灵虚无的身躯。被这刺鼻的恶臭一熏,灵筱反而清醒过来,恶灵将成,不知发生何事的她大惊失色,赶紧撒腿狂奔。
“救、救命啊——”
恶灵群终于诞生,其后流涎追逐,鬼啸连绵。
说来也巧,若非早先绣鞋破损,灵筱将就换上那双梯云纵,只怕当下已被擒住生吞活剥。
呜嗷!她动作敏捷,几只恶灵一个不慎冲撞到一块。前路依稀可见出界法阵,她不敢怠慢觑准空档,脱困后疯了一般冲刺。
“你逃不掉的!”一只鬼手这时猛然从地面蹿出,一下捉住她脚踝。
事出突然,灵筱急刹不住,脸朝下栽倒,摔得五体投地。
“哎呦喂!”惨呐,她可怜的胸脯,已经很平了。“滚开!赶紧滚开!”她用另一只脚用力踹开那鬼手,艰难转过身,恰好见恶灵们凶神恶煞地朝她扑来。
“吾命休矣。”脚踝脱臼,逃无可逃。灵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祈祷恶灵分尸技术利落些,她不至于太疼。
“噗”一声闷响,有种黏黏乎的液体溅到脸上,那液体温热蠕动着滑到唇边,恩……她暗自琢磨:真好,好像脑袋还没有搬家。
“噗”又一声闷响,上天真是有好生之德,原来死是不疼的。
灵筱欣慰至极,不哭不喊半支在地上,脸上居然浮现出超脱的笑容。
“蠢女人!想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呃?这声咋听着这么熟悉哩?
灵筱一愣,遂摇头晃脑否定:错觉、应是死前的错觉。
“倒在地上做什么!还不给我爬起来!”听声那说话地男子显然怒了,她本能地恩恩直摇头,“脚疼,起不来。”
“没用。”腰头一紧,下一刻,她被卷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恶灵们依旧在叫,只不过咆哮似乎有被惨呼盖过的趋势,灵筱终于觉察不对劲,睁一眼偷瞧,挽着她的正是云炀。
“胆子不小,未经我同意,居然来此送死。”云炀淡淡斜了她一眼,冷眸杀色一闪,一线金光风驰电掣连续绞碎数只恶灵。
碰上这克星灵筱气就不打一处来,“谁说我想死了!”委屈啊,她一个女人敢一个人在鬼界走夜路,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么!不过此刻有他来保命,至少心安了。
“那倒是逃啊,那天不是跑得挺快的!”云炀一边打边嘲弄,虽然携着她,攻防却游刃有余。
灵筱哪里服气,“今天刚好扭伤脚好吗!”
“好吧。”云炀转过脸,两眼透着狡黠,“那求我,求我,我便带你出去!”
灵筱就没遇过这般趁火打劫的混人,挣扭了一下,泪飙,“你欺负人!大不了本姑娘不再逃婚!”
重温她抓狂窘态,云炀哈哈朗笑,再对敌时墨袖长风一鼓,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呼啸震出。
气浪排山倒海,恶灵们四散跌逃,他如主宰冷冽一哼,抱着灵筱走出冥界。
从此,戏台上便再多出一幕英雄救美的恶俗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