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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烛九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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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昆宗地处偏远,东边是人间的熙熙攘攘,西侧是妖界的魑魅魍魉。青泽山脉几千丈高的绝崖险壁,南北走向,贯穿整个九州大陆,成了人妖两族之间的天然屏障。
青泽山险峻,环境也恶劣。山脊上千万年的积雪就没化开过,山坡陡峭,刀劈斧凿一般,世上最灵巧的羚羊,在上面也站不住脚,零零星星地长着些灌木杂草,很不成气候。
这种苦寒之地,除了那些以自虐为修行的修士,几乎没人会住在这里。
山脉连绵不绝,西昆宗也不像其他宗门那样开设分堂,所有的修士都是宗门亲传弟子。
眼下老宗主陨落,新任宗主是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叫姜蔻蔻,是老宗主唯一的爱女。
新任姜宗主蚕衣修为,未至顶峰,西昆宗比她修为高的也不是没有,欺负人家小姑娘根基不牢面皮也薄,一个个蠢蠢欲动,想把那连绵不绝的山脉人为断成几节,分而治之。
故而这次蛇妖肆虐,西昆宗几个长老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同心同德共渡难关,实际上都只派了几个般若初期的弟子,然后就缩起脖子作壁上观。
谁知那妖邪门的很,来无影去无踪,随着一阵龙卷风乌压压突然在某个城镇现身,饱餐一顿又刮着大风走了,只留下一座座尸横遍野的鬼城。
姜蔻蔻没办法,只好飞书给其他三宗求助。北辰、南冥、东珩没当回事,先是派了几名弟子来查探情况,结果大半都折在这里,这才引起重视。
一行人到了人家地盘,沈沐笙先带着众人到西昆宗拜见姜宗主。
西昆宗总部建在高耸入云的崖壁上,整面山壁上雕刻着大大小小的罗汉、观音、佛陀、菩萨,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凶恶狰狞,有的疯疯癫癫,皆是栩栩如生,仿佛吹口气就要活过来一样。
有个弟子见一个飞天雕刻的灵动,忍不住伸手去碰,刚摸上飞天扬手反弹的琵琶,就听“铮铃铃”一阵弦乐响,随后“凉飕飕”的风刃卷着雪沫子袭来。
“小心!”
众弟子纷纷躲避,周爻一矮身俯冲下去,一把薅住那弟子的衣领,把吓僵的弟子往上一提,生生避开了那道近在咫尺的刀刃。
突然,满墙神佛齐齐动了起来,梵乐靡靡声、窃窃私语声、罗汉大笑声叠加在一起,在围成圈的山谷里海水涨潮般回荡,刺激得人脑浆子发紧。
众弟子闭气宁神,几个乐修弟子奏起琴瑟笙箫,琅清也把竹笛凑在嘴边,使出般若初期的灵力吹响《破障曲》。
但西昆宗的护山禁制不是闹着玩的,几人将乐曲奏得旋律飞快,才堪堪抵御住,修为较低的弟子仍是头晕目眩直犯恶心。
沈沐笙乘坐的车帘被乐声掀开,仍是稳如泰山的端坐着,指尖刚一动,周爻便唤了一声:“师兄,我来。”
说着便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他的法宝,对着山壁正中最大的那尊弥勒的耳朵,猛地吹响。
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响起,其他乐修不约而同地停手,都躲到了沈沐笙的车驾后,只有琅清跟周爻同乘一剑跑不了。
周爻忘我地举着喇叭引吭高歌,从《哭五更》吹到《哭七关》,乐声如泣如诉,哀婉得如丧考妣。漫天神佛纷纷转头,一个个表情抽搐,梵乐被压了下去,说悄悄话的住了口,大笑的罗汉咧着嘴快哭了。
百十人高的弥勒石像,蒲团大的耳朵咔嚓嚓生生被吹裂了一道缝。
只有琅清还横着他的小竹笛,小声给周爻伴奏,每个调子都追着赶着,怕跟丢了似的。
弥勒石像终于听得忍无可忍,脑袋一百八十度转了过去,漏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一个紧衣束带的青年带着一队人捂着耳朵迎了出来:“沈堂主亲自驾临,有失远迎。宗主正在梳妆,诸位请先随弟子至客厅休息。”
“咱们是你家宗主请来帮忙的,怎么还冲我们装神弄鬼。”周爻把唢呐抗在肩上,掐着腰得理不饶人。
青年赶紧拱手赔礼:“宗主算着时日,以为几位师兄怎么也得三日后才到,谁知来的这样快,招待不周,请勿见怪。”
总在半空飘着也不是个事儿,东珩众弟子虽有怨言,却也没追究,随着青年进了洞府。
大门只有寻常人家的府邸高,容不下沈沐笙的高架马车。
周爻颇有眼力见的飞了过去,先把琅清渡进门,又回身接他师兄。沈沐笙没握他伸过来的手,按着周爻的肩膀下了车,反手一挥,那马车倏然缩水,变成一片十寸见方的皮影,自己钻进了沈沐笙的袖子里。
琅清瞥了一眼,便转身向里走。
周爻那只手,刚才抓过他的手腕,这就被人嫌弃了。
进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沿着台阶斜斜向下,他们往里走,就像钻进了弥勒的肚肠。
好在佛门中人肚量大,心肠也宽,走在里面倒没有逼仄之感。而且这和尚还挺有钱,甬道壁上镶嵌着满满的珠宝玉石夜明珠,照得亮亮堂堂。
“西昆宗怎么建在个大山洞里呀?这上不见天下不着地的,怎么修行嘛!”周爻倒背着手跟逛园子一样不时点评一句。
他捅了下身边的琅清,小声嘀咕:“你看西昆的弟子,一个个跟黑蝙蝠似的,都是穿黑衣,你穿着就跟神仙下凡一样,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琅清:“……”
什么眼神这是!货真价实一大妖立在这,你当神仙看,还跟人家正经修士比,你快别比了!
走了大概半柱香功夫,前面赫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山洞,高高的穹顶正中有一个硕大的水晶球,球内灵气涌动发出柔黄色的光,像是将天上的满月摘下来挂在了这里。
满月将整个山洞照得白昼一般,山壁上有一个个石窟,里面影影绰绰,期初他们以为也是洞外那样的雕像,细看之下,才发现石窟内都是西昆宗的弟子,盘膝而坐,对着“满月”吐纳。
“嘁!有真月亮不看,天天对着个玻璃球修炼,能炼好才怪了。”沿着小溪往里走,周爻随口说道。
一旁的琅清跟着点点头。
周爻惊奇的咦了一声,转头看向琅清,他发现这个小弟子,一路上总是不离左右,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琅清总是附和。就比如此刻,小弟子黛蓝色的目光望向他,里面写满了:“小师叔所言甚是。”
让人有种,自己放个屁都是香的的错觉。
引路的青年将他们带到山洞底部大厅中央,那里有几十张桌几小案,周围围着一圈曲水流觞,美酒美食勾得人食指大动。
“众位请休息片刻,略用些茶酒,宗主稍后就来。”青年拍拍手,两队身着飞天服饰的美姬从半空中落下来,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跳起妖冶的舞蹈,又有侍者鱼贯而入,呈上各色美食,听凭客人差遣。
那台上的美姬腰肢软的不像话,舞姿勾魂摄魄,周爻已经看直了眼,端了杯酒顾不上喝,撒了半襟。
“哈喇子收一收。”沈沐笙丢不起那人,抬头用衣袖挡住自家师弟的眼,“啵”打了一个响指,台上香肩半漏的美人霎时化成一道道青烟,幻境破了。
周爻颇为惋惜:“师兄好无情,对佳人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还没看够呢!”
“等你看够了,外头蛇妖都下了好几窝小的了。”沈沐笙没好气地拂袖,转身朗声道:“姜宗主若收拾好了,还是早点现身,跟某谈一谈蛇妖的事情。东珩事务繁忙,此间事了还要早点赶回去,闲暇时节再来与姜宗主清谈。”
话音刚落,半空中下起一阵花雨,紧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踩着花瓣缓缓落下来,脚一着地就盈盈一拜,搭在身前的纤纤玉手柔若无骨:“沈师兄。”
周爻冲琅清招招手,后者立马附耳过来:“难怪师兄对刚才的美姬不屑一顾,原来是后面有更美的等着呢!”
姜蔻蔻一袭大红裙裳,雪白的藕臂上罩着撒花褙子,她抬手请沈沐笙一行人落座,自己也走到一张石桌旁坐下,只是经过琅清的时候,身形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到了离他最远的那一侧。
“沈师兄请用茶。”姜蔻蔻替他斟了一杯,给自己也满上,看意思是要娓娓道来,“这邪物虽被唤作蛇妖,却没人见过它的真身,每次出现时狂风大作遮天蔽日,日月星辰都随之颠倒,种种征兆倒像是传说中的‘烛九阴’。”
“‘烛九阴’是上古灵兽,怎会害人性命,吸人灵魄,就算长得像九烛阴,也只是个冒牌货。”沈沐笙否定道。
“可这邪物来去无踪迹,我们总不能在这干等着。”
“要不咱们去被屠杀的城镇探访一二,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那能有什么线索,魂儿都没有一个。”
弟子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诸位稍安勿燥,跟这邪物打了几个回合,小女子也算有了点经验。此妖有个特殊脾性,最喜欢吃灵相通透的魂魄,那家伙鼻子比狗还灵,能闻到灵魄上的味道,好的魂魄都有异香。”说着她探身凑近沈沐笙面皮吸了吸鼻子,“嗯,兰花味的。”
沈沐笙抿嘴侧头躲开:“这脾性有什么用,总不能叫我门弟子,牺牲色相。姜宗主还是不要乱开玩笑。”
姜蔻蔻抚了抚鬓边的青丝:“为黎民苍生计,怎么能叫牺牲呢,那妖物胃口大得很,一顿要吃满城成千上万名百姓。世道艰难,百姓的魂魄灵气轻地称不着重量,还不够打牙祭的。不过嘛,像沈仙尊这样的魂魄,吃一顿得消化好几天,折算下来救了多少人命呀,这可是举世无双的大功德。”
周爻拍案而起:“这么大的功德姜宗主怎么自己不去,都说蛇妖性/淫,也许看到姜宗主美若天仙,还会怜香惜玉,留你做压寨夫人呢!”
“诶!你这主意不错。”姜蔻蔻竟然还若有所思的点头。
周爻:“……”
这老妖婆,怕不是早就跟那蛇妖穿一条裤子了吧!去他娘的,蛇妖估计都不穿裤子!
他们在下面说着话,却没人发现,头顶的假月亮比刚才暗了一点,从上面飘下许多比尘埃还细的鎏金细粉,像蝴蝶翅膀上的麟片,落在人身上沾得到处都是。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开始五彩斑斓起来。
沈沐笙见周爻替他出头,心里觉得解气,却还是开口呵斥:“阿爻,不得无礼。”
却见平日颇为听话的师弟突然强硬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起来就走。
“阿爻,去哪儿,你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