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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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燥热让空气都浓稠起来。
不太流通的空气中难得有风将热汗吹冷，台阶上蒸起来的热气让何玙不禁一鼓作气加快了脚步。
新学校的阶梯多得像是上朝，烈日下那种难受的感觉，就如同用刚刚在热水烫过的衣服紧紧裹住了身体。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一个14岁少年从下方一溜台阶上渐渐冒出了头。
不算太长的头发略微打着卷，弧度十分完美地为这俊秀的少年添上几分孩子气。
他十四岁，有点成熟……
何玙背上背着方方正正的书包。灰色的布料上除了细碎的灰色网格便不再有其他装饰，简约也无甚特别。
右手提了一个便利袋，口袋明显下坠出水滴状的弧度，硬物的边边角角仿佛快要将口袋戳穿冒出头来；他左手提着行李箱，26寸却也依然没能容纳下他所有物品。
台阶上去没什么辅助，推不动拉不起，全都只能靠提。
不过也可以有例外，那就是——
那些扫了脸就能把车开进学校的人……就是例外了。
何玙一步一步走得有些艰难。
“喂？妈……”
电话铃声响了几秒钟过后，他终于腾出左手接了来电，微微有点摇晃着凑到耳边。
左手手指和掌心都被勒出好几道鲜红，负重太狠的地方甚至出现一条条白色。
“玙儿，听说你今天报名，你在学校了吗？”
对方电话里一阵嘈杂，何玙费了会儿神才听清。
他有些烦乱，格外用心地听着，希望从杂乱的声音中极力地分辨出自己妈妈的每一个字。
“我正在去主教学楼的路上……还没到……”
“哦……那你自己……”
后面说了什么其实何玙也没太听清，他稍微忖度了下，估计也是说让他自己去处理好新生开学相关事宜吧。
新生开学，总是一个工程量特别大的事件。
很多人都是如同何玙这般，收拾好行囊，初次来到一个陌生的学校，然后再人生地不熟地去走过另一段风景。
何玙咽了咽口水长长呼出一口气:“呼……好…累……”
话说得很轻，完全是出于无意。
***
何玙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爸妈离婚之后，所有关于小时候一家四口的回忆都随着时间的流动和生活的匆忙而渐渐淡去。
回忆就像酿酒，在那些闻不着香气的日子里都只能独自守空墙，可一点点积累起来以后，酿出来的酒是苦还是甜，也就另当别论了。
那时候他还小，但对一个孩子来说，三四岁的记忆却已经很清晰了。
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里，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自有记忆以来，爸妈总是不和，动辄吵架打架，有时候吵得厉害，还总是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
以至于他的梦里总是时常出现满地的玻璃碎片，还有他们打架争执中，互推互搡，妈妈脚下一个没站稳，倒下去的时候径直在额头上划下两寸多长的伤口，顿时鲜血入注糊了满脸，更有些鲜艳血色溅染上随意放置在角落里的一个篮球。
小何玙很害怕，白色网格衬衫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混着冷汗被死死揪扯住……
何玙将手握紧，把因汗滑落下去的口袋提手往上压了些。
手机还放在裤兜里，腿上的汗渗过薄薄的衣兜，在手机屏幕上洇染下大片痕迹。
何玙家中不是大富大贵，甚至可以说是拮据的境地，可他妈妈却从没亏待过孩子，吃穿用度都是往足了给。但是这孩子却省俭得很，从小到大都没花过一分不该花的钱，那些他妈妈都认为应该用度的地方，何玙也是能怎么省就怎么省。
何玙从一辆私家车旁边经过，音乐从里面悠出来，在炎炎烈日下倒是格外惬意。
他本来是没有太多注意的，正打算从旁边走，没想到车里的人正打着电话一手推开了车门……
然后，就毫无意外地，一下子撞到了何玙。少年单薄的身形没站住，外加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刹那间就向右一偏！
何玙静得下心来，处理突发状况的本领也是一流，顿时杵住了右手的行李箱，才勉强站稳。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车里的男生急忙捂了手机，连连向何玙道歉。
“没事没事……”何玙倒也是一贯的好脾气，不仅没有任何的不悦，反倒是对着那位悠闲自得的新同学微微笑了一下。
他也是今天来报到的，看样子，是位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吧。
何玙浅浅笑道，拎着东西继续爬楼梯了。毕竟他也曾听说过，这学校有985步阶梯，寓意着“985”呢。
***
新学期第一个周六。
何玙住宿，放假出去买了点用品，随手拿了点零食，就独自一人往学校这边走。
西门外安装了人脸识别，一排过去看着挡得严实，实际上下空落很大，猫猫狗狗总能凭借自己身形小的优势，趁着门卫打盹儿讲话的功夫悄咪咪地溜进去。
何玙一手拉下口罩刷了脸，顺带跟门卫大伯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唔唔，喵唔……”
身后的大街上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猫叫声却非常清晰地穿进何玙的耳朵。
回身一看，一只猫躲闪着已经跳到他跟前了。说是跳，却是因为要仔细看才知:这只猫的右腿受了伤，前爪子跟腿已经只有一部分还连着，每跳一步，爪子都会跟着晃动；伤部周围皮毛漆黑，血液凝结干枯，身侧周围还有一大堆恼人兮兮的苍蝇。
“去去去！出去！！”
一旁的门卫大伯见状，赶紧小跑过来出声呵斥。
何玙顿时有些失措:“哎大伯，您别……！”
他提着手里的东西，一时心急跑到黄猫身边却差点把它吓跑。何玙这才停下来，撕开手中刚买的面包，掰下一块来放在黄猫的面前。
黄猫喵了两声，呜呜地发出亲热的声响，眼中怯怯地显着何玙的身影。
何玙试探着伸出手，在它蹲下来吃面包的时候偷偷摸了摸它的头。
它粉红的鼻子湿润，周围沾了灰，黄毛乱糟糟揉成一团，凝结着许多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这腿怎么伤成这样……被抓了？？
何玙犹豫再三，不知道怎样才能不把这猫惊走。见它实在太饿才吃得忘了形，就干脆抱起猫，小心地避开它的伤，那猫好像也感受到了何玙的善意，竟然既没抓也没咬。
“哎，孩子，这猫不能带进去！”
“大伯，我知道，但是不能这样让它在外面，我怕它……”
“何玙——！”
街道上一个男声非常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何玙抱着猫回身，看见车里下来一位年长成熟、戴着口罩也掩盖不住有点帅气潇洒的男生。
“同学，把猫给我吧。”
何玙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干嘛？我又不害它。”看着他不太相信的表情，那开车的男生干脆走近些伸手抱猫以示诚意。
手伸进何玙胸口与猫的间隙，修长的手指曲起，指关节虚虚地碰到了某人。
男生一笑：“我走读，你给我我带回去好好养着！”接过来的时候还很诚恳地说了简短一句，语气骤然降下来几分:“放心吧。”
男生拉下口罩，何玙这才注意到貌似有点印象。
“不记得了？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那天开车门的，是你？！”
男生重新戴好口罩笑笑:“我叫宫与翯。何玙同学，你好。”
何玙有一瞬间愣神——那天匆匆见过一眼，自己连电话里的话都没听清楚，根本不记得那人的长相，他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
“好了，走了。这猫给我，我养着。”
“谢……谢了。”
“谢什么，我家正缺猫呢。”
晚上，宫与翯家。
“与翯？你这猫怎么回事？！腿怎么残了？”
宫与翯手上动作一停，没太听清：“啊？”
骤然间又想起来好像听到了一个“猫”字，这才发觉猫放在客厅的小窝里，估计是被发现了。于是又改了口：“哦……那个，爸，我刚把它带去医院处理过了。它前腿受了伤，但是检查结果出来并没有什么疾病，还挺健康的一只，您帮忙养养吧！”
宫与翯正在洗澡，他爸在客厅里泡了杯茶，父子两人隔空喊着话。
宫老爸是A县的高层公务员，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一个人带着这孩子也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几天来B县办点公务，就顺带着来看看儿子。
“明天让你陈阿姨过来，我要回去了。”
闻言宫与翯一顿，伸出去拿浴布的手又收了回来，只听到门外:“哎与翯，你这猫……”
“您回去吧，我把这猫养在这儿，让陈姨照看。”
宫老爸一脸茫然地望望浴室门，目光又辗转回来看向小窝里埋着头熟睡的猫：以前也没见自家儿子养猫啊，这猫……看样子是捡来的吧。可是……他也没往家里带过流浪猫啊，搁在以前不是都往动物收容所送的吗？
宫与翯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刚打开门，他就看见他爸还坐在电脑屏幕前看什么，手边一杯从家乡带过来的茶，雾气随着茶香飘散在空气里，把这样的环境渲染得格外温馨适意。
客厅花灯的光调得微暗，相比之下，电脑的亮度倒是更高些，在他爸脸上打了一层白亮的高光。
“爸，您还不打算睡呐，今天还有什么事吗？”宫与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俯身凑过去看电脑屏幕上的字。
两人同时盯着电脑屏幕，距离隔得很近。
突然，宫老爸一侧头盯住了儿子，鼻子都险些撞到一起：“你老实给我说，上回你是不是把车开学校去了。”
宫与翯：……不是吧，这都一个星期过去了，这事儿您老还，还记着呢……
宫与翯心虚，于是立马打起掩护来。一边胳膊揽上他爸的肩膀：“哎爸，我跟您讲，我那天遇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儿……”
…………
何玙所住的寝室是六个人的床位，但高中很多人都是在学校有铺位却是走读生，因而那上边就放着他们的行李箱和各种各样的东西，东西虽然多，摆得却并不杂乱。
至少何玙的是这样。
他们高中就过上了大学宿舍的日子，一个寝室里只有三个同学。所以每有同学过来串门的时候就会羡慕:“诶同学，你介意我搬你们寝室来不？”
寝室不大，但基本每个人都能占到一两个柜子，打开门就能够望见窗户，夜晚便有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照在床头，相伴入眠。
开学的第一个星期总是最累的，要适应环境、适应周边的人。下了晚自习回到寝室，洗洗漱漱就爬上了床，何玙的头挨到枕头不多时就睡着了。
……
“奶奶，你回来啦！”
奶奶背着两角的背架，上面摞了一捆又一捆的草，长的叶子垂下来，随着奶奶的走姿一飘一飘的，一整个草堆其实比奶奶的头还高了一大截。
“奶奶！”见她终于靠墙而蹲，将双肩从背架系下松出来，小何玙欢笑着奔向她。
他闻见奶奶身上还带着很浓的青草气味。清新的，淡淡的味道。
“小玙，快过来帮我掌着些。”
小小的何玙力气不够，面对这个不知比自己要高多少的背篓，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但他很快找到了着力点，左右腿一前一后拉开，两个手掌向外撑住背篓腰，一脸乐呵望向奶奶。
奶奶一早就去打猪草了，六七十岁的年纪，忙活起来却十分得熟练。
嫩草上面还带着露珠，将背篓洇湿，在她的薄衬衣上也点下了痕迹。一眼看过去，竟也分不出究竟是露珠还是汗水。
何玙便站在一旁等着，等奶奶喂了猪就可以回去做饭啦。
“饿了没？”
“奶奶别动。”小何玙伸手，想将奶奶/头上不小心沾到的草叶拿下来，手刚伸到她的鬓边，何玙心间陡地一颤，猛然睁开了眼。
天蒙蒙亮了。
何玙侧过头，瞥了眼时间——离闹钟响起还差两分钟。
***
第一个适应周很快过去，第二个星期一来就重排了课表。
何玙在高一四班，之前大家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是班上最小的那个。
只不过以他的性子，就算是同龄人，他也显得内向，很少说话，只是凭借着一向本分、品格优良又学习拔尖而深受老师的喜欢。
班主任是他们的数学老师。
这位数学老师曾是他们现任年级主任的学生，毕业之后便到这里来教课了。
数学老师身高将近一米八，体重却也直逼身高的数。他待人也不怎么温柔，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众同学对班主任的印象普遍不怎么好，每每看着他那肚子都不由得想笑：看起来还真像是身怀六甲呀……
只不过这位数学老师是个男的，年方……29。
这群毛孩子最喜欢上的课就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位很和善的女老师，兴许是每个喜欢语文的人，天生都带着幽默感，生活里好像充满了诗情画意。
这就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吧”。学生们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热切和对知识的渴望。额，当然，除了经常上课没睁过眼的那几位瞌睡虫可能没有表达出来他们的情感……
语文老师性子温和，最后全班的语文课都上成了休闲课。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后来他们整个班的语文成绩都在全年级的前排。
学霸级别的何玙偏科，主要就体现在他语文尤其好，而数学特别差。只不过很惹人嫌的是——这位偏科的小同学，每次测试的总成绩也还是能在全班名列前矛的。
这太能拉仇恨了。
…………
一场高一的旅行，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何玙的生活过得很平常，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学习和休息，很少去做无关的事情。无非就是学考分科，进入高二。
高一认识的很多同学都会被打散，其实高二才是高中生活一个全新的起点。因为遇见了不同的人，发生了更多奇妙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