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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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诏摄政皇位定尘埃祭帝神初癸泄天机
五更天。拂晓微亮，入朝时。
尽管人人知晓这夜巨变，但朝中大臣们依然候在议事房里等待宫人传入太和殿。时辰一到，来的却不是大太监何公公，而是毓庆宫的曹公公。
众人一见曹公公，各自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曹公公面上堆着笑，却倨傲了几分，做了一个请状。
一行人在太和殿中垂手相待，见皇位旁垂帘中依然是那九龙四凤冠，深青翟衣着红裙玉革的身影，透着帘子那前后织金云绣纹若隐若现，自然底下几家欢喜几家愁。此时无人敢问圣上身体，也无人敢问为何洛皇后祈福不到七日，已经临政。甚至一些紧要的旱灾疫情，都被大臣们生生压了下去。
因而不多时，便散了朝，各怀鬼胎回家。只是谁也没想到，这帘后并非洛皇后。而是太子慕泠。
昨夜内禁军与守军交战之时，何公公便带了一队宦官，企图挟洛皇后以令太子。而慕泠其实早就安排了内禁军，暗中加强对佛堂保护，在何公公逆天之际，一举拿下。然而洛府被围，太子命悬一线，洛太傅气急攻心，一时犯了病。然而守军不让洛家管家去找寻郎中，洛太傅没守得云开，便溘然长逝。得知这一消息，刚长跪几日的洛皇后尚未走出佛堂，便昏死过去。
此时已近五更，明德皇帝高远驾崩的消息，慕泠压下来并未发出去。他相信旧党余孽未除，此时他继位不仅根基不紧，反而会让党羽狗急跳墙。再者，他其实担心高远有其他遗诏，剥夺自己继位的权利。到时候名不正言不顺，反而落了一招。父皇临终时的话，间接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随着打更梆子的声音传来，慕泠一咬牙，想出来假扮母后的主意。
环佩玎珰，摇曳生姿；着我女装，点绛红唇；微微翘起小指上的金斓雕凤玉边护甲，听九龙四凤冠上珠玉碰撞的叮咚声，眼帘上乌黑翘长的睫毛投影，似冷月映上湖心。便是见过后宫三千佳丽的木棉，也忍不住在无他人的时候，轻声赞了一句绝色。
平安退朝之后，凤辇往凤仪宫去，慕泠打算在那换完太子常服后回宫。忽的看见不远处沈庭筠正往凤仪宫的路上走着。想到林瑞嵩的伤势，慕泠一时忘了自己的打扮，出声喊道：沈太医。
沈庭筠正想事出神，蓦地回头见是凤辇，忙行礼道：沈庭筠见过皇后娘娘。
不料娘娘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觉察到失礼后清了清声音道：“你瞧我是谁？”
沈庭筠心中大疑，道了一声失礼，抬头望去。见那丽人虽是绝色粉黛，却掩盖不住眉眼中的飒爽英姿，一双深邃瞳底流淌着坚毅与倔强，看得他一时恍惚。待回过神来，他忙大惊跪下道：“太子殿下。”
慕泠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放了玉帘道：“想必是去诊断母后吧，那随我一起过来。”
沈庭筠道了一声好，便随着凤辇同行。
碍于被他人听去，两人路上无话。慕泠悄悄地掀开一角玉帘，忍不住偷偷望一眼沈庭筠俊美的侧脸，顿时心跳如鼓。
到了凤仪宫，沈庭筠号脉后微微点点头，慕泠见母后已经服药睡去，方定了心。
“陪我走走？”换上太子常服后，慕泠突然对沈庭筠说。
微风拂面，深秋沁人的空气吸入肺中，冰凉但却真实。
“真好，终于活下来了。”慕泠轻轻道。她扬起脸望着一旁的沈庭筠，见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线，她心里一动，忙低下头。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跳，她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庭筠，我得记你头一份功劳。”
蓦地回头，慕泠望着他高挺的鼻梁道，“入朝为官吧。”
“谢太子厚爱，臣只愿潜心医术，治病救人。”沈庭筠淡淡地说，“官场险恶，机关算尽，倒不如一瓶跌打膏来得实用。”
他清冽的眸子突然饱含深意地望着慕泠，微微笑了起来。
慕泠心中一动，突然脸颊滚烫。她明白他看到暗室里的那药瓶了。那是自己七岁时偷偷藏下的小心思，让自己记住曾经闹市的惊鸿一瞥，记得英雄救美的侠义梦。
“原来你知道了。”慕泠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面容绯红一片。
秋海棠香气萦绕，点点入人心脾。
与此同时，慕泠密诏了护国公洛阳子，命他接管京都守军以及被俘的滇军；宋楚成统领带领内禁军查抄孝亲王府；杨志青被任命为大理寺正六品寺正，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协同吏部暗地肃清明德党人。原先慕泠打算封沈庭筠正五品中书省参事，但他并不愿入朝，于是改为太医院正五品院使，同时也成为慕泠的御医。
一日奔波，到了黄昏，慕泠刚回到毓庆宫躺下小憩片刻，便听得外面有木棉压低的说话声：“太子殿下刚睡下。”另有一低沉声音道：“实在是急事……”
慕泠听出是礼部尚书于沣的声音，便起身道：“无妨。”
他尚未更衣，便见于沣进来就拜：“遗诏在先皇的贴身衣物夹层中找到。”
慕泠心中一紧，将耳朵凑近于沣，便听得：“遗诏上确是传位于太子殿下，但是却命了四个辅政王。”
“哪四个？”慕泠问。
“贞王爷、滇王爷、宁国公还有孝亲王爷……”于沣道。
“那便只剩下三个了……没有护国公？”
“没有。”
慕泠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阵烦心感席卷而来。贞王、滇王和宁国公沈贺，三人其实与自己都并不亲近，贞王、滇王更是此次父皇政变的帮手。尽管贞王首鼠两端，最后反而站在自己阵营里，但小诸葛心里却是另一番算盘。宁国公沈贺已经告老还乡多年，风烛残年，却是个十足的老古董，这三人的辅政，无疑是父皇给自己留的一个巨大难题。她不禁想到父皇临终时扭曲的面容——“朕……死也不会……放过你。”
慕泠心里凄凉，不禁叹了一口气，但于沣在身边，自己如何也不能被他瞧去自己的脆弱，于是倔强地点点头道：“于爱卿请拟旨昭告天下，明德皇帝驾崩，传位太子慕泠，国号永乐。”
她顿了顿，又道：“厚葬孝亲王与其世子，追封孝亲王为摄政亲王。合川郡王林瑞嵩回归祠堂，继承爵位与封地。并且……守王陵三年。”
慕泠接连一道说了十几条任命，令于沣一一拟旨，这些圣旨最后都需通过摄政王，再昭告天下。慕泠虽然口中道着这些想法，但心里却亮如明镜。
一场围绕亲政的战役就此打响。
根据《大周永乐本纪》记载，明德二十三年末，钦武章圣达孝德皇帝驾崩，十四岁的永乐皇帝高慕泠继位并举行登基大典。因尚未到束发年纪，由贞王高涌、滇王高岇以及宁国公沈贺为摄政王，辅佐永乐皇帝至亲政。新朝开元，因而天下大赦，减免赋税，百姓皆称道仁厚。
然而看似平静一片的朝野，其实危机四伏。
“老臣实在看不出……咳咳……这杨少卿为何一升再升，去年刚明经及第，而今已是从四品少卿。明经科出身，实在是难服人心啊！”沈贺一头鹤发，每日带着药侍上朝，心比那沉箱底的古董还要锈浊。今日慕泠刚一举荐杨志青为大理寺卿，便被他第一个反对。
再看那滇王，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看到沈贺倚老卖老，嘴角跟抽筋一般咧出一个十足的嘲笑，然后又一言不发，一问三不知。
而贞王则是一个劲举荐他的门生，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手下才是满门忠烈，举世无双：“为臣觉得杨少卿阅历尚浅，倒是右少卿张广在大理寺已逾十年，比杨少卿更合适。”
他话音刚落，滇王便一个劲道好。那沈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慕泠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其实脸色最难看的是洛皇后，高远这一着阴险在以死剥夺了护国公与洛皇后对朝政的干预，也依赖贞王与滇王的摄政，逐步肃清朝野中洛家的势力。即便护国公与洛皇后让慕泠追封他们摄政，在摄政王面前也是万万过不了关的。
转眼开春便是祭天之时，这也是慕泠继位以来第一次祭天，礼部费了万千周折，才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筹备万全，不仅对天坛内各种建筑及其设施，进行全面的大修葺。更是修整从皇城至天坛皇帝祭天经过的各条街道、
四更刚过，慕泠便焚香沐浴，在木棉等诸多宫人帮助下，第一次穿上皇帝冕服，只见皂纱玄色冕冠，十二旒贯五彩玉珠；十二章玄衣——日月在肩，星、山在后。龙、华虫在两袖，明黄裳上绣六章四行，暖玉革带山形玉圭，映衬着六彩大绶丝锦，雍容华贵，威武万方。慕泠在铜镜前迈开四方步伐，端其冠正其衣裳，一时间心中容下崇山峻岭、大浪淘沙。
月吟端上四喜八式糕点，慕泠撷了枣泥糕吃了两口，觉得口渴。木棉笑道：“还是少喝点水吧，今日不同往日，一路仪式长得很。”慕泠扑哧一笑，便拿了茶杯小猫一般舔了舔润润嗓子。
日出前七刻，时辰一到，斋宫鸣太和钟，礼部侍郎伴慕泠起驾至圜丘坛，钟声止，鼓乐声起，祭天大典正式开始。此时，圜丘坛东南燔牛犊，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摇红，慕泠从南华门更换祭服进入圜丘坛平台拜位，燔柴炉，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上拜黄天神牌，再拜列祖列宗，继而三跪九拜日、月、云、雨、风、雷诸神。
乐改奏“景平之章”，奠玉帛，再而进俎，行初献礼，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慕泠行三跪九拜礼，再而为诸神献爵，奏“嘉平之章”，舞“羽龠之舞”；三次诸神献礼之后，焚烧祭品，奏“清平之章”，此为送帝神。继而换上冕服，起驾回宫，大典结束。整个仪式一直延续到黄昏，慕泠只觉得拜得头晕脑涨，又饿得眼前发昏，不过心却是极其虔诚。
终于回到御辇之上，慕泠长长嘘了一口气，木棉贴心地递给他各式糕点充饥，尚未入口，只觉得腹痛难忍。其实祭天的时候便隐隐作痛，但慕泠不敢声张，也因为注意力集中在祭天上，便暂时忘却疼痛，这会全身放松下来，这腹痛竟然涨了十足的势力。
“叫沈御医过来瞧瞧吧，一定是饿坏了。”木棉一面说着，一面遣了一个宫女前去请来沈庭筠。
慕泠点点头，乖乖地几口吃完糕点，企图将饥饿的感觉压下去。可是这食物只给疼痛送去了力量，这一阵绞痛让慕泠额上出了不少冷汗。
沈庭筠到御辇的时候，见慕泠脸色铁青，冷汗淋漓，手足冰凉，忙伸手搭在慕泠左手之上诊断脉象。
“沈御医，陛下怎样了？”木棉急迫地问道。
“无碍，等会到了宫里，我开几道药方便可。”沈庭筠淡淡地说。
慕泠一阵痛后，忽然一阵温热从下腹流过，顿时觉得好受了不少。于是便笑道：“现在好多了，大概是饿的。”
沈庭筠抬眼莫测地望了望慕泠，一时难辨他是否真的露过一丝诡笑。
待入了宫，沈庭筠便写了方子，亲自去太医院煎药。慕泠入了内室更衣躺了下来，不多时沈庭筠便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木棉见了，打趣道：“有劳沈御医了，煎药让奴婢去做便好了。”
慕泠满脸绯红，飞了木棉一眼。木棉咧嘴一笑，忙上前想端过汤药。
“我来。”沈庭筠蓦地说，却是在龙榻前跪了下来，用勺舀起汤药，吹了热气，递与慕泠嘴边。
慕泠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仿佛时间凝固，动弹不得。
沈庭筠皱了皱眉，调转勺口，自己尝了第一口，轻道：“没毒。”
慕泠涨红了脸颊，接过药碗，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只觉得滚烫从喉咙一直窜到心窝里去，生疼生疼，却说不出的爽快。然后用被子蒙上头道：“朕乏了，先躺一会。爱卿告退吧。”
沈御医点点头，行礼告退。
一直待他出了内室，慕泠才将头从被子里伸出来，长嘘了口气。木棉瞧她这份神情，心里顿时忐忑起来，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再说一句话。她正想告退，却听慕泠道：“木棉，将药方递与朕看看。”
木棉道：“沈御医将药方带走，说是每日煎药送过来。”
慕泠顿了顿又道：“恩……那纸帖也给朕瞧瞧……”
木棉便将这叠置帖递与慕泠，慕泠瞧这第一张纸上，淡淡地映着字迹，隐约见着当归、川芎、云苓什么的，字字风流如竹，不禁心神徜徉。木棉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她蓦地惊见月吟在外室拿着慕泠更衣下来的明黄裳襟后侧，若隐若现血迹一片。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