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的凝视》洪林

20、第 20 章

　　（二十）

　　初二三班，整个年级都传开了—死去的肖启轩在学校里阴魂不散。

　　早上才过了两节课，霍普文加入的几个群里的人就在讨论笔仙事件。

　　“不是请笔仙吗？肖启轩来凑什么热闹？”

　　“笔仙就是鬼，白痴。”

　　“他不是在学校里出事的，怎么会？”

　　“好害怕啊现在，阿弥陀佛。”

　　“为今天的值日生默哀。”

　　“对啊，才发生灵异事件，被迫最后离开学校的人还不给吓死……”

　　霍普文甚至收到十几条私信，询问他具体情况。

　　“副班长，你昨天一起招魂了吧，真的见鬼啦？”

　　“见到他的鬼魂，你是害怕还是开心？”

　　“想不到你是个迷信的人。”

　　霍普文自己绝对不会把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到处散播，尤其牵涉到肖启轩。昨天亲历的几个人，倒是拿不准谁会藏不住话，心里一害怕，就找人倾诉了。

　　他回复了其中一些人。

　　“从哪儿听来的？”

　　“大家都在说啊。”

　　“昨晚有人在群里讲的。”

　　“我早上一来，看他们偷偷摸摸地在说什么，问了问，说的就是闹鬼了呗。”

　　霍普文并没十分在意众人的流言蜚语。任凭他们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总之是伤害不了已不在人世的肖启轩。

　　目前能基本确认的事实就是，肖启轩加入了一个策划反抗班主任的群，然后因为他会拍摄编辑视频，于是担任起搜集证据的任务。所谓的“anti灭绝作战小组”，得到了用来扳倒班主任付克安的资料，最后由肖启轩和李晓雯写匿名信給校长举报。结果却令所有人大失所望，校长没有对付克安采取任何惩治手段，不知道为什么，班主任知道了告发人的身份。

　　就算是把事件还原到了这一步，霍普文依旧坚信，肖启轩不会因为老师同学的冷暴力，就精神崩溃，走上绝路。

　　那不是他。

　　丢失的手机；车祸当天，肖启轩离开学校，直到穿过马路中间出事两个时间点之间的一个半小时—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哪些事？这是最大的两个疑点。

　　“放学后能去奶茶店聊聊吗？”

　　午餐时间，霍普文收到一条郭冰发来的信息。

　　“好。”

　　霍普文感觉得到，自从游学回来，肖启轩出事，郭冰和戴明辉刻意躲避和他的接触。在知道了许多细节后，在霍普文看来，肖启轩的死，这两个人绝对不是清白无辜的角色。

　　霍普文到达奶茶店时，郭冰已经挑了一处角落的位置等着他。

　　总是和戴明辉形影不离的人，这会儿独自出现，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反常。霍普文预感这放学后的会面不会普通。

　　两人各点一杯饮料后，郭冰讪笑着开口。

　　“你一定觉得很，很奇怪吧。”

　　霍普文看出他的紧张，因为就像几乎所有患有口吃的人那样，郭冰情绪起伏时，说话就会舌头打结。

　　“你直说。”

　　霍普文差一点叫他“慢慢说”，不过及时收住了。

　　“你们别总拿结巴的事取笑他，这样不好。郭冰表面无所谓，心里肯定很受伤。就是强颜欢笑，知道么？”

　　肖启轩私底下常常叮嘱周围的同学朋友。

　　如果肖启轩在场，他对郭冰讲出“你慢慢说”，等到只剩他们两个人，他的无心之失一定会招来肖启轩的教训。

　　思绪发散开，霍普文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你笑，笑得我慎得慌。”
　　“你要对我说有关肖启轩的事？”

　　霍普文收起浅浅笑意，脸色冷下来。

　　“我最近，经常梦到，梦到肖启轩。”

　　“那又怎么样？”

　　“梦里面，他，他一直问我为什么，为，为什么……”

　　“你害怕？”

　　霍普文冷冷地问，郭冰皱眉，五官拧着，有苦说不出一样的难受表情。

　　“大家都说，说他的冤魂回到学校，要……”

　　“要报仇。”

　　郭冰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奶茶。

　　“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所以现在害怕了？”

　　“我，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讨厌我。”

　　“啊？”

　　郭冰惊讶地抬起头，望着霍普文。

　　“你要我和肖启轩之一退出游戏组队，那时，我就知道了。”

　　霍普文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你们两个总是一起出现一起下线，妨碍我们的战术。只能留一个人。”
　　当初他们几个混在一起组队玩游戏不久，郭冰給霍普文发了这样的信息。

　　霍普文不是个会为玩游戏的去留就与人争执或大做文章的人。他加入游戏，本身也是为陪肖启轩。

　　“可以，我退出。”

　　“别告诉戴明辉。”

　　郭冰的消息回复过来。对霍普文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便没多想。

　　霍普文看着更加紧张的郭冰，说：“戴明辉总问我为什么退出，我才想明白，原来这是你的个人意见。”

　　“换做肖启轩退出，我随后也会退队，结果都一样，你清楚这一点。你真正的目的，是把我踢出队伍。”

　　“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

　　郭冰的脸涨得通红，吃惊地盯着面色平静的霍普文。

　　“因为戴明辉。”

　　突然间，郭冰冷静了下来。

　　霍普文看进郭冰那双混杂了怯懦与决心的眼睛，努力回想，他和戴明辉交情平平，自问从没做过对戴明辉有愧的事。

　　“他也讨厌我？”

　　“不对。”

　　“他特别想，想和你做朋友。”

　　“所以我讨，讨厌你。”
　　霍普文先是一阵发懵，随即就理解了。

　　“戴明辉是你最看重的朋友，你担心我会抢走他？”

　　郭冰抱着胳膊，看了眼霍普文。

　　“他是我的，我的唯一的死党。”

　　霍普文想，郭冰的长相身高在男生堆了属于中上水平，个性也不错，能和大家玩到一起。按照常理，他应该是比较受欢迎的那类男生。可总有不懂事的男生女生拿他说话结巴这点来嘲笑他。除了肖启轩会私下告诫对郭冰的缺陷不注意措辞的人，会公开维护郭冰的就是戴明辉了。

　　印象中，戴明辉曾因为有别班的人学郭冰讲话，和对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我不关心这些。”

　　霍普文说，“我想知道的是—-”

　　“你和戴明辉，为什么排挤肖启轩，你们孤立他，把他赶出了清洁小组。”

　　通过和李晓雯杨萍之的交谈，霍普文理清了事件发展的脉络。

　　“所以，所，所以我总觉得，他是要，要要回来找报，报仇……”

　　“他有理由这样做。”

　　霍普文往前探了探身子，凑近郭冰。

　　“要不是因为你们，他就不会在那一天加入另一个小组，在那一天死。”

　　郭冰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你，你想的是，是这方面的，的联系，原来。”

　　“呵呵，也算，算吧。不过，你，你想错错，错了。”

　　郭冰突然拿出手机，开始打字。

　　霍普文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看。”

　　郭冰说，霍普文划开手机。郭冰的信息显示出来。霍普文想，他是嫌自己讲话费劲，索性用写的更流畅易表达。

　　“告诉付克安，肖启轩和李晓雯是写匿名信的人，告诉她，各种视频音频资料都在肖启轩手上的人，是我。”

　　他说话不利索，手指倒灵活，打字飞快。

　　“我也是没有办法。他们投出匿名信后才过了一天，付克安就找到了我。她威胁我说，事情查不清楚，我们所有人都要遭殃。”

　　“初三把我们几个人都分到最差的班级。”

　　“付克安，怎么会知道做这件事的有哪些人？”

　　“我们想了很久，最后的结论是，群里有人告密。具体是谁，现在群都散了，根本查不出。”

　　“anti群里有内奸，那这人应该知道资料在谁手上，直接跟付克安说了不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盘问你？“

　　霍普文提出疑点。

　　“其实，有些具体细节，我们也没在群里讨论。”

　　霍普文想，这也合理。通常在群里有些话不方便讲，不愿意被不太信任的人看了去。
　　“而且，后来付克安暗示全班所有人，孤立肖启轩。应该是为了给他施加压力吧。好像付克安找过肖启轩李晓雯谈话，但你谁都了解肖启轩的脾气，他多半是不会服软的。”

　　“大家都在传，肖启轩是故意被车撞，也就是说，是自杀。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对付克安说了证据的事，她逼肖启轩，还让全班联合起来折磨他，才导致了他承受不住这种压力，于是就不想活了。”

　　霍普文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郭冰抬头与他目光交接，立刻又低下头。

　　“你害怕，恐惧，自责，为什么不向你的好哥们儿戴明辉倾诉？”

　　写完这条信息发出，霍普文盯着郭冰仔细瞧他的反应。郭冰看了新消息，呆了半晌，才回复。

　　”他不信鬼神，说了也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你没对我说实话。”

　　霍普文回道。

　　“什么？”

　　“先是出卖肖启轩，然后联合所有人排斥他孤立他的人，不只是你，还有戴明辉。”

　　郭冰猛地抬头，辩解道：”不，不，不是，没有，没，没他！“

　　霍普文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郭冰。

　　“对，他的死就是你们害得，你们都是凶手。你跟我说了这些，以为就能减轻负罪感，就能赎罪？真有冤魂索命复仇这种事的话，他就该来找到你们。”

　　“就像你讨厌我，戴明辉他看肖启轩不顺眼，你不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