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国秘史》小加百列

8、邪影是好人

　　少女舒展衣袖，低下头款款一拜，口里轻轻道到了一声[多谢恩公]，那种典雅娴熟秀外慧中的风度再加上沉鱼落雁的姣好容颜，好比一位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根本就不像是妖魔的同类。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妖魔之中既然有长成龙宿那样的，那么眼前的这位拥有人类外表的少女也就显得不是那么漂亮文雅的另类了。

　　剑子有心逗她，便问她：“你谢的是哪个恩公？”

　　“自然是蓬山上的恩公。”少女掩口一笑。

　　呃，在妖魔面前想要掩饰麒麟的身份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对方已经看到自己的使令了。剑子扭头看看魔龙祭天、变裔天邪、青面以及那个烟熏火燎的秃毛鹦鹉，突然发现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为什么他的使令都是雄性？而且一个赛一个地叛逆粗俗？

　　红衣少女顺湖而下，临别前在水波里露出一条红艳艳的鱼尾轻轻搅动涟漪，以示感激。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原来是泣泪成珠的鲛人，介于妖魔与半兽人之间的稀有种族。在十二国的地界上，凡人看见鲛人的几率比看见麒麟的几率都要低，更别提在内陆的湖波中能够有此奇遇良缘了。

　　不过，北隅君王端坐御座，但是国内居然有妖魔现身，但愿这其中的意味不要像剑子心中猜测的那样。

　　退下使令，剑子刚要返回云中小径继续前行，湖面上逐渐溅起密密麻麻的涟漪，抬头望去，阴云密布的天空已经开始往下落愁雨了。北隅的气候比珍珠国稍显阴凉，就连雨滴都是冷冰冰的，顺着发根湿淋淋凉飕飕地往衣领里淌，让剑子觉得自己的心境和头顶上的天空一个样子。

　　长毛的动物都讨厌阴雨天。

　　剑子折了一片宽叶灌木顶在头上，虽然对于遮雨的效果来说算是无济于事，但是至少图个心理安慰。

　　这种阴雨天没法走空中小径，只能在灌木丛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绊脚的灌木青藤越来越稀少了，浅浅的茅草丛中，居然露出一条羊肠小道。剑子连忙走到小路上跺下脚边上的淤泥，沿着小路轻快漫步，感觉双腿挣脱束缚变得自由很多。

　　嗯，血腥味？

　　剑子掩鼻回头，便看见一名少年剑客沿着另外一条岔路急匆匆地走过来，与剑子擦肩而过。黑色的头发，贴身的黑色劲装，黑色的宝剑，苍白的面孔带着异样冷漠的眼神瞟了一眼剑子，一瞬间之后已经走到前方去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中，他背上青白色的剑穗在阴沉沉的世界中不断摇晃。

　　剑子突然有种直觉，觉得这名少年身上肯定会发生什么壮怀激烈的大事。

　　要跟上么？

　　剑子打了个喷嚏。

　　[青面，]他对不为人知的角落低语，[快去盯梢。]

　　[遵命。]脚下的地脉传来回应，小狐狸青面屁颠屁颠地去追人了。

　　[不公平！]第二个声音在脚下抱怨，[你把简单轻松的活全都交给它，分派给我的，全是最累最难的。]

　　[魔龙祭天，杀鸡焉用牛刀，俗话说因材施教物尽其用嘛，难道要我派你去做探子做些无关痛痒的琐碎小事，让青面和鹦鹉这两个小家伙去对付变裔天邪？]剑子稍作停顿，再补充一句：“当然，我这是做个比喻。”

　　脚下的三个家伙全都不知声了。

　　大概半柱香的功夫过后，剑子顺着小路七拐八拐，逐渐看见农田、草屋和人烟，但是头顶上的愁雨不但未停，反而炸起阵阵闷雷，恐怕是要转为大雨了。剑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到小路前方的拐弯处有一家酒店，连忙走过去避雨。刚走到店门口，那种熟悉的陷落感汹涌而至——该不会是……

　　店家挑起门帘，大喊一声客官往里请，这天快下大雨了！

　　走进酒店，剑子觉得自己应该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除了店家之外，空荡荡的酒店里就三个客人：黑衣少年、红衣少女以及表情复杂的龙宿真君。

　　红衣少女侍奉在龙宿身旁，看见剑子出现在这家小店里，脸上随之出现了惊讶欣喜的表情。

　　[凤儿，救你的人就是这只白毛？]龙宿的表情似乎在极力否认，觉得天下不应该出现这么巧合的事情。但是红衣少女却点头承认了，龙宿很不情愿地上下打量着剑子，眼角眉梢都是郁闷。

　　[举手之劳，何必客气？]

　　[你救了凤儿，吾欠你一个人情。]

　　[啊，龙大人何必客气。]

　　这声[龙大人]听得有些别扭，龙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坐在门口的桌子上闷头喝茶的陌生剑客，然后扭过头瞟了一眼剑子脚下的土地：

　　[养了新宠物？]

　　[我拿它换你的小金鱼，如何？]剑子很是期待，[我这条新宠物虽然外表不咋样，但是味道应该很鲜美，尤其适合清蒸。]

　　剑子脚下的地脉传来一声凡人的耳朵无法听见的呻吟，穆仙凤抿嘴笑了起来。

　　[我对水里的生物没兴趣。]龙宿眼神毒辣，[好你一个白毛！居然动脑筋想挖我的墙角！]
　　[我想要的是金鱼，又不是你身边的那位小姑娘。]剑子装无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店家笑哈哈地端来热汤，然后殷勤地告诉剑子店里早已准备好了热水，客人你一身湿衣贴在身上，当心染上风寒。还是去泡个热水澡，换上干衣服喝碗姜汤吧。

　　剑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答答的衣服在地砖上汇集的水洼，点点头，准备和店家上二楼泡澡。走到陌生客人身边准备上楼梯的时候，那位在路上偶遇的黑衣少年正端着热汤站起来转过身——剑子[当心]两字还未出口，少年手里的汤碗一歪，半碗汤一半洒在剑子胳膊上，一半洒在少年的衣襟上。

　　少年顿时火起，两眼瞪着剑子张口便骂：“你眼瞎了？”

　　剑子头疼：“少年人，明明是你撞到我了。”

　　“你再说一遍！”少年人从桌面上抓过宝剑，横在剑子胸前。

　　“呃，有话好好说嘛。”剑子偷偷打个手势，魔龙祭天与变裔天邪浮现在少年身后的地表上露出目光凶狠的半个脑袋，见到剑子制止的手势后，便默不作声地沉下去了。

　　“看你背上的宝剑，便知道你也是个学武之人！”少年人一把攥住剑子的手腕把他往门外拽，“我们比划比划！”

　　难道是为了比武才故意找碴？

　　剑子无奈地看了一眼龙宿和凤儿，只得随着少年往门外走。这一路，少年死死地攥着剑子的胳膊不撒手，神情居然意外地紧张，频频回头观察身后的小酒馆，似乎是在害怕有人追出来。

　　两人走到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那场雷声大雨点小的愁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里露出一丝一缕的光柱，几只云雀叽叽喳喳地在天空里翻筋斗。

　　少年人终于松开了剑子的手，脸色缓和下来了。

　　“我刚刚救了你的命，”他皱着眉头，很是庄重地告诉剑子，“知道么？店里的一男一女，都不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