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水龙吟·读档·亡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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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玉山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沉默的抱着她一步一步踏出幻境最后一片碎片。
久到寻北以为他生气了，正要再一次开口说点什么，却有一只修长的手轻柔而小心翼翼的覆上她的脸颊。
寻北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水渍在脸上风干的凉。
良久，岑玉山无奈道：“你哭什么？岑浮金的那点事儿，真这么感人？”
寻北嗓子哑了：“我也不知道。”
岑玉山摇摇头，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她继续说：“但是师兄，我现在还是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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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现实中，两个人一同挤在狭窄漆黑的小小空间里。
寻北睁开眼睛的瞬间甚至差点以为自己又被魇住了。
岑玉山仍然紧紧抱着她，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你去到幻境之前我们在做什么？”
寻北叹口气。
造化弄人，早知她见到那家伙的眼睛就会致幻，怎么也不会想着双拳难敌四手，放心的闯过来啊。
现在弄巧成拙，劣势的一方显然成了他们。
“现在呢？”
寻北问。
“不知道。”
岑玉山想了想又补充道：“刚想起来点儿过去，我就赶过去救你了。”
寻北眨眨眼（虽然在黑暗中没人可以看见）：“你……想起来多少？”
“救你的除了你师兄还能有别人？”
言下之意我要是没有都想起来我还去救你？
寻北未及表态，就听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薛。姐。姐。”
紧接着狭小的房间亮起了灯光，狭小的柴房迎来了今天第三位不速之客。
熟悉的少年笑嘻嘻看着她：“薛姐姐，你是特地来找我吗？”
寻北刚想说话，却在见到他那一刻，再一次被那些强压着积攒着的复杂情绪淹没，眼神黯淡无神下来。
小柴房刹那之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姑娘的喘息声却越来越大。
两人都察觉了不对劲。
“北北？”
灯烛明灭昏暗照射之下，少女白皙的脸上有古怪的纹路若隐若现。而正他分神之际，已被少年一掌逼出一口血来，后者极快的飞略而过一把拉住他怀里的寻北，怒道：“她这是要入魔了，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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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北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的。
可是此时此刻，心魔、真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对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般的痛，心跳在瞬息间飙升至最高，她想要努力平复，想要心魔聒噪的耳语停下来。
然而一切都已然失控。
“薛寻北，你到底还在挣扎什么呢？那是他的命啊。”
“任你重来多少次，也不可能救得了他。薛寻北，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你救不了他，你救不了任何人。”
……
但灵魂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麻木、僵硬，就像截肢（？）的病人，拼命想要移动，却始终无能为力。
她像是睁着眼睛，却又仅此而已。
刀剑铿鸣声和心魔讨厌的声音联合在耳边奏响，对于寻北而言却好像是夏日的蝉鸣——因为它不绝于耳，她于是麻木。
岑玉山和那少年的对话也化成嗡鸣，兵荒马乱的世界中，一切都虚了焦。
而直到那喋喋不休的心魔终于说出了那句话，终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身体再也不受“薛寻北”的控制，像是提线的人偶般躁动起来。拉着她手的少年早在酣斗中变得松懈，她毫不费力的挣开，呆立半晌，缓缓、平静、诡秘的，拔出腰间的剑。
猩红色的眼睛几乎可以很明显的昭示着此时拥有着主动权的是谁。
——心魔进一步深入，而后杀戮、忘情、饮血，最终彻底无法回头，成为真正的“魔”。
而那二人缠斗着，似乎并不曾注意到她的动静。
剑修握剑的手，从来不会颤抖。
而薛寻北，是薛家道门传承至今，最优秀的剑修。
——但那不是薛寻北。
心魔真是很恶劣的东西。
它操控着她、蛊惑着她，指向她最珍重的人。
但寻北不让它肆意。
永远不会。
只有片刻的清明与掌控感，寻北心一横，将剑直直刺入那正和岑玉山打得不相上下的少年胸口。
他愕然随即又释然而讥讽的转过头朝她咧嘴。
寻北很想说“对不起”。没来由的，仅仅因为那个复杂的笑容。
或许是薛含景的感情罢。
但下一刻，她再一次跌入虚空，成为世界的旁观者。
少年这一回不会再掉以轻心，他极快的反应过来，先岑玉山一步制伏她，甚至不顾胸口汩汩止不住的血，利落的拿剑划破手腕儿，送到她唇边。
寻北知道他想做什么。
魔者，大多是走火入魔的修士。而他们之所以为人不齿，便是因为一旦真正入魔，他们便只能靠饮人鲜血为生，且须得是其入魔时所饮第一人的鲜血。后者世称“血主”。
否则一月内必然经脉俱断而亡。
这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被人们视为不详的行为。而况入魔者大多受心魔控制，手染鲜血；血主大多是亲族被灭者，或是根本就被此入魔者所杀；入魔者从数量上便是极少数的。
……但也有例外。
譬如此时那位少年所做的。
喂她饮血，自此她彻底成魔，她便只能依靠他生存。但血主的血也是有限的，入魔者随着日子渐长，需要的血量也与日俱增，终有一日血主会流进鲜血而亡，而那时，入魔者失去倚靠，一月内失控杀人，最终力竭而亡。
但二人也算命运相系，生死与共。
这是极为邪门而疯狂的行为。
寻北在国子监时先生管这叫做“饮鸩止渴”。
但寻北此时反而平静下来。她身为旁观者，早已厌倦了这场闹剧的一切情节。她失力挣扎。
直到下一刻，岑玉山弃剑而来，神色极冷，却轻和而果断地低下头——
心魔似乎也被寻北此时狂跳的心脏驱赶了片刻，寻北听清了少年那一句：“既然你们都要这样对我，薛姐姐，我却偏要你不再阳春白雪、光风霁月、一尘不染。自此我们同生共死，薛姐姐，这是不是也算‘永远’？”
紧接着舌尖撬开她的唇齿，口中腥咸之气被唇齿间的濡湿冲淡，再也寻不见分毫踪迹。
似乎只有须臾，他便退出来，打横抱起她，在少年愤恨而震惊的神色当中念了一段咒语，狭小的房间光芒大绽，传送阵启，恰好足够两人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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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后。
寻北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睡去那时想，若是她真的入了魔，饮了那岑家弃子的血，师兄大概真的会大义灭亲罢。
体内气息状似平静，但寻北敏锐的感觉到不同——她还是入了魔。
因为在她的经脉当中，始终存在着一股外来的力量，在不停梳理着这些灵力。而它们似乎很虚弱，每疏通一次都会被削减一半儿。
她睁开眼睛，浑身失力、麻木。
任谁睡了十四年都会这样。
寻北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总是失败的瘫软下去。
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她似乎躺在一张丝绸织就的大床上，床幔层层叠叠垂下来，很是美好。
寻北一边疑惑的思考着这是哪里，一边警惕着那个不急不缓靠近的脚步声。
她躺着闭上眼睛，听着床幔摇曳发出的细微声音，感受到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在她的床边坐下来。
“北北。”
寻北在下一刻睁开眼睛。
青年和从前不大一样。
瘦了一些，苍白了一些，不再穿白色，而以黑色取而代之。眉眼更加凌厉藏锋，声音似乎更加喑哑一些。
但寻北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才是真的沙哑，她喊：“师兄？……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岑玉山默了默，垂下眸不去看她，最终道：“魔域。”
这个答案并不让人意外。
对于寻北而言，意外的只有……面前这人的出现而已。
所谓魔域，便是走火入魔之人被世人排挤，最终专门开辟出的地方。
这里阴暗、见不得光。没有治安，烧杀抢掠每一天都在发生。
因为到魔域之人，多是良心尽失、不择手段活下去的人。
因而，这里以强者为尊。
并不难猜，这里是哪儿。
“魔宫”。
寻北将视线移到那一身玄黑色的衣袍上。那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道袍，而是锦袍。仔细瞧便能看到，那黑色袍子绣着鎏金暗纹，那符号大约象征着某种“尊贵”。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唯有打败魔域最强者，唯有成为魔域最强者，才配穿上这样的衣裳，受万魔朝拜，坐黄金御座，入此魔宫。
侍女似乎很怕他。
她战战兢兢的端了冒着热气的药，恭恭敬敬行礼，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而岑玉山漫不经心的接过来，道：“北北，你刚醒过来，需要喝点儿药补一补。……饿了吗？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寻北沉默的接过药，屋子里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
其实寻北有许多话想说，也有许多问题想问。
师兄大约也是。
但他们都默契的沉默，寻北低下头拿勺子搅了搅药，一股难言的腥味扑鼻而来，伴随着岑玉山不经意的一句提醒：“北北，趁热喝。”
从头到尾，寻北都没问，那个“血主”，是谁。
但是看到他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也知道答案。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从一开始就杀了她，不就好了吗？
而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
心魔作祟，对于一个魔而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寻北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个黑衣服的师兄会常常出现在“心魔”梦里。
他夜夜入梦而来，寻北几乎可以看到他带着她初来到魔域是步履维艰的画面。
弱者，在这里是被欺凌的对象。
他带着她，说是自己的妹妹。可魔的世界从来不欢迎“光风霁月的修道者”。
于是他们反而更加唾弃、欺负他们。那些日日夜夜，她安稳的沉眠几乎都是枕在他的腿上。
逆境可以逼迫一个人成长。何况他似乎原本便深谙在黑暗里生存的法则。
每一回他都毫不在意的擦干脸上的血污，那或是他自己的，又或许是被他手刃掉的其他人的，然后背上她，继续深入强者聚集的地方。一步一步，踩着千万人的尸骨和鲜血，拖着断了无数次又强行接好的骨骼，带她来到了这里。
澄明道心染尽鲜血，少年天才早已陨落在人们口口相传中，也陨落在尸山血海当中。
自此，岑玉山这个名字，是水州国王室的耻辱，亦是魔域最嗜血的君主。
心魔这时总是对她说：“薛寻北，你瞧，你活着，就给他带来痛苦。”
“薛寻北，你为什么没死？”
“薛寻北，去死吧。”
那些话总是很尖锐，尖锐的她窒息，却无力反驳。
于是最后那一天，寻北站在高台上，狂风猎猎，已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恭喜宿主达成支线结局‘亡命’，即将进入灵魂空间。三……”
她没有看到他。
“二。”
剑是冷的。薛寻北的血不是。
寻北想。
“……一。”
最后一眼，只有神明讥讽而满意的笑。
……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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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了你的心魔。”
“我的心魔？”
“是啊……”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他在你漫漫十四载人生里，孑然一身的陪你度过了所有的痛苦。包括……原本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曾经’。”
“什么意思？”
“就是，你穿梭在各个世界线所经历的那些，他都看到了。”
“……”
“所以他一声不吭的带着你，攀过魔域八十一地狱海，以鲜血喂养你，以血肉搏尊华。为了和你一起活下去。”
寻北很久都没说话。
最后她问：“……我还有回去的机会吗？”
系统反问：“一切本来已经结束了，宿主，这样不好吗？”
寻北哂笑：“那我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系统默了默：“其实没有意义。”
寻北不再回答，只问：“那么，就这样结束，然后会怎样？”
“轮回。”
“一切都会和这一次一样，是吗？”
“……”
“……我还会遇到你吗？”
“大概不会。”
寻北明白了，所以她说：“你有办法帮我的，对吗？”
“……”
“拿什么交换都可以。”她声音飘远，好像喃喃自语，“只要，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重来一次你也会遇到心魔。宿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哪怕重来一次，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像……”
系统不再说下去，但寻北知道它在说什么。
“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心魔是很难以被拒绝的，宿主，至少对你而言。”
“或许你说得对。”
她抢在系统回答之前又继续说：“可是，我必须要试一试。”
“为什么？”
“‘机会只有一次。’”
“……好吧。宿主，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水龙吟·读档·亡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