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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抵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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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江瑶沉默了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向明烛摊开手,掌心里是那个血色玉龙。
“其实我能看得出来,虽然说是我用法器禁咒将他勉强镇压住,但实际上,他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实力,这才能被我侥幸重创。”明烛静静地看向江瑶,年轻清秀的脸上写满认真。
“看你跟他并非不识,你应该知道是什么缘故吧?”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江瑶低下头,避开明烛投来的目光。
“我到现在还是有点没完全接受过来,君回他,好像是一直藏身在这块玉龙里。”她抬了抬手,以便明烛观察,“我娘之前出了点事,我怀疑她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她把我的血滴进了这块玉里,然后就要我来樟树找我的舅舅。也是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块玉里还有这么只鬼,而且我好像还跟他结下了血契……”
“血契?”明烛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这种以血作为媒介的契约,在近几百年来都是正道不允的邪术。”
“邪术?”她疑惑道。
“以血为媒,解契可比结契难,而且因为这些契约一般都是烙印在魂魄之中,不仅可能会影响人之寿命,若是未能完成对方的夙愿,这种血契甚至可能会伴随着你轮回,一直到你彻底魂飞魄散,或者他心无遗憾自愿解契为止。”
明烛话中有些嘲意,“血契很多时候,都会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拿着人姓名来要挟人去做丧尽天良之事,所以为正道所不齿。如果是这样,那可就难办了。”
明烛此时心里有些绝望,本以为只是随便下个山,这遇到的一连串事情,他宁愿在山上天天苦练功法,或者砍柴洗碗伺候师父,也不想碰上这起子事。
而作为理应匡扶正义的正道之士,他又绝不允许自己对此坐视不理。
他捻起玉龙,端详了半晌,里头血色在他的手中,竟似液体般可以流动。
“还没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明烛似随口说到。
“江瑶。”她认真地应答,却见明烛摩挲玉龙的手一顿,眼里似有些讶异。
“你是江家的人?”
“……江家?”是指她家吗?可是她家里有什么问题吗?江瑶有些茫然,她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明烛。
看起来,她像是对那些事情全无所知。明烛静默了半晌,又看了下玉龙,心里已经有了定数,他小心地把玉龙重新放回到江瑶手心。
“你说你要去樟树寻亲,难道是要找江家这代家主江瑜恒?”明烛问到。
“你认识我舅舅吗?”江瑶微微一愣,将玉龙重新系在脖子上。“怎么了?”
“没什么。”明烛一笑,只是看着玉龙的眼神有些奇怪,“既然是这样,那我大概知道了。”
明烛垂下眼,眸中神情掩藏在睫羽的阴翳中,有些看不真切,“家师正巧与江家主相识,既然你是要去江家的话,那我也代家师拜访一下江家主,正好可以顺路同行。”
“而且虽然你与这厉鬼有血契的关系束缚,但我看他刚才疯癫之状,说不准下次还会出来袭人。碍于契约他可能伤不了你,但却未必不会伤害其它无辜之人,于情于理,作为洞玄门弟子,我都应该照看一二。”
怎么、突然提出了同行?江瑶有些发懵,但下一瞬,思路又被明烛所打断。
君回是此刻陷入了昏迷的状态,无法自己回到玉龙中去。为表诚意,明烛提笔作符,三两笔之间画出了一个奇特的符号,他将符纸贴在君回额上,随后嘴唇微动轻声念着些奇怪的咒语。
一阵金光包裹住君回的身体,它如同蚕茧一般将君回整个儿缚住,随后越变越小,直至跟手掌差不多大时,化为一簇流光,飞入白纸伞中。
“借用一下。”明烛从江瑶手中不容抗拒地拿过纸伞,将之收拢,然后又在伞柄处贴了另一张符。
纸伞可以收鬼,她曾经听自家巷尾的纸扎李说过,提伞遮阳,可以让鬼魂行走于白日之下,这是大多数人的做法。但如果遇到有些道行的人,他们能将鬼收在纸伞之中,这样携伞如携鬼,既能护鬼,也能作恶。
但看明烛此刻的动作,倒不像是怀有恶意。
“他暂时不会有事,等到晚上把符纸揭下,他就能自己出来了。”明烛说到,“刚才的符水只能暂缓你身上的症状,如果真的要治愈,还是得去樟树看看。江家作为樟树本地一大家族,江家主手中肯定有不少人脉,你既然是他外甥女,那想必江家主应该能为你找到柳家……或是裴家的人来医治。动身?”
明烛含笑看向少女,递过去一只手。
“嗯……”江瑶应声,她将纸伞抱在怀里,在明烛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有些羞赧地小声道,“谢谢你,那就拜托了。”
“走吧。”
微弱的山风吹起残破的枯叶,斗篷拂过地面细碎的纸钱。
待到两人完全消失在山路尽头,一双黑履缓缓碾过遍地打斗过的痕迹,站在刚才较为“喧闹”之处。
这人弯下腰,雪白的手指捻起地面上那残破的纸灯笼。
过了许久,斗篷之下,溢出了声嘶哑的哼笑。
樟树。
跋涉数日,江瑶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步入城中之后,大街小巷举目所见都是大小药材铺子,间杂着些医馆道馆,似还有不少“道医”在这以道术为人治病。行人如流水,大多数脸上都挂着陌生、好奇之态,想来也是慕名而来,参加一下这每年樟树盛会,顺带向药王祈福,祈求一年健康安乐。
并未第一时间去找到江家所在,江瑶与明烛先是在离城门不远的客栈里住下,随后由明烛出去抓了几包药回来。
这半路上江瑶又发热了,病症疯狂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好在这关键时候,玉龙居然还能时刻沁出些冰凉的气息进她体内,让她抓住深海中浮木,保持着清醒,另外又有明烛驱疫的符水克制着,每日再让明烛燃香作法,才没让疫病将她彻底击垮。
“咳……”江瑶虚弱地靠在榻上,接过明烛递来的瓷碗。碗中汤药漆黑如墨,涩苦的味道还不待饮下,就已经窜进她鼻间,让她提前“品尝”到了。
“我这样真的不会传染到其它人吗?”许是病痛的缘故,江瑶的双瞳有些湿漉漉的,她捏起鼻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嘬饮着汤药。
“应该不会。”沉吟片刻,明烛答道,“这种由疫鬼传染出来的病气,并不是如我们常人生病那般,靠唾液飞沫来感染他人的。”
“嗯?那以前因由疫鬼引起的那一场场大小瘟疫又是什么缘故?”江瑶疑道。
她至今还记得,尚在不久之前,自己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还全然不信,甚至是报以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的。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她居然能这般顺口地说出这些鬼的名号,还跟一道一鬼同行。着实是有些造化弄人。
明烛并未第一时间答复,他先是在一旁捻起三支线香,用烛火将它点燃,再走到江瑶面前,左手中指与无名指曲于掌心,令三指直立,右手持着线香,隔空朝着江瑶身体书画,嘴上不停念叨着冗长咒语。
半晌,青黑色的气体从从江瑶体内窜出来,萦绕着她的四肢。
明烛微微垂眸,随手拿起盘糕点就将线香插在上头,又以墨线绑住江瑶两手尾指,青黑之气这才没有往外扩散。
他这才答道:“喏,这种疫疠之气才是害人患病的源头,之所以疫鬼那么凶猛,时疫流传得又快又光,都是因为常人一经被疫鬼盯上,身上便会充斥这种疫气,且体内疫气时时外扩,这才感染那么多人。但你现在每日饮用阴阳符水,我又施法画药王水符帮你镇住疫气,将它们牢牢锁死在你体内,这才不能流散出来害人。”
“原来如此。”江瑶点头。
“不过符咒为医,只是一时之举。”明烛叹道,“我终究不是主修这个的,只能暂时帮你压制,等你情况没那么严重了,还是得找医师帮你看看,才能根治。”
“嗯,麻烦您了。”
“害,也别您不您的,我也就跟你差不多大。”明烛语气倏然一转,嬉笑道。
他搬来张椅子坐在江瑶旁边,一手抓起桌面的水壶,给自己到了一大杯水,便喝着边继续说话:“其实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些事儿,本来师父让我下山,我还以为是打打小鬼,或者是帮人们干点杂活,做点小法事,没想到刚下山没两天就遇到了你们。”
明烛下巴一扬,瞥向房间角落,“这可比疫鬼麻烦多了。”
江瑶随着明烛的目光看过去,慢慢抿紧了唇。
早在刚进客栈的时候,明烛就把封在伞柄的那张符纸撕掉,任由她把它放在角落最阴凉的地方。
只需君回清醒,他便随时都能出来。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着实是有些使人发笑,不过刚刚碰面没多少天,一行人染病的染病、被反噬的被反噬,还有个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藏匿在纸伞中,都不知现下到底是好是坏。竟是没一个人好的。
“明烛,”她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知道,血玉的事情?”
明烛眉峰一挑,好似有些讶异,他将喝空的茶杯反扣在桌上,反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前日你听到我姓江之后,好像就笃定了玉龙与江家有关,也没再追问。”而且路上明烛数次看向玉龙的眼神颇为忌惮,很难不令她多想。
“你知道,你们江家的历史吗?”明烛往后一仰,半张脸隐在光影之后,整张脸半明半暗,他噙了一丝笑意,眼里有些看戏的意味。
“江家的历史?”江瑶迷茫,从小到大,她都跟着娘亲在破落的小村里长大,不过说起来,她也很少见到娘亲那边的亲人。小时候娘亲还带她来过几次樟树,但去到舅舅家后,娘亲却不怎么让她走动,除了舅舅,她都没怎么见过其它家人。
可到了她豆蔻过后,娘亲就没怎么带她回家了。舅舅后来也来过她们家几次,但总归是不太频繁,说来她也有一两年没见过舅舅了。
她摇了摇头。
明烛双手环胸,歪了歪头,“那等你见到你舅舅,说不准就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