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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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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议事堂中,还聚着十来个寨子里的弟兄,山寨里管得上事儿的,还有专门来看热闹的。在旁边指指点点: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就说人家当秀才的不能这么不识抬举呢。”
“村里老娘们就是没见过世面,害死人啊。”
“别说了,看大当家怎么说吧。”
一派胡言,屁股歪到南天门,谭小花听得火大。这弟弟不是她弟弟,这些人也跟她不相干,但是想想原主,深感此间女子真是活得艰难。
陶铁塔正往嘴里扔花生米,一个没接住,花生米咕噜噜掉在地上:“谭小花,你倒也说说话?”
谭小花指了指谭秀才:“你们看看,他这一身养尊处优的白肉,脸胖得像那馒头。”。她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细细的腕子:“我这小胳膊小腿儿,我怎么可能拧得过他嘛。”
她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地把腕子放到陶铁塔鼻子底下:“姐姐……你瞅瞅……我哪儿有那力气。”
谭小花这行为实在是犯罪,手腕子这地方血管儿丰富,最适合气味散播,不然她那个世界里的人也不会把香水喷手腕儿上了。陶铁塔在这议事堂,周围都是些臭烘烘的男人。看着谭小花几近透明的纤细手腕,上边儿青色的血管儿清晰可见,忍不住食指大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谭小花翻了个白眼,把脸别开,煞有介事地问:“可他说你从背后用棍子敲的呀。”
她这白眼是恼谭小花有意无意地撩拨,但是看在其他人眼里,那就是“嗯,大当家不站她”。
谭秀才更是起劲儿地跟着说:“是啊,是啊。”
“我敲的?我要真干了这事儿,娘能放过我?!”
说到娘,谭小花看向谭秀才:“娘呢?”
谭秀才忽然变了个哑炮,瞬间失去了那牙尖嘴利的嘴脸。谭小花看他面色灰白,就看着陶铁塔说:“姐姐,抓人来的时候,可看到她了?”
陶铁塔不应她,抱起胳膊,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玩味:“谭秀才,你倒是说说,你娘在哪儿呢……”
“我娘……我怎么知道。我在街上好好走路,就被你们绑来,我怎么知道。” 谭秀才目光闪躲,一看就隐瞒了什么。
“好好走路?” ,陶铁塔拍了下谭小花肩膀,“你可知道我们的人在哪儿撞见他的?他可是个多情种儿,要给那长三堂子里的姑娘赎身。你那娘也在那长三堂子里……”
陶铁塔突然笑了起来,气都像是喘不上来,她笑了半天,突然发出奇怪的一声,算是把这口气儿又提上来了。
“……可是你娘抵不了多少钱,他还在凑钱……” 陶铁塔笑得脸色绯红,用手蹭了蹭眼角儿,把刚才笑出来的泪花给抹去了。
谭秀才急了,高声呼喝:“莫要污人清白!娘是自愿的!她甘愿给我换个媳妇,给老谭家留香火啊。”
谭小花在原来的世界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长大,大家都没有妈妈。对于母爱,有过幻想,也不是很强烈。
说来可笑,谭寡妇居然是她唯一叫过娘的人。可这世道,她的环境,把她规训得面目全非。唯一能让谭小花心头微动的,就是她上轿子去“送死”的时候,那几声发自内心的哭嚎。
这世间女子无数种,为了生存在夹缝中扭出若干情态。谭小花觉得谭寡妇活成了一根鸡肋,去恨她,都是浪费自己力气。
然而听到她境遇的时候,谭小花还是胸口起伏,觉得憋气得很,忍不住说:“老谭家香火跟她有什么关系?!你就算生了儿子,会跟她姓?”
可能是她这言论在这条世界线中太过惊世骇俗,那谭秀才虽然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却几乎跳起来喊着:“你!无知妇孺!”
就连围观地土匪,也叽叽喳喳说起小话来了。
“真是够了。” 陶铁塔走到谭秀才跟前儿,把手里的花生米塞了他满嘴,一直塞到不能再塞,“我可听腻味了。”
谭秀才就跟鱼儿搁浅一般,喉咙不停地上下滚动,鼻孔也挣得大大的。
“我是个土匪,懒得听你们这些弯弯绕绕。让你说两句,就是耍猴儿看,你还真想蹬鼻子上脸不成?!”
陶铁塔一伸手,就立刻又有人把花生碟儿呈上,她不住地往谭秀才口中塞花生米,直到他的鼻孔儿里暗红色的血液直往外涌。
谭小花看得胆战心惊,手心背后都是冷汗涔涔。
陶铁塔这时却停了手,往他后背狠狠踹了一脚:“哪能这么便宜了你?!”
“小花,你来。” 陶铁塔笑颜绽放,跟邀功一样把匕首递给谭小花,“他不是说,说谎会被拔舌吗?那就如他所愿。”
这边儿土匪已经把谭秀才压住,扒开了嘴,扯出了舌头——万事俱备。
谭小花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接过匕首,就站到了谭秀才跟前儿。
谭秀才自是挣扎得像只在案板上待宰的猪,可是谭小花没杀过猪……她这会儿觉得,可能让她直接把谭秀才结果了,都比她现在这差事容易。
有时候你恨得人牙痒痒是一回事儿,可是真的去下手做事,那怕是得真正的土匪才能做出来。
“小花,怎么?” 陶铁塔从她肩膀上探过头,“下不去手?舍不得?”
谭小花已经站了有一炷香的时间,陶铁塔也耐心等了一炷香。
旁边儿的土匪却又在起哄:“万事开头难,大家都这样。”
谭秀才这边儿已经满口涎/液,长着大嘴呼哧呼哧,谭小花心颤,手抖,总觉得一下去便是万劫不复。可是她心里有种感觉,这事情宛如投名状,她是非做不可。
这就一咬牙,一闭眼,手往下一动……可是被人把住了。陶铁塔拿着她的手,往下一动,刀擦着骨缝没入肉里……
……
谭秀才没了。
到底还不算是谭小花自己下的手。
可是她人已经麻了。
土匪看完热闹,收拾的收拾,散场的散场。
谭小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陶铁塔也不说话,拦腰把谭小花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谭小花耳朵里的嗡嗡声散去,人又回到现世中。她靠在陶铁塔肩窝里,声如蚊蚋 :“姐姐……我没怕,我能走……”
“这你又不怕了?”
“嗯,他死得其所。”
陶铁塔突然站住,盯着谭小花煞白小脸上的冷汗:“怎么在炕上翻腾就腿软,下地都站不住;见了死人,就说不怕。我也不明白,你有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骗我了。”
谭小花摸了摸心口,又在陶铁塔起伏的心口点了点:“姐姐,这里的都是真的……要不,你自己瞧瞧?”
陶铁塔蹙起秀眉,把她放到地上,把她的小手拢在一起:“ 你那天说要本寨主的心。我的心是黑的,你的手得是黑的,才能接得住。要不然,把你这双手都蚀了。”
她把谭小花的小手指放到嘴里啃了啃:“我的心只能给我护得住的人。”
……
谭小花:得,是我不配了呢。
陶铁塔处理了谭秀才,在谭小花看来,怎么也要承个情。她下厨蒸了个蛋糕,又把熬好的山莓酱盛进青花碗里,还冲了壶茶,身边材料不多,勉勉强强够个下午茶。
她跟妹妹刚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妹妹想要吃蛋糕,甜点,她又买不起,就用原料自己做。没想到这身手艺如今倒是用在这土匪身上了。
这些日子入了暑,就是在山上也是闷热闷热的。偏生这天似乎要下雨,就更加闷得慌,空气里又潮又湿。谭小花浑身都粘哒哒的,脖子上额头上,细细密密一层汗。
因为之前在厨房熬酱,索性身上就穿了个土布马甲汗衫儿,下边也只穿了个土布短裤,这衣服也清凉,两侧只用盘扣连上,但凡有点儿风,都能吹进身子来。
陶铁塔看见她捧着一托盘儿的香气进了屋,嘴角噙着笑:“刚帮你出了气,就给我做点心,狗腿得是不是也太明显了?” 她说完话,注意到谭小花身上穿得清凉,禁不住舔了一下嘴唇。
“给姐姐弄好吃的,天经地义。” 谭小花抬起手摸了下额头的汗,又往前走了一步。
俗话说,连小孩子都知道,端东西要两只手。怪谭小花得意忘形,没看见地上,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托盘儿上的东西飞了起来。等尘埃落定,其他东西倒好,唯有那山莓酱因为装在敞口的碗儿里,酱汁飞起一片碎红,泼得谭小花身上都是,连下巴上都沾了亮晶晶,颤巍巍的红色的冻子。
“哎呦,” 谭小花浅浅一声惊呼,“等我把这收拾了,再去盛点儿,锅子里还有呢。”
她低下头,去捡地上的碎瓷片儿。
陶铁塔在炕上,把她那一片春光看了个一清二楚,黏稠的酱沿着脖子上青紫色的血管儿往下流动,绛红色的一块儿,哧溜溜,腻到心口。
陶铁塔下了炕,在谭小花身边儿弯着腰,一根手指在肩颈交接的地方轻轻勾了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