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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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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和不哭蹲在马车顶上,时不时不满地用爪子挠着车顶,让车里的人不停地听着那让人牙齿发酸的刮擦声。
马车已经驶得回头再也望不见逸王府,晏流忽然道:“停一停。”
两个侍卫扮作的车夫闻言勒住了马,回头道:“子衿少爷有何吩咐?”
晏流道:“我们先去城中找个客栈落脚,不急着出城了。”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了一回,虽然不知他是什么用意,然而南容之前便吩咐过了一旦出门一切均需听子衿少爷吩咐,便也不多问,甩了甩马鞭,转了方向。
孟子衿一面盼着回墨延县,一面又烦恼当真回去了该怎样向晏流解释那种种事情,正矛盾不堪,忽见他如此吩咐,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我……参加过春闱再回去。”晏流轻轻皱眉,“不过只剩一月时间,这一来一回,路上若有什么意外耽搁了,便再也赶不及春闱了。”他抬起头来,向着孟子衿展颜一笑,“春闱放榜之后再回,爹娘也会更高兴地看我衣锦荣归罢?”
孟子衿低声道:“但是这朝政之事,实在没什么好。”
“我知道。”晏流点了点头,伸过手去,极为自然地捂住了他的手,“所以阿容才会急着赶我走,对不对?”
孟子衿看着盖在自己手掌上的手,不由得轻轻收拢手掌,珍而重之地慢慢握住。
“他从不会担心我威胁到他的世子之位的。”晏流道,“因为他从来不在乎他那个小王爷的名头,也不喜欢当世子。”笑出来,“他只喜欢赌钱。他让我们回去祭拜爹娘,没有必要让君子和墨玉跟着我们去的,两只黑狐狸有点太招人注目了。让君子和不哭也跟着,只是因为他已经不准备让我回去。”
孟子衿安安静静听着,忽然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晏流同南容才是知己,却是他一人反而身在局外,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了解,生生地与晏流隔开了一层。
晏流看他神色不定,握着自己的手却越来越紧,只得道:“王爷都能遇刺,近日只怕确实会生变。京城是非之地,确实不宜久留。孟兄如果思念家乡,我可以将盘缠分你一半,你不必留下来涉险。”
孟子衿无言地看着他,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心中忍不住气苦,明知他不记得往事,还是恨不得大声问他“你竟这样跟我说话?”眼前见到的明明是晏流,说出的话却一句都不像是晏流说的。然而面前的这一双眼睛清明温和,看得他终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只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却是极认真地道:
“水里火里,我都和你一起去。”
晏流怔了一下,未及有所反应,便被眼前的人一把抱住了,有种孩子气的“不许丢下我”的意味。他也不禁微笑出来,道:“好啊,一起去。”
按着晏流的意思,在城中一家并不显山露水的客栈落了脚。春闱临近,各地学子都已早早到了京城赶考,大小客栈客房都紧张,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一家,也只勉强有两间空房,便两个侍卫一间,孟子衿晏流一间。孟子衿颇有些局促,道:“共处一室,只怕不利于你读书罢?”
晏流笑道:“此次出来一本书都没带,有什么好读,该读的书都记在脑中便好,孟兄不用介怀。”
说是这么说,孟子衿还是抽着空出去买了笔墨纸砚,回来时忽然想起前次借了染香坊老板的伞还没还,便干脆买了把新的还过去,却不料染香坊大门紧闭,竟是好几天没有开业的样子了。
回客栈时,晏流正轻敲着桌子听隔壁书生读书,听到一半忍不住推开窗,探出头去道:“这位兄台,‘将子无怒,秋以为期’的‘将’字,应当读成‘枪’音!”
隔壁顿了顿,传来一连串的咳嗽声,半晌之后一片安静。
孟子衿失笑,将文房四宝放去桌上,道:“考试时,原也不会考他的读音准不准。”
“定是被不学无术的先生教的。”晏流认真道,“误人子弟。”
孟子衿从小便最爱他这样认真明辨是非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笑,摆出砚台来帮他磨墨。墨磨得差不多了,隔壁的读书声终于又悄悄地响了起来。
晏流执着笔,手头没有什么书,倒是一时也想不起要写什么,随手一划,却是“孟子衿”三个字。
他自己看着这三个字也愣了一下,不意自己随手一写竟写了这个名字而非“南子衿”。孟子衿没有注意到他写了什么,自去逗弄恹恹地躺在一旁的君子与不哭。
这般情境熟悉得令人心惊。晏流茫然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的一人两狐,心想着如今手边无书可看,不如来试试默写,提笔点下,竟是一句君子不器。写到末尾,器字的最后两个口没有添上,看起来便是君子不哭。
仿佛是什么尖锐之物一下子刺入脑中,眼前一阵昏花,笔从松开的手中啪嗒一声掉落在纸上,画出一道不规整的墨痕。晏流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只觉脑后痛得如要裂开,却偏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想要伸手抓住什么,手指一颤,便将满是墨汁的砚台也扫到了桌下。他从未试过如此严重的头疼,只痛得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向后倒去,却被稳稳地扶抱住了。
“阿流阿流……”像是只要一听到就能分外安心的声音,这样轻轻地唤着一个听似陌生却无比熟悉的名字。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也回应地搂住眼前人的脖子,模模糊糊地应道:
“子衿……”
孟子衿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手指在他脑后轻轻按揉,听到他这一句“子衿”,竟觉眼眶一热,不由得停下了动作,用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这一句子衿,整整有六年都,未曾听到过了。
晏流昏昏沉沉地躺在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自然地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将拇指放进了口中。孟子衿看着他这样入睡的样子,一时之间只觉自己对他的喜爱不能再更多了,甚至忘记了要把他放去床上,就这么紧紧抱着他温暖的身体,低下头去,在他的眉梢眼角轻轻吻着,爱惜地低声喃喃:“阿流,阿流,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