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吏》弦上听风

30、第三十章

　　回到裴府换上马车，祝昱清特地找了他藏在暗处的人驱马。

　　从裴府离开不久，祝昱清便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独孤伯夷的人即便是发现幽谷出事，也不会这么快赶来。

　　在听到拔剑声响起时，祝昱清轻挑了一下车帘。虽只是隐隐看到为首人的侧脸，但他扔能看出来那人是庄时念。

　　“这便是我之前向你隐瞒的事，他们不清楚翟坤已死。”

　　裴朝言压低声音，“我命人将你同翟坤见过面的事情告诉了她们，但并非全部都是真话。”

　　祝昱清若有所思，他被算计到这种地步，倒也不生气。

　　早在庄时念迟迟没有出现时，他便猜到这很可能是裴朝言的算计。毕竟庄时念在西域同裴朝言见过面，后者又将庄时念收留几日，也算有点关系。

　　眼下这么做也好，庄时念是裴朝言的人放出来的，或许独孤伯夷还会认为庄时念她们想报恩，所以在知晓裴朝言“死”，特地找他来复仇。

　　沈景雪按住车帘，跟随祝昱清久了，他也能猜到身边的人想做什么打算。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裴朝言藏好，不让任何人知晓他也在这马车中坐着。

　　祝昱清并不出声，外面姑娘们拔剑，似乎今晚是抱了必死的心同他作对。

　　“不用担心。”

　　听外面激烈打斗声，裴朝言一动未动，“我还有未曾在独孤统领面前露过面的人，他们有分寸，不会失手伤了那些姑娘们。”

　　祝昱清轻声笑笑，他倒是从未担心过这一点，“让你的人为你做这些小事，不觉得太屈才了吗。”

　　裴朝言垂眸，“的确，原本他们不用做这些的，但眼下活着离开西域才是最重要的。”

　　祝昱清“嗯”了声，“一切就快结束了，等到了燕国我会安置好那些人。”

　　裴朝言动容，“多谢。若日后有需要我的，还请不要同我客气。”

　　祝昱清轻笑，“这是自然。”

　　许是打斗声都惊有些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卫廷霄便带着人赶来。

　　祝昱清并不着急，裴朝言既然敢这么算计，就足够表明这一层也在他计划当中。

　　不过片刻，还同庄时念等人拉扯的手下，将烟弹掷于地上，很快烟雾晃住来人的视线。

　　裴朝言适时开口，“他们会带庄时念离开，比我们更先回到燕国。等到了燕国，我的人会同她们解释清楚。”

　　祝昱清，“好。”

　　不等烟雾散去，卫廷霄的人就已经将马车团团围住。

　　距离出西域还有一段路，待围困住他们的人靠更近时，祝昱清将衣衫内的木哨取出放在唇边吹响。

　　不多时，藏在暗处的手下便从四周出现，还在靠近马车的几个人，瞬间被暗器所伤。

　　卫廷霄心头一紧，“后退！”

　　方才还上前的几人，纷纷捂住受伤的地方后退几步。他们不约而同环顾起四周，生怕又有人从暗处冒出头来。

　　看见方才藏在暗处的人没有再动手的打算，卫廷霄眉头紧皱，望向马车的神情复杂。

　　祝昱清起身，他掀开车帘一侧，在没有外人能看到裴朝言的情况下走下马车。

　　同卫廷霄四目相对，祝昱清轻声笑笑，“其实你我不应为敌，今日为何要阻拦我？”

　　卫廷霄眼眸微暗，他将身旁一人提着的灯篓接过，自己一人走到祝昱清面前。

　　“祝大人。”

　　卫廷霄喊了一声，“我的确不想与你为敌，但幽谷一事因你而起，第一箭师又被你所害。”

　　他接到幽谷那边的传信，幽谷内没有活物，那边的人还在巨蟒肚子中找到了裴朝言的腰牌，想来是裴朝言无法抵抗，被那巨蟒吞了。

　　至于尸骨……被巨蟒吞下，找出一块不易被腐蚀的腰牌已实属不易。

　　想到西域第一箭师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卫廷霄便觉得心底一阵凄凉。

　　祝昱清了然，不得不说，独孤伯夷的消息的确挺快。他竟这么快就安排卫廷霄赶来，但也许，只是西域太小了。

　　卫廷霄缓了口气，“若我不拦住你，我又如何同西域百姓交代？”

　　祝昱清沉默两秒，“若你任由巨蟒被独孤伯夷养大，那才是没办法对西域百姓交代。”

　　卫廷霄并不反驳，但幽谷毒物是无辜，西域用蛊离不了毒物，巨蟒可以死，但……

　　“更何况。”

　　祝昱清说到这儿，停顿一下，“那些毒物可是被独孤伯夷养出的巨蟒除掉的，这与我有何干系？”

　　卫廷霄不自觉皱起眉，巨蟒是独孤统领养出的，但眼前的人若没有把巨蟒放出来，又怎会发生这种事情？

　　猜到卫廷霄所想，祝昱清语气淡淡，“若没有那些毒物，巨蟒恐怕会活着离开幽谷，它会以吃什么为生，不用我说，你也能明白。”

　　卫廷霄背过身，“那些毒物可以是死得其所，但一切到底是因为祝大人而起，你不能离开西域。”

　　祝昱清抬手，“这儿不乏有我的人，你若是真要动手，恐怕只会损伤惨重。”

　　不等卫廷霄回应，祝昱清走近一步，几乎要同卫廷霄肩并肩，“你想同当初的裴朝言一样吗？”

　　卫廷霄侧眸，“祝大人不必同我卖关子，你想说什么？”

　　祝昱清并不多言，他转身朝马车内走，“若你是聪明人，理应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可以给你时间思索，但也仅仅只有十个数。”

　　卫廷霄攥紧手，站在这儿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因为毒物与巨蟒就要损伤惨重，真的值得吗？

　　“十、九、八、七……”

　　回到马车上坐下的那一刻，祝昱清便开始倒数。

　　他有把握让卫廷霄以及他带来的人有来无回，但一旦真大开杀戒，只怕不过多时，西域便没有像卫廷霄这种还能说上话的人。

　　不论燕国是否要同西域开战，他都得确保西域有一人对燕国有用。而卫廷霄便是合适人选，他这种人，不会任由西域百姓坠入人间炼狱。

　　等祝昱清数到“三”时，卫廷霄叹了口气，“好。”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让周围人全部退下。

　　裴朝言虽死，但就方才藏在暗处的人没再继续动手而言，祝昱清现在还值得信任。

　　听到卫廷霄应下，祝昱清并不意外。他扭头看向坐在身旁的人，“你怎么想？”

　　听四周的确只剩下卫廷霄，裴朝言看向沈景雪按住车帘的手，“你们已经帮我足够多了，若不想同他结怨，可让他见我一眼。”

　　沈景雪闻言，看向坐在一旁的祝昱清。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祝昱清同沈景雪四目相对，“让卫廷霄见一眼。”

　　沈景雪收回手，原本稳稳不动的车帘慢慢被风吹起，若是不靠近，仅能隐约看到里面有一人坐着。

　　但若是靠近，便能发现坐在车帘旁边的人，身体一侧还坐着一人。

　　看到马车内还坐着裴朝言，卫廷霄心底一惊，他没能掩饰住眼底流露出的错愕。

　　将卫廷霄的神情收入眼底，祝昱清若有所思，“想不到，整个西域除了你的人之外，还有人对你这般。”

　　裴朝言已然看淡，“我二人曾经皆是独孤统领的人。”

　　曾经？

　　祝昱清虽不解，但并不打算多问。

　　依照独孤伯夷在幽谷所做的事情，卫廷霄不同他一起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卫廷霄虽憎恶这种，但并不会反抗。

　　裴朝言不同，第一箭师只一个名号就能让西域的一些人忌惮，尤其是独孤伯夷。作为西域统领，他可以信卫廷霄别无二心，但不得不防裴朝言。

　　这便是卫廷霄事到如今都能无事，而裴朝言自废双腿苟活至今的一点原因。

　　缓和片刻，卫廷霄将手中的长剑指向马车内坐着的人。他方才绝不会看错，裴朝言还活着。

　　这样一来，幽谷那头传来的消息是假，亦或者是有人故意引独孤统领认定裴朝言已死，做出这一切的人都是裴朝言。

　　祝昱清有足够的耐心，他能够看出来，卫廷霄虽举着剑，但脸上并没有一丁点儿杀意。

　　即便如此，祝昱清还是将马车上提前备好的匕首取出。既然已经放话，他们免不了试探一次，即便接下来很可能是逢场作戏。

　　待车帘再次被风轻轻吹起时，卫廷霄持剑朝马车所在的方向刺去。

　　祝昱清顺他的心意将长剑打偏，为了以防万一，他伤了卫廷霄的手腕。伤口不算深，但足以让卫廷霄吃痛握不住剑。

　　剑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卫廷霄抬眼，他们所距不远，“我知道你此次离开定不会再回来，但我还是祝你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话音落下，卫廷霄握着被伤到的手腕，一步步朝幽谷必经之路走，就好似即刻便要回去复命一般。

　　裴朝言沉默不语，他明白卫廷霄的心意。

　　一直以来守在裴府外通风报信的是独孤伯夷的人，而卫廷霄之所以随时能赶到，也是不愿让他出事。

　　今夜离开幽谷，他特地安排人将通风报信的人抹了脖颈。

　　再回到裴府，他便看到被抹了脖颈的人消失不见，想必也是卫廷霄替他解决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