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吏》弦上听风

32、第三十二章

　　祝府所有人得了口令，都聚到了偏殿的暗道。看沈景雪怀里还抱着个木匣子，狗蛋贴心在暗道加了张桌。

　　祝昱清触碰了下机关锁，视线落在狗蛋身上，“许久没开过锁，今日还试试吗？”

　　狗蛋眼前一亮，这是在祝昱清面前表现的大好时机，他们大人已经很久没让他做什么了。

　　祝昱清垂眸，就像看小孩子一般看狗蛋摆弄机关锁。

　　“大人，一直没机会和你说呢。”

　　狗蛋一边鼓捣，一边回想被送到学堂后发生的事情，“有几人在学堂找到我，非得要见我一面，见到之后嘴里又嚷嚷着不是这个人……”

　　裴朝言的视线同样在木匣子上面，但方才说的话都听了进去，“恐怕是卫芊他们。”

　　祝昱清“嗯”了声，待木匣子被狗蛋打开后，他伸手摸了摸狗蛋的头发夸赞，“真厉害。”

　　如他们所想的一样，木匣子摆放了一摞整齐的信封。

　　祝昱清拿起一部分看了看，里面均是卫芊同西域各位有权势的人的来往，其中还有几封是独孤伯夷的。

　　与独孤伯夷有关的信封比其他要新上许多，恐怕是卫芊来燕国之前收到的。

　　祝昱清打开看了看，上面并未提到裴朝言，只让卫芊先来燕国等着找人。

　　回想到卫芊之前做过的事情，祝昱清将信封放到桌上，“他们以前是想混淆视听。”

　　沈景雪也记得之前有人来祝府找过人，“那他们现在还在这儿。”

　　祝昱清点头，“他们既然来了，那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裴朝言看着信封，心里也清楚祝昱清想做什么。

　　眼前的人想同他一样保住府中所有人，只要将木匣子里面存放的信封交给这儿的每一个人，他们再将这些东西呈给燕帝，那他们便均对燕国有功。

　　祝昱清数了一下信封，见只多不少才放心。

　　眼下还有最后一件事，同江林纾有关的画像。

　　与江林纾约在距山崖不算太远的地方，祝昱清考着树，只觉得这儿也很平静。

　　但天子脚下，像这种能被人轻易找到的地方，不适宜长久待下去。

　　*

　　得知祝昱清回来的那一刻，江林纾便觉得心里着急，想尽快去见上一面。

　　他前脚得知祝昱清从皇宫出来，后脚祝府便来了人，称祝大人邀他见一面。

　　只是，见面的地点倒有些奇怪。

　　换做是从前，他们不是在祝府见面，就是在极为惹人注目的歌舞坊见面。

　　但今日……

　　心底的疑惑，在他真正看到祝昱清的那一刻化为云烟。

　　江林纾满眼欣喜，他上下打量一番祝昱清，只觉得眼前的人比走之前多了几分活气。

　　祝昱清敞开手，任由江林纾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你曾去过西域，可知翟坤留你的画像做了什么？”

　　江林纾疑惑，“做了什么？”

　　祝昱清将画像上看到的内容说出口，就见眼前人脸红了些许。

　　“当初我与翟坤只见了一面。”

　　江林纾回想一阵，“他要留下一幅画像才能带我去见独孤伯夷，我想着一幅画像无关紧要的。”

　　见到独孤伯夷后，他便同独孤伯夷商议将商铺也开到西域，但商铺由西域人打理，他只需分羹。

　　为了取得独孤伯夷信任，他将从不远万里寻来的巨蟒送到了西域。

　　不过，他到底是燕国人，西域同燕国不和，以防万一，巨蟒被他动过手脚，仅能活六年。

　　至于将商铺开到西域是否是别有用心，他能做什么？无非是想将手伸到西域，只在燕国赚钱可不像是一个大商人该做的事情。

　　回想到这儿，江林纾咳了一声，故作无事，“其实我倒有些好奇，同我在一幅画上的人是谁。”

　　祝昱清垂下手的同时，朝远处看去，“他是裴朝言，你们日后会见面的。”

　　话音刚落，江林纾便觉肩侧的衣袖被划破，从远处射出的箭正中祝昱清心口一侧。

　　他呼吸一滞，在祝昱清快要倒下时伸手扶住。

　　看着被染红的白衣，江林纾瞪目欲裂，朝站在不远处的手下喊，“快去找太医！”

　　四周人慌忙散去，按住祝昱清被射穿的地方，江林纾只觉得自己手脚也变得冰凉。

　　他颤抖着手，泪水何时流下来的都不知道。

　　方才他看过四周，不曾见暗处有人，眼下去找是谁射出的这一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感觉到祝昱清呼吸慢慢变弱，江林纾将他抱紧的同时，嘴里喃喃道，“再坚持一会儿，太医很快就会来的……”

　　痛是真的会痛，毕竟箭穿透了身体。可若是不这么做，又如何骗得过燕帝，如何辞官退隐。

　　祝昱清缓了口气，“我信任你，你也要信我。”

　　在眼皮越来越重时，他回握住江林纾按在他心口处的手，“尽快将我外衫脱了，再把我丢进十里外的山崖下。”

　　江林纾心里又气又急，“在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的，别想着我将你给葬了。”

　　祝昱清声音很轻，但江林纾仍能听的一清二楚，“阿雪在下面等我，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林纾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后便扶着祝昱清一同上马，朝他所说的地方疾行。

　　等到山崖处后，他扶着祝昱清下马，随后将他身上带血的外衫脱下。

　　但他并没有立即按照祝昱清所说推人下去，江林纾张了张嘴，半晌才问出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昱清看着身上的血渍，只觉的确骇人，“退隐。”

　　他心所在的位置与常人不同，这是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太医中也有他的人，饶是先皇也并不知此事。

　　因此，裴朝言在远处射出的箭，非但不会伤及他性命，还会让燕帝明白他中箭后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这便是裴朝言要做，但他已到燕国不需再做的事情——

　　假死。

　　他曾经想不明白，与心有关的这一点，但如今悟了，这或许是沈景雪挖心的缘故。

　　这半颗心兴许不是他的，但在以后，这半颗心连同下面还在等待他的人，都是他的，而他也同样是沈景雪的。

　　江林纾虽心里不忍，但事到如今又能怎样，“你可真狠心。”

　　祝昱清轻声笑笑，“日后还会再见的，到那时我会将阿雪带到你眼前重新认识一番。”

　　“这可是你说的日后还会再见。”

　　江林纾缓了口气，虽还是没能平复下来，但他清楚，眼前的人从未欺骗过他。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若方才那一箭真能要人命，祝昱清是人，断不会撑到现在。燕帝那边他会说清楚，世上再无祝昱清。

　　临被推下去时，祝昱清闭上眼。

　　他从未觉得这世间这么平静这么好，这便是他遇到沈景雪后梦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