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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一女难择两丈夫 ...

  •   村野的荒瘠和城市的喧嚣初看大相径庭,再看其实并无二致,不过是一片地长谷子,一片地生金子,谷子没什么值得稀奇的,金子却可以招来疯抢。

      上海银行便是一个生金子的地方。

      西装革履的实业家们进进出出,街心更是车流不息,各路汽笛一齐奏响。

      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一对衣衫破旧的青年男女在其间显得格格不入。

      当哥哥的脚踩一双码数小上许多的草鞋,鞋子多半是背上背着的妹妹的。

      妹妹一再央求:“阿七哥,早就走过了山路,你把我放下来吧。”

      祁遇把她轻轻放在街边。

      月娥见他要脱鞋子,心知拦不过他,闷声道:“这么远的路,你自己走就够累了,是我不中用,崴了脚,还要你再背上我,现在你脚上没一块好肉了。”

      祁遇一笑了之:“无妨,谁会盯着我的脚看呢?”

      “可是阿七哥,”四周都是人群,月娥小心地张望了一眼,局促不安道,“我路上问你来做什么,你总也不说,你不会带我来抢银行的吧?”

      “要真的呢?”祁遇打趣她。

      “阿七哥,”月娥反应过来,嗔怪道,“你又逗我。”

      王大娘虽然谎话连篇,但有一句话说得不错,有钱能使鬼推磨。祁家在银行还有一笔款子,为数不多,但打点人情还是绰绰有余。

      要想救王老爹,非得这样不可。

      上海银行对过便是巡捕房,门前的榕树如旧。

      祁遇握着月娥的肩膀,不等他开口说话,少女陡然睁大了瞳孔,目色尖锐地望着从巡捕房里走出的母子,单腿跳起来:“王大婶,小喜哥,喂!你们别跑啊!”

      王大婶做梦没想到月娥会追到这。

      她好不容凑齐钱顺顺利利地把儿子救出来,不料冤家路窄,这小妮子也来了。

      她身边高高瘦瘦的青年听到有人喊自己,举目一望,不由得眉开眼笑,拽着母亲道:“娘,你猜我看见谁了,是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月娥妹妹,她刚才叫我嘞!”

      “儿啊快走吧,以后有的是功夫找你妹子玩。”

      王二喜的眼神始终不离少女:“呀,月娥妹妹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她一定在为王老爹的事着急呢。她的腿怎么了,怎么用一只脚走路呢?”

      王大婶怎么拉都拉不动他,这时,祁遇已搀着月娥跨过马路。

      王大婶见今日是躲不过了,硬着头皮笑道:“丫头,你来得真巧,我和你小喜哥正在为你爹想办法呢。”

      月娥怕她逃跑,一把拽住胳膊,冷笑道:“婶子,我是来得不巧了吧,再晚来一步,就再也找不到您了。钱呢,拿出来!”

      王二喜听得一头雾水:“娘,什么钱?”

      王大婶目光躲闪不定,对儿子敷衍道:“啥事都没有。”

      月娥怒不可遏:“两家关系好,我才那么信任你,你却骗光了我的钱!你这个胡说八道的大骗子!”

      月娥气得攥紧了王大婶的手臂,王大婶不知是真是假,疼得直嗷嗷,干脆岔开腿坐在地上抹眼泪,大声嚷嚷。

      “大伙快来看看吧,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这是我家未过门的媳妇,还没嫁进我们家,就看上了别的小白脸,现在威胁着婆婆我,要我把嫁妆都退给她。青天大老爷,快为农妇做主啊!”

      三人皆是目瞪口呆。

      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围成一圈议论纷纷。

      有一位戴着黑色礼帽的绅士闲来无事走上前,隔着熙攘的人群垫着脚眺望一眼。

      他笑着摇摇头,心道老妇撒泼没什么意思,拔步要走时,凭着侦探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余光中一抹身影死死的抓住了他的眼球。

      青年随便往那一立,夏风吹开了朴素的白布麻衫,天太热,一般在田里劳作时都不系扣,任那胸膛晒成温暖的小麦色,可见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他神色淡淡地看着哭闹不休的王大婶,既不同她理论,也不为自己辩解,张开口也只是微叹一声。

      侦探从屁股后头的口袋里掏出那副画像,摊开了细细比对,自言自语道:“是他吗?是的吧!”

      “可是这也不像啊,等一等,”侦探睨着画像,沾着口水描摹着,“换一身粗布麻衣,皮肤再黄一些,还有乱七八糟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胡茬——得嘞,可算叫我找到了,回去就等着领赏吧!”

      侦探一抬头,傻眼了。

      “人呢?!!!”

      推车的老太太答道:“你说方才那伙人么,以聚众闹事的罪名都逮进巡捕房啦,人在做天在看,谁都别想活啊。”

      审讯室里,王大婶唾沫星子横飞,恨不得把黑说成白把死说成活。

      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过了她的嘴巴就成了红杏出墙背叛未婚夫的娼妇。

      起初月娥还赤着脸争上两句,争着争着,面色冤屈得发绿,咬破唇皮含着一口血腥,一瘸一拐往牢房的砖墙上去撞。

      也是她此时腿脚不灵便,多少赶得及,阿喜眼疾手快,腾得一下蹿到她的身前拦住。

      也给王大婶吓了一跳,怕闹出人命来。

      “丫头,你做什么这么激动呢,咱们有话坐下来好好说。咱们都一个村的,打小我就看着你长大,你阿喜哥又这么疼你,咱娘俩能有什么天大的仇怨,实在是你误会我了!”

      阿喜忙道:“对对,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我不救你爹啊,是你爹命不好,没捱过那个雨夜,我把银子花干净了,才打听出这个信来。我实在是怕你伤心,才迟迟没有告诉你,你吃了煤炭黑了良心,反倒怨恨上我来了。”

      王大婶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身子骨挺直了道,“这是你当初借钱时签的欠条,上面白纸黑字可是写得清清楚楚,还不上钱,就要嫁到我家当媳妇。我说你是我家的儿媳妇,这也算不得错,你要是不答应,就得还钱,不然我连你那个小白脸一块告,告得你们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月娥瞪大了眼睛,试图在那些鬼画符似的文字里读出它背后的可怕意味来。

      “娘,月娥妹妹不识字,您别吓唬她。”

      阿喜蹲下身来,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地拉住少女颤抖的双手,搀着她坐在木凳上,然后拿起那张纸,当面撕成了两半。

      王大婶叫道:“死孩子,你这是干啥?”

      两半变四半,四半变八半,直到碎得不能再碎了,阿喜手一扬,放飞了它们,对着月娥充满歉意道:

      “我娘在市井上无赖惯了,刚才都是她胡说八道的,但王老爹的事她没有撒谎,他是病死的,口吐白沫,像是染了疫病,尸体当夜便被拉出去火烧了。”

      月娥垂下脸,呼吸抽了抽。

      阿喜鼓起勇气道:“月娥,我这些年在城里没日没夜地打拼,也攒下了一点小钱,再让我娘把老家的房子田地卖上一卖,虽然不多,但我发誓,我以后会接更多的活,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要不——你别回村里了,你和我好吧。”

      月娥瞳孔猛缩,凝着阿喜紧握上来的手,忽然想到方才她一头撞上他时,他的胸膛也是这般暖烘烘的,带着稻谷的清香。

      “月娥,你好好考虑,我在上海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你的阿七哥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啊,”阿喜颤声道,“你心里有谁我不介意,只要咱俩好好过,好吗?”

      他的手握得真紧,好像攥着她的心。

      月娥泪流满面,脚骨处的疼痛已经麻木了。

      她想起阿七哥去给她买药前说的话,他说:“你的脚踝又跑肿了,再不上药要留下病根,我请捕快通融一二,外出给你买些药来,你等一等,我马上回,事情总能够解决的。”

      阿七哥的声音愈来愈远。

      阿喜哥紧握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汗涔涔的。

      今时不同往日,爹已经不在了,她虽然喜欢阿七哥,但是如果跟着阿七哥的话,他们居无定所,未来何去何从不敢想象。

      阿喜哥厚实的手掌让她此刻觉得踏实有力。

      也正是这双手,封住了她的绝路。

      祁遇拎着药回来时,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封手写信。

      一旁看不知内里的巡捕嘲道:“这年头稀罕见了,丈夫让自个媳妇给姘头留书。你这模样倒真像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可惜是个穷人命,不如到明月歌舞厅去弹琴跳舞,那儿的顶梁柱鸳鸯小姐不就是靠着一张妩媚动人的脸攀上了金公子,才能有这么好的前途么?说不定会有老板剑走偏锋好你这口。”

      这巡捕是赶上了祁遇现在的好脾气,他身上没有口袋,顺手把信叠好掖在裤腰里,笑着道:“那您看我这样的,攀得上金公子么?”

      巡捕端详片刻,忽地眼睛一亮。

      祁遇一顿:“我和您说笑话呢。”

      巡捕手指道:“过了马路走两个街口,夜里牌子最晃眼的就是明月歌舞厅,你去了就知道了,这年头稀罕事多到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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