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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断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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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早,川城中被烟雨笼罩,细微的雨水飘落,添了几分清寒。
在平常普通人还未起的时候,同样安静的一座府?来了位客人。
“吱呀。”
沉重的府门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推开,然后走进府邸。
女人穿着水蓝色的纱衣披着羽帛,裙摆间似有珠光点缀,每走一步都藏在裙间,头上步摇轻恍,周身围了一层薄弱光晕,那细微的雨水因施了法近不了人身。而在她的额间,是一枚淡蓝色的兰花仙印。
“小仙,见过帝尊。”
潋光仙苏玉浅站在庭外的廊下,恭恭敬敬朝庭前坐于凳上看书的男人行了礼,她低垂着头,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院里很静,静得只有指尖触碰纸章翻过的声音。
帝闻黎渊没有看她,目光低垂扫过书中内容,也不知道是真看还是只因一时兴趣翻翻罢了。
“听闻,你在找人?”
半晌,庭内突兀地响起了男人低沉清冷不辩喜怒的嗓音,对方像只是随口一问,苏玉浅却不由在袖中攥紧了手。
“是…”
“何人。”
这次她沉默了,苏玉浅哽咽似地难以开囗。
“小仙…”
她前段时间去了京城,得知那人不在京城的消息想着日后有了机会再寻也不迟,于是就离开了。却不料半道被老君拦住,说是黎渊帝尊要见她,心中暗道不妙,只得硬着头皮来了这里。
当瞧见了传闻中的帝尊,那位前世历劫时的人间皇帝,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奈暗叹。
这终究是躲不过的……
帝闻黎渊的态度让人难以琢磨,明明雨未落到她身上,可苏玉浅却能清楚感觉到冰冷彻骨的寒意。
上位之人合上了书,倒了一盏茶水抿饮,余光冷漠地扫了眼对方,这张梦中出现过的脸并未对他有任何影响。所以他也就更加不明白,幽禾为何会认为夜允闻喜欢曾是白晚的潋光仙。
见人不作响,帝闻黎渊挑眸淡淡道。
“坐吧。”
“谢帝尊。”
道了谢后,苏玉浅依旧没有放松下来,紧慎地缓慢走进庭内,在对方面前入座。
“元嘉的事,本尊虽不知一二,却也不想听一句作假,可明白?”
“小仙明白。”苏玉浅应道。
“哒。”
随着男人手中的茶盏放下,他开口问道:“幽禾,为了什么断了三条尾巴?”
苏玉浅睫羽轻颤着微微抬起,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男人冷漠的面容,轻咬了唇在吸一口气后,复杂地说道:“您果然忘了…”
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下,苏玉浅眼眶泛红,抬手数着接着说:“是我、伊亲王、安亲王…我们三个人的命…是他用尾巴换来的呀!”
腾启三十二年,那年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安亲王晏沄因为宫中谣言,去查了自己的身世。由其是“晏家”与“长公主”等字眼让他心事重重。
毕竟,他姓晏,却不姓夜。
于是人直接去了内务府,上头似乎知道他会查这些往事,也没有刻意隐瞒,相反记录的吏官小侍给人找出了当年发生的一些东西。
比如他的身世。
安亲王才得知,长公主夜繁雪是自己的生母,而晏碧安是自己的生父。他的父亲当年与周武阳领兵过随谷时,被一只狐妖所杀,七万多人惨死于随谷。恰巧先皇又查到周家贪了军晌,周家为撇亲关系,把这罪推到了晏家身上。
晏家满门被抄,长公主上吊殉情,而他自己则因年幼被先皇过继给了当时还是宸王的陛下。
“原来是这样……”
纸页从手中脱落,晏沄神色憔悴面目苍白地低喃。
“狐妖…”
这件事的真相不言而喻。
当青年将找到的一切证据扔到幽禾面前时,他难受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语气却是从未有的冷漠,疏远,还有平静。
他说,“父妃,不想解释些什么吗?”
九夜黎幽宫的侍女太监战战兢兢跪了一地,伺候幽禾的贴身宫女燕妘与太监洪有全,二人刚想上前欲又止。
就听软椅上的幽贵妃淡淡吩咐了一句:“都下去吧。”
众人如获重释,连忙起身退了出了。洪有全与燕妘相视一眼,也连忙行礼离开。
宫殿里死一般的寂静,晏沄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人伸出修长白皙的指节,庸懒地往案几上探过,拿起了所谓的证据,施了粉黛狐眸随意扫了一眼,嘴角扯开了冷笑。
他说,“解释?什么解释?沄儿是指什么?你信了我是狐妖还杀了你生父害了你生母不是?”
这样东西,若没有那个人的暗许,内务府有几个胆子敢把这样的东西送到安亲王面前?呵。
想到这里,人眸底抹过讽意。
晏沄袖中紧攥的□□发疼,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微夹着苦楚,一字一句看着对方:“父妃只需告诉我,这是与不是…”
“是。”
简单的一个字打断了对方,幽禾抬起了那双没有人情味的眸子,轻而易举地就承认了,轻而易举地就说出了事实:“你生父为我所杀,你母亲为我所害,你要报仇吗?现在就可以。”
这才是幽禾,才是祸国殃民的妖妃。他没有了以往温和对待晏沄,他站起身来吐出一字一句的绝情:“我不是你父妃,我是你的仇人。”
晏沄说不清楚地难受,面目痛苦在对方承认后,身形晃然退后,然后说道:“别再让我看到你。”说完,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几乎是落慌而逃。
幽禾见他离开,狐眸垂下黯淡了几分。
殿门洪有全却在这时出声,“娘娘,陛下来了。”
想也知道,洪有全与燕妘明面上是他的心腹,实际上是夜允闻用来监视他的。出了这样的事,洪有全自然会跑去告诉自己真正的主子。
“哦,知道了。”
或许是累了,当盼了太久的人过来,内心也没有多少起伏。
所以夜允闻来时,幽禾还能坐在案前吃葡萄。
尊贵的皇帝陛下简单地看了眼那些安亲王带来的“证据”,神色依旧平静,他说:“幽禾,不必与他计较。”
幽禾微怔,随即笑道:“主人多滤了,那是你的人,我怎敢动?”
夜允闻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依旧看着对方,“那些谣言…”
“无所谓,这不正是陛下想要的吗?”狐妖依旧恭顺。
二人不欢而散。
三天后,安亲王重病的消息传进了宫里。
与其说重病,不如说是中毒。
那日晏沄离开九夜黎幽宫后撞见了疯跑出来的魏澜妃,疯了的魏澜妃红艳着唇扑咬了人一口紧紧不放,被赶来的侍卫死死拽开,女人死死地瞪着他,疯疯癫癫地道:“你和你那狐妖父妃都要死了,哈哈哈…都要死了……”
安亲王只当她真疯魔了并没有在意,结果回到府中,一夜病重。
得了消息的侍女连忙将这事告诉了幽禾,“前去医治的陆太医说,魏澜妃在唇上涂的是慢性毒药,没有解药,安亲王殿下此番怕是…”
不行了…
后面的话,她没敢继续说下去,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倒是幽禾,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起身,吩咐道:“备车,我这个做父亲的去看他最后一眼吧。”他眼底抹过自嘲。
那日说了狠话,可毕竟是自己抚养长大的,记忆里那只小包子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样子,历历在目。
燕妘得了吩咐,连忙去准备了。
安亲王府
这座府邸是晏沄封王时便赐下的宅子,很新的一座王府,气派威严。
幽禾也只来过几次。
府内的下人们忙里忙外,在幽贵妃到来后,所有人大气不敢喘都被命令在门外不许进去。
寝屋里,一袭华服的幽禾缓缓走至榻前,晏沄面色灰白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毒药带给人的剧烈疼痛游走全身,他没有力气,似有所感地睁开了一条细缝,乌紫的唇瓣微张,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幽禾听清楚了。
他唤得是,“父妃。”
这毒太狠,他就快死了。
模糊间,额间覆上冰凉的温度,只有短短一瞬。
“凡人真是脆弱。”语里带着不屑和无奈。
幽禾眸中瞳色化为原本的银魄色泽,九条狐尾在他身后绽开,如同火焰一般。
世间法则都有规定,例如妖杀了凡人就得受惩;妖不能插手或更改他人命数,有违天道也得受惩。这些都犯了,如今再加上一条,他也不怕。
九幽短刃自虚空而出,被人握在手中。
“飒——”
天雷大作,轰鸣震耳。
屋里腥味浓愈,幽禾脸色惨白地看着床榻上回了生机地青年,断尾之痛如同噬心,让他几欲当场昏迷。
他强撑着走出了屋子,淡淡吩咐了句“好好照顾他。”便离开了安亲王。
原本此事告落,安亲王醒后,想进宫见幽禾,却被人拒之殿外。
传话的洪有全站在宫殿前带话。
“殿下,娘娘说,此后两清,就不必再见了。”
……
庭内沉默了一会儿,帝闻黎渊紧攥着杯盏,淡淡道:“那第二次断尾是因为什么?”
苏玉浅:“伊亲王从苏州游玩回京,途中遇刺…”
“啪啦。”
男人手中的杯盏再也经不住力道碎成了粉末。苏玉浅惊愕,她不是被对方吓到,而是因为头一次见到闻渊帝尊竟失态成着这样。
无情的尊者眼眶乏红,似恨似怨,修长的手颤抖,他说:“断尾之痛…与噬心之痛无异,难怪他说他习惯了…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我竟让他受了那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