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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人血汤 ...

  •   水车房里水声潺潺,凉风习习。厅堂便就一围席面的大小,窗户敞亮,摆着几尊根木雕,猎奇讲究。

      明歌被文思月扶着进来的时候,便见太妃娘娘在正中坐着,一身藏青色的袍子,很是稳重。老太太就坐在太妃下手的位置,再后头,坐着陆恒。

      绯色的官袍退了下来,一身云水蓝的广袖丝袍,飘逸潇洒。只抬袖吃茶的功夫,露出左手上的新换的纱布,洁白的颜色,紧贴在精瘦的腕子上,扎眼。

      平南侯夫人面色仓促,正跟太妃解释着什么,间或扫了一眼对面老太太的脸色,心虚了。

      “这回到底是我的疏忽了。也是苦了明歌那孩子。”说着,看到明歌进来,忙笑着起身来迎。“这才将说起她呢,人便来了。快叫我看看,伤还疼不疼?身体轻快了嘛?”

      明歌眼看平南侯夫人来扶她,借机拉起文思月来,“有劳夫人记挂,早就好多了。方还在外头陪着初姐儿晒日头,老太太唤我过来,我便来给她老人家报个平安。”

      平南侯夫人手上来拉拢的动作被明歌躲开,面色尴尬了一瞬,很快又重新挂上笑意,而后给明歌让了让步子,指了指老太太身侧,“好孩子,那你快过去吧。”

      老太太身侧已有陆恒了,明歌和文思月在最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陆恒等着她坐下,方侧眸来细细问了声,“好些了?”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温软。明歌不自觉抬眸看了看对面,长宁正看着他们,于是起了些许玩心。伸手过去探他左手上的伤,“爷呢?这里也好些了么?还没知道您是怎么弄的。”

      陆恒十分自然地反手来牵她。“晚些再和你说这个。”

      长宁面色稍稍一僵,目光忽的闪躲开了,只直直瞧着地面的方向,帕子点了点脸颊。像是委屈,又像是要哭了,一副我见犹怜。

      明歌笑了。如今她和陆恒好歹还是夫妻呢,长宁那些小动作,做给谁看呀?

      陆恒却是没松手,顺势张开五指,与她十指相扣。他用力有些大,少许又怕弄疼她似的,松了一松。

      明歌不想玩儿了。抽手回来,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陆恒也没强求。

      间会儿的功夫,外头又来了人。身形不高,却十分精瘦,三十来岁上下,一身布衣手里还提着药材箱子。该是昨儿夜里治她的那位郎中。

      才走到厅前,郎中已跪去了地上:“小民拜见各位夫人。”

      太妃唤了人起来。“昨儿还多亏先生了。救了我那侄女儿。一会儿该多多酬谢先生才是。”

      “救死扶伤,是小民分内的事儿。小民不敢居功。”

      太妃对人露出一抹笑意,又叫嬷嬷端绣凳来赐座。见人坐下了,方看向陆恒,“世子爷方说请郎中来,不知是想问什么?”

      陆恒袖口里取出样东西,叫陆三送去那郎中手里。“有劳先生看看,这是什么?”

      明歌定睛看了看,不是她不见的那只香囊是什么?

      风信紫色的,与她昨儿衣衫同色,婢子说是平南侯夫人叫她们送来的,防蛇虫。她看着绣脚精美,喜欢,当场便带在身上了。

      却又是什么时候叫陆恒拿去的?

      郎中接过那香囊先闻了闻,而后拉开抽绳,将里头的药材倒来手心,手指拨动着药材,一样样清点。随即紧了紧眉头,又将所有的药材都闻了一遍,似是想通了什么,一把从绣凳上起了身,往太妃面前一拜。

      “这,这香囊里头的凤仙草,望江南,薄荷叶,到都是祛蛇虫的。可是,这些草药上头都染了血腥,血腥早就盖过了药味儿,蛇最爱这味道。若是挂在人身上,又去了蛇多的地方,那、那定是要惹来那邪物的。”郎中看了看陆恒这边,又看了看明歌,“这该不会是,奶奶昨儿戴着身上了?”

      郎中一语中的。太妃声息顿时沉了沉,目光在平南侯夫人面上扫过。

      “这香囊,我记得是夫人使唤来的婢子,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

      平南侯夫人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忙走去太妃面前请罪了。“这,我也不是有意。许是婢子们准备的时候,没当心。那些草药放隔了夜,也不知道在哪里染了腥臊的味道去。”

      老太太一旁笑着接了话,“平南侯夫人办事素来小心,我们都有香囊,怎就独独明歌的那只出了事儿?这是平南侯府上的园子,有没有蛇,你们自然清楚。又叫明歌独拿了那只染腥味儿的。难免叫人怀疑,这可不是要谋她的性命?”

      “这。定没有这样的打算。只是凑巧罢了。”平南侯夫人身子有些发颤,也不敢抬眸看太妃,只又急着撇清干系。“我与那孩子无冤无仇的,我害她也不得好处。只是一场疏忽罢了。娘娘可得明察啊。”

      太妃一时也有些心疼平南侯夫人。说到底,平南侯是皇后的母家,两家侯府之间从来是世交,平南侯夫人又何必隔着辈分去臧害永康侯府的嫡媳。

      却是陆恒冷一声道,“是疏忽还是有意,提那发香囊的婢子来一问便知。”

      平南侯夫人没敢接话,一时只悄悄回眸看了看坐着一旁的长宁。

      长宁垂着眸从旁起了身,一把在太妃面前跪了下来。“昨儿的香囊是我替母亲打点的。可着实是不知道,是哪个婢子动了歪心要害世子夫人。都是我疏于管教,有所失职了。还请娘娘给我些许时日,待我将那害人的婢子查出来,好给世子和永康侯夫人一个交代。”

      太妃听着,眉头一直紧锁着。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叹息了一口气的功夫,眉目中透出些许不忍。“就依着你说的,查明是哪个坏事儿的,再交给永康侯府发落。你先起来。”

      长宁应声起身,目光瞥去陆恒身上。陆恒淡淡端起茶碗,云水蓝的袖口在水车房的风里洒开了,垂着眸,轻吹着茶面儿,没看她。长宁收回来目光,只扶着母亲一道儿坐回去。便听太妃问起明歌来。

      “你可好些了?”

      明歌道声,“都好了。惹娘娘您记挂,倒是我的不是了。”

      太妃听得笑笑,“你这丫头,嘴甜。”说着,又当着众人提了提声量,“这两日我在这儿,便将这事儿查明了。若真是有人要加害于人的,便送去皇后那里发落。也好给后辈们提个警醒。”

      老太太忙道声多谢娘娘,替明歌说的。罢了又打量了一番明歌,“我看你可没好全的,脸色还淡着。早些回去歇息吧,叫陆恒陪着。夜里还有与二皇子晚宴,你便就不必来了,养着身体要紧。”

      “我有思月陪着便好,爷还是陪着您吧。”明歌起了身,正与老太太福了一福,又去与太妃说辞了。

      陆恒没起身,嘴角挂着几分笑意,嘱咐着,“你自己小心。”

      将从水车房里走出来,文思月便忍不住了。

      “昨儿三太太就说,那蛇往你手上爬得太快,有些不对劲。这会儿好,叫那郎中一查,是那香囊里头作了文章。我看不是什么小婢子生了心思,根本就是长宁她自己。太妃偏生还护着她…只是叫平南侯府交个人出来。活人还是死人,哑巴还是痴傻的,大宅里这般的手段,多了去了。可怜叫你吃这么大的苦头。”

      明歌拉起她的手,叫她小声些,“就算不动真格儿的,几位长辈如今也是心知肚明的。若真要当着老太太和侯夫人的面儿,将事儿挑破了,他们平南侯府丢多大面子?长宁若再去陛下和皇后娘娘那儿说些什么,我们永康侯府还得罪了皇家。事情若摆上台面来,叫两家都不好做。长宁那边,我日后避开些。”

      “你怎么避?人家都贴着上来了。”文思月拧着她袖子角,“她该不会真想入永康侯府的门吧?”

      “她想来便来,我走还不成么?”

      “呸呸呸,你不要陆恒啦?你们打小儿在一块儿,看得我眼睛都腻歪。”

      “不要了。”她话里冷淡,是沉了心的。文思月听得一脸吃惊,话都说不圆了,“你、你,什么意思啊?”

      话还说着,沉冷的声音从身后来。“付姑娘话说得轻巧。”

      陆恒负着双手来,嘴唇紧紧沉着。炽辣的眸光在明歌身上扫过,莫名又有些阴鸷。

      文思月瞅见来人,“定是您惹了她了。读书那会儿也不见你和徐婉晴怎样,这会儿孩子都有了,还生了别的心思不成?”

      “……文娘子还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我并无别的心思,是付姑娘的气儿没消。”陆恒嘴角挂起一丝轻飘的笑意,又看向明歌,“我正送郎中回去,你先回去歇下也好,一会儿该要用药了。”

      只是嘱咐完一句,他果真与郎中先走。

      明歌没应他,拉着文思月往另一头去。“天儿还早,我再去看会儿初姐儿。”

      陆恒还未走远,听着她这话,侧眸来的目光沉了一沉。

      初姐儿能吃粥了。小米混着些大米,熬得不碎,混着肉碎与姜片,香气四溢。明歌接过奶嬷嬷手里的碗勺,亲自给小女儿喂饭。傍晚的夕阳有些灼人,清凉的山风掠过抱厦。文思月一旁拿着小布偶哄初姐儿笑,初姐儿开心,一口接着一口,吃得饱饱的。

      小娃儿吃饱了便犯困。太阳落山的时候,奶嬷嬷抱着睡熟的小人儿进屋子了。明歌方与文思月一道儿出来,预备回各自厢房。

      她脚下忽有些虚浮,视线模糊了一阵,只扶着文思月,方稳了稳。

      文思月紧张着她,“定是大夫说的,还没好全呢。你就尽逞能了。”说完,便送她回去了厢房,先扶着她在榻上躺了下来,又探了探她的额头,“你真是的,发热了也不知道么?我去寻郎中来。”

      明歌这才发觉自己身上是滚烫的,可脊背却有些发寒。文思月与她攒了攒被角,方起身走了。

      明歌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小会儿,再睁开眼来的时候,屋子里已上了灯火。她正是背靠着软枕半坐着的姿势,云水蓝的身影候着塌边,手中端着碗,舀着一勺浓黑的液体正往她嘴边送。

      “是什么?”她喉咙里干渴,此刻很想喝水。高烧的缘故,声音沙哑又虚弱。

      陆恒声线温和:“郎中给你熬的药。”

      她尝了一口,苦涩焦灼,腥味儿直往鼻息里冲。胃里陡然翻滚,便要往外吐出来。陆恒搁下药碗,掌力扶住她的手臂,与她一下下顺起后背。

      “好些了么?”

      明歌抬手攘了攘他,一手捂着心口,安抚自己的气息。药十分难以下咽,说不出来的不对劲,与平常的不一样。她摇头。可陆恒不管,又端起搁在一旁的药碗,舀了一勺送来。

      “再是难喝,也要用完。这药能清你体内余毒。”

      明歌看了看那药汤,似带着些许血色,浓稠如血浆一般。可上辈子这药她只喝了一回,是用徐二的血作的药引。眼前陆恒手腕上的纱布似是换过了,这会儿还隐隐透出一道血色。明歌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越过陆恒手中的勺子,直从他手中将碗拿了过来,仰头不过几口,便整碗喝了下去。难喝是难喝的,可知道那是什么了,便有十足报复的快意。

      喝他些血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郎中说这药要吃多少?”

      陆恒见她用完药,眉间松了一松。“用到你余毒都清了,便好。”

      “那明日还得有劳爷了。”

      “你肯用便好。”陆恒说完从她手中接过药碗,起身略有踉跄,连忙扶紧了床柱才算稳住了身形。比之昨日,他脸色又苍白了些,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七碗血才作一碗药,她已是第二回用那药了。

      不过吃他十几碗血罢了,比起她上辈子骨血分离,噩病缠身又算什么?

      “爷还不走么?”她问,一边扯着被褥拉上身来。“我这些时日定是伺候不了您了,劳您另外寻间厢房吧。”

      陆恒将稳住脚下,也并未与她计较这个,“我叫青禾来。”

      明歌重新躺了回去,给自己盖好被褥。
      方那碗落肚的人血汤真是好药,治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人血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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