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30 ...
-
“怎么,怎么好好的,忽然就病成这样了呢?”
赵氏的屋子里,她奢华的铁梨木雕花架子床前挤满了人。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不只是初南成,初南安,乔氏和初老太太都在,就连远嫁定远将军府的大姑娘初晴也向自家的主母告了假,挺着大肚子跑了过来。
初晴坐在赵氏的身边,看着赵氏的左手捏着一个鸡爪的样子,她哭着去掰赵氏的手指头,但怎么都掰不开,便伏在赵氏的身上落泪:“娘还这样年轻,刚刚四十岁,上次在宸王府见到她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得了这样糟心的病。”
“晴儿,你不要哭了,哭也没用。”初南成叹了口气,“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你娘这段时间本就神思郁结,心情不畅,加上今早上又受了惊吓……才成了这样的。”
“什么惊吓?”初晴愣愣地抬起头。
初南成的神色有些犹豫,他皱了皱眉头,半晌后问道:“晴儿,你可认识,你的婆母身边,有一个叫做汪力的马夫?”
“知道,他是婆母身边的老仆人了,一直伺候着。”初晴道,“今日接了消息后赶回家,婆母本就想要汪力驾车来送我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车马坊那边的人说汪力今早上根本没来,所以才换了另一个人送我来。”
“他自然是来不了了。”初南成的脸沉下来,猛地摔了下袖子,“他死了,而且好死不死,就死在了你娘门口的花丛中。”
“啊?”初晴大惊失色,捂住了嘴巴,“汪力是汪家的人,怎么会死在咱们家?”
“我也是觉得奇怪。”初南成道,“而且他死后躺倒的地方很隐秘,若是就在门口处,那下人起身洒扫时第一时间便能看到,也不至于惊吓到你母亲。他偏偏死在了那半人高的花丛中。你母亲起来后素有给花草浇浇水的习惯,她拿了一壶水刚走到那株月季花的旁边,赫然就看见一张惨白的死人脸,当即便吓昏了过去,等醒来,就是现在这样了。”
“……”初晴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顺着初南成的视线,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丛月季花的位置。
喃喃问:“怎么会这样呢……”
初菱进来的时候,正听到这些话。
“大伯母怎么了?”
虽然早就知道,但初菱还是得装作一副焦急的样子,匆匆地行至赵氏的床头,关切地看过去。
即便已有准备,还是被骇了一跳。
赵氏的嘴里发出着“啊、啊”的声音,眼睛睁得浑圆死死盯着她,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角还不断地有口水滴下。
婢女思德含着眼泪坐在她身边,拿着一方绣帕给她擦口水。
初菱不由得别开眼去。
季衍之昨夜和她说会操办好这些,初菱本以为,他会将赵氏诱出府去,找个地方了结了。
没成想,是这样的操办方式。
“你这孩子,怎么来了这样的地方。”初南成还没说话,乔氏便先一步开口,将初菱给拉到了一边去。
她拽着初菱的胳膊,一脸紧张的样子:“你不知道,这地方刚刚死过人,阴气重得很,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不要掺和大人的事,快回自己的院子去。”
乔氏着急之下,正好掐住了初菱昨晚伤口的位置,疼得初菱眼皮一跳。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她强忍着没有出声,但还是被初南成给看出来了。
初南成眯着眼看着初菱的肘弯:“阿菱的胳膊怎么了?”
初菱的心头一跳。
顶着众人的视线,她抿了抿唇,知道现在就算掩饰也没有用处,反而会增大自己的嫌疑,便干脆一把将袖子给撸了上去。
露出了那片还未结痂的狰狞伤口来。
“翠翘的母亲病了,昨日本想着和翠翘一同出府去看她的母亲,没成想天太黑,我走到后院的梧桐树旁便跌了一跤,摔得疼得很。伤口一直流血,翠翘原想着回来照顾我,但我念她担忧母亲的心情,便劝阻了下来,独自回了院子。当时天色已晚,来春又睡了,我便没惊动旁人,自己处理了伤口,一觉睡到了天亮。”
她这番说辞合情合理,神色又淡然无波,初南成点了点头,没有怀疑。
倒是初晴柔柔弱弱地开了口:“翠翘,这名字听着可有些熟悉。”
众人都看过去。
初晴道:“也不怪我记得,我刚刚嫁到汪家的那年,是汪力为我抬的轿子,之后常来常往的,我们也算是相熟,下半年的时候听说他续娶了个妇人,好巧不巧的,那妇人是咱们初家的奴婢,原来在厨房烧饭的。汪夫人心善,听说汪力的新妇没有赎身,还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将新妇从初府赎出去,我偶然听见,那新妇的女儿便就叫翠翘。”
“我倒也听说过这件事。”初菱笑了笑,“当真是一段好姻缘呢。”
“可是那汪力昨日死了。”初南成说着,看向初菱的眼睛,“阿菱,这事,你也知道吗?”
初菱明显地愣了下。
“死了?”初菱蹙着眉头,“大伯,这消息怕是听错了吧,我昨日和翠翘出门的时候,还与她聊起她继父之事。说她母亲病后,继父为她母亲延医请药的,很是负责,虽然平日里暴躁了些,待她母亲也有打骂,但归根结底,还是个不错的继父,是他们家的顶梁柱。怎么能死了呢?”
初南成没有在初菱的表情上看到什么纰漏,淡淡地移开眼:“不仅死了,还死在你大伯娘的门口,将你大伯娘吓得病成这样,这事真的是好生奇怪。”
乔氏道:“难不成,是有人蓄意为之?杀了那汪力,又将尸身放到了大嫂门口的花丛里,就为了吓她?”
她说完,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有人这样幼稚呢,好端端地杀了个人,只为了吓大嫂……”
初南成打断她道:“你大嫂近日心神不宁,大夫特意开了一种药材,给你大嫂吃的时候叮嘱过,让她服药期间万万不可大喜大悲,或者受到惊吓,否则很可能会出事。只是这件事少有人知,只有她院子里的仆人知道。”
他这话说完,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赵氏身旁为赵氏擦口水的思德。
思德怔了怔,意识到众人在怀疑她,脸色瞬间白了,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老爷,您明鉴啊,奴婢在夫人身边伺候得好好的,夫人一直对奴婢多加体恤,奴婢为何要害夫人?再说了,奴婢只是弱女子而已,怎么可能杀了汪力那样一个壮汉,还将他的尸身搬到院中,奴婢做不到啊!”
“你急什么。”初南成道,“又不是真的疑心你。”
思德软了脊背,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初菱问:“汪家那边知道这件事了吗?”
初南成摇摇头:“还不知道。”
“若是汪家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起疑心呢。”初菱垂着眼,状似认真地分析利害,“那汪力是汪夫人身边的老仆从,一定很是得力,忽的死了,还死在了咱们家门口,汪夫人免不得会迁怒于咱们家。阿晴姐姐本来在汪家就举步维艰,出了这事后,这婆媳关系怕是更加难办。更何况,那汪力再怎么也是个男人,大伯母是个妇人,他们两个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搅合在一起,外人听说了,都要嚼这件事的舌头。”
听了这话,初晴和初南成的脸色都变了。
一直没开卡的初老太太也出了声:“阿菱说得对,这件事无论如何,会让外人嚼舌头。南安刚刚升了官职,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着,多少言官等着参他一本呢……”
初老太太习以为常地嘀咕起自己的小儿子,蓦然感受到初南成沉沉盯在她身上的视线,许是心虚,话到嘴边又多了句。
“还有南成也是,他是太子府少詹事,服侍太子的官,最看重名声了,可不能让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给污了名声。”
初晴拉着赵氏的手,犹犹豫豫地问:“可这事,许多下人都知道了,怎么能瞒得住呢?”
“让他们闭嘴就是了。”初南成沉了面色道,“这事刚出来的时候,我便让人封了府邸,谁都不许出去。既然要瞒下来,便将他们好好地敲打一番,再给些银子封住嘴巴,谅他们也不敢出去胡说什么。”
他说完,初老太太看向了乔氏。
乔氏察觉到初老太太看她,她心中有所预感,心跳得快了些,低头恭敬地叫了声:“母亲。”
“你过来。”初老太太说着,将乔氏招呼到自己的身边,叹了口气道,“咱们家人丁稀薄,就你和凤芝两个媳妇,如今我老了,凤芝又出了这样的事,都不能主持中馈了,就只能托付给你。”
乔氏垂在身侧的拳头攥了攥,她心中欢喜,但面上不显,冲初老太太福了福身:“儿媳谨听母亲吩咐。”
初南成一直没有说话。
他如今心中郁郁得很。
如同初老太太所说,初府只有两房,大房庶出,二房嫡出。初南成是个庶生子,生母早早离世,他自小养在初老太太膝下长大,初老太太虽然不是个苛责的人,从未责骂过他,但是毕竟不是亲母子,初南成也能感受得到,初老太太对他从没有过真心,一切事情,都是向着她自己的亲儿子初南安的。
是以初南成一直都极为勤勉,靠着自己考中了进士,又一步步爬到了正四品的位置,结交了定远将军府那样显赫的亲家。
在自己那个弟弟的面前,初南成几乎没有因为自己是庶出的身份而自卑过。
直到最近,一切竟然急转直下了起来。
先是二房喜事不断,初菱在宸王府暮春宴上大放光彩,初姣姣又与四皇子结了段不知真假的善缘,这倒都是次要的,不要紧。关键的是,初南成的官一步步升了上来,与他只差半级了,又将要得到老爷子留下的数额巨大的遗产,还有,赵氏忽然病倒,连府中中馈的权利也落到了二房的手里。
初南成不由看向自己的弟弟。
自进屋子以来,初南安便没有说过话,但不知怎的,初南成心中十分不自在,他总能在初南安的面上看到轻蔑的神色似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中,再也不像是从前那样,是说话举足轻重的初家大爷了。
他的深思被初晴的声音打断。
“可是……”初晴泪眼朦胧地看了眼赵氏嘴歪眼斜的样子,“即便这事能够压得下来,母亲受了这么大的罪,咱们都不为她找出真相吗?”
初南成皱着眉厉声道:“也是她自己不中用。”
初南成道:“死人而已,京城中每天都要死千八百个人,那么多人见过死人,怎么就她吓成这个样子。”
初晴从出嫁之后,在家中的地位便一直很高,忽的被父亲这么严厉的责骂,她愣了下。
初南成看着初晴的神情,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稳,他闭着眼缓了缓,放低了声音:“晴儿你放心,我自会暗中查办此事,给你母亲一个公道。”
初晴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好了,折腾这么久,你娘也累了,让她好好歇着吧。”初南成对着初晴说完,又看向初老太太道,“母亲,儿子送您回房。”
屋子里的人渐渐散了。
初菱和乔氏并肩走向外面,初菱偏过头,看到虽然乔氏勉力压抑着嘴角的向上,但眼角眉梢里还是露出喜意。
初菱在心中笑了笑。
前世今生,她的母亲总算是熬出头了。
只是初菱的心中却没有那样的放松。
她倒是不担忧初南成说查办此事,就算他查办,她也有许多办法脱清干系。
初菱担忧的是将来的事。
与季衍之的牵绊还是展开了,那未来呢,她还会不会重蹈覆辙,她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