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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   “无事。”初菱在来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不过多叙了一会话而已。”

      “大长公主还是很爱重姑娘的。”马车上,梦实轻轻地给初菱整理着衣衫,“公主性子古怪,奴婢可从未听说京中有旁的小姐有这样的殊荣,得了公主的邀请不说,还在府中说了这么久的闲话。即便是从前兵部尚书家的幺女邹明琼,也只是得了张请帖而已……而且还没来得及去赴宴,就被公主将请帖给毁了,去也没去成。”

      初菱上了车后便闭目养神,直到耳边听了这一番絮絮柔软的话,才睁开眼。

      “我从前好像没有见过你。”

      初菱盯着梦实的脸看了一会,实在想不起初府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个丫鬟。

      十八九岁的样子,年纪稍长,相貌倒是不错。

      鼻子眼睛嘴巴都小小的,皮肤也白皙,是那种一眼看上去还算不错,却也不惹眼,让人记不住的样子。

      初菱刚刚从大长公主府出来时,心力交瘁,也没心思去管新来的丫鬟是谁,好不好看。

      直到刚才从她口中听到了邹明琼这个名字,才留了心。

      初菱问:“你是新被选入府中的吗?”

      梦实恭恭敬敬地道:“回姑娘,奴婢是昨晚上的时候进府的,今早上去见了二夫人,被二夫人留中在了姑娘房中。”

      “翠翘不在了,但是姑娘房中不可无人。”来春接嘴道,“府中虽然也有旁的丫鬟,但是大多粗笨,手脚不甚麻利不说,也怕与大夫人扯上什么关系。”

      来春这话说得直白,初菱也赞许,原先初府的丫鬟仆人,她是不敢贴身用的。

      毕竟那些人都是赵氏一手带起来的,难免有外心。

      不如从府外新买来一批底细干净的,用着也放心。

      初菱看向梦实,见她恭谨的样子,眯了眯眼:“你刚才说大长公主性子古怪……可是不太有规矩呢。”

      梦实听了后吓得心头一凛。

      她之前听来春提起过初菱的性情,说初菱是温柔和善的性子,从未打骂过下人,连对粗使的婆子都是客客气气的,是以在初菱的面前就放松了些许,没成想甫一说话,就被抓住了错处。

      梦实慌忙地跪下:“奴婢失言,请姑娘责罚。”

      “我刚才听你提起邹家的幺小姐,而且还知道她的名讳。”初菱没有理梦实请责的话头,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难不成你是从邹府里出来的。”

      “是。”梦实答得倒是坦坦荡荡,“奴婢从前是明琼姑娘身边伺候的。”

      “邹府世代簪缨,书香门第,可比初府要有底蕴得多了。”初菱笑了下,“我看你模样尚可,心思也算是细腻,怎么在邹府伺候得好好的,忽然跑出来了,到我们初府来?”

      梦实惶恐地紧了手中的帕子。

      初菱一手托着腮,另一手捏了颗来春刚刚备好的枣夹核桃吃,不紧不慢地扫了跪在地上的梦实一眼。

      但也不怪她多心,竟连亲母乔氏送来的丫鬟都要盘问。

      她实在是被算计得怕了。

      而且,邹明琼这个名字……初菱的心中十分介意。

      邹明琼,户部尚书家的幼女,当今宸王妃的表侄女。

      不过,这些身份的尊贵与否倒是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前世的季衍之成了新宸王之后,邹明琼便是那位明媒正娶来的宸王妃。

      想起前世邹明琼的种种怨怼与刁难,初菱连带着梦实都亲近不起来,心中难免提防。

      她问出这样的话,来春便知道姑娘对梦实起疑了。

      来春不好多嘴,便看向梦实低声道:“姑娘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

      “奴婢……”梦实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眼圈渐渐地红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奴婢是被明琼姑娘赶出来的。”

      初菱点了点头,继续道:“为什么呢?”

      “奴婢是明琼姑娘院中的洒扫丫鬟,一日正给庭里的草木浇水时,碰见了来邹府拜见老夫人的表公子。表公子看见奴婢浇花,他又正好在路上被泥水脏了鞋子,就让奴婢去给他擦鞋。表公子矜贵无比,奴婢哪里敢违抗,便去给他擦了,没成想这一幕被明琼姑娘看见,发了好大的脾气。

      ……明琼姑娘早就对表公子有意的,她以为奴婢给表公子擦鞋是在勾引表公子,气得将奴婢好打了一顿。”

      梦实说着,挽起衣袖,露出了伤痕累累的手臂。

      初菱拉起梦实的手,仔细地看了看她臂上的伤痕,果然血迹斑斑,因为上的药不好,有的还没结痂,不是作假。

      初菱问:“那她怎么又把你放出来了呢?”

      梦实的泪流得更急了:“因着后来表公子也知道了此事,很是怜惜奴婢,不但斥责了明琼姑娘过于苛刻,还和邹府的主母提出要了奴婢去,让奴婢做妾。明琼姑娘本来都想着要放过奴婢了,可听了表公子的话,又是大发雷霆,不但去找了主母说不许奴婢去表公子的房中,还给奴婢灌下了绝子药,要卖奴婢到青|楼里去。”

      来春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梦实说起她的经历了,但不论听到几次,都觉得唏嘘。

      她也是做下人的,知道下人的苦楚,若是遇到个不好的主子,过得当真是比死还难受。

      来春叹了口气,在初菱耳边轻声道:“姑娘,主母已经找大夫查验过了,梦实确实是被伤过的身子,以后怕是不能生育了。”

      “高嬷嬷去买丫鬟的时候,与那人牙子说过话,知道梦实最开始是要被卖去青|楼的,邹府嘱咐过的。”来春的声音尽量放得小一些,只让初菱听到,不让梦实听到,免得她又一次伤心,“可是青|楼的鸨母说奴婢身上有伤,怕留疤不好看,以后没有客人要,给出的价钱很低。人牙子不满意,此事便耽搁了。高嬷嬷瞧见梦实,见她可怜,便多给了几钱银子,买下来了。”

      初菱静静地听来春说完,指尖轻轻地在梦实的手背上点了点。

      “邹明琼的那个脾气……”初菱喃喃了句,嘲讽地轻笑了下,“竟是一直都没有变。”

      “姑娘您说什么?”来春没听清,又问了遍。

      “没什么。”初菱的声音和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她将梦实从地上扶了起来,又给她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让她坐到身边来。

      “我了解了你的经历了,你便留下吧。”初菱说着,摇了摇头,“只是梦实这个名字不好。”

      初菱道:“梦实,梦中的果实,即便再繁硕,醒来还是一场空。既然你来了初府,便是与我有缘,我给你取个新的名字吧。”

      梦实惊喜地抬起脸:“奴婢都听姑娘的。”

      “我房中的大丫鬟叫来春,取春景来临之意,生机勃勃,是以她也一直是个活泼自在的性子。”初菱拍了拍梦实的手背,“你从前过得孤苦,如同冬日般寒冷,那就叫离冬吧。离开了冬日,身与心便也都温暖了,但愿你往后的日子能好好的。”

      “离冬。”梦实轻声将这名字又重复了一遍,欣喜地跪下给初菱又叩了个头,“离冬拜谢姑娘,以后定尽心竭力地伺候姑娘,效犬马之劳。”

      “伺候什么的倒不打紧。”初菱道,“你先去府中的大夫那里取些药来,将胳膊上的伤治好了吧,姑娘家留了伤疤,总归不好看。等你伤好了,就做回你本来的活计,洒扫庭院,照顾花草。”

      听了初菱这样的话,离冬的眼神变了变,她微微仰起头,轻声问:“姑娘不愿奴婢贴身照顾吗?”

      “我这人性子刁钻苛刻,只有来春应付得来。”初菱道,“你只需顾好那些花草便好了,无事不要到我房中去。”

      离冬的嘴唇几不可见地抿了抿,最后还是低下头,轻声应了句:“诶。”

      ……

      长行银庄的后院。

      夜已深了,偌大的房中只有一盏烛火点亮在桌前,隐约可见几只小小的飞蛾朝着火光扑去,随后燃起一缕极细的青烟。

      季衍之坐在宽大的红木靠椅中,于寂寂黑夜中,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桌上的一幅画像。

      画中是个正在扑蝶的女子,一袭青衣,拿着罗扇,笑容虽然灿烂,眉梢却带着些忧愁。

      那是上一世,刚刚入府的初菱。

      季衍之还记得从前第一次见初菱的时候,他在玲珑苑内,正在画一张江山图。

      小太监来禀告说初府的大爷初南成送来了个妙龄的姑娘,请他来看看。

      季衍之当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宸王,身份高贵,权倾朝野,每日送来无数奇珍异宝只为了见他一面的人不知凡几,像初南成这样的官职,季衍之根本没有印象,是以当即便就回了不见。

      没成想下一刻,房门便被推开。

      季衍之抬起眼,瞧见了脸颊绯红、衣衫不整的初菱。

      那时的她才十六七岁,少女初长成,是最为水嫩鲜艳的年纪,又因为被下了药,整个人多了一分与清纯面孔不符的娇艳妖媚。

      初菱见他的第一面便哭了。

      晶莹剔透的泪水从暄红的眼尾倏地低落,落在锁骨上半遮半掩的薄纱之上,又滑下肌肤,留下一抹水痕。

      季衍之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是因为被亲伯父算计后的怨恨,是母亲与弟弟都失踪后的担忧,还是来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宸王府、遇见了传言中杀人不眨眼的他的害怕。

      反正无论如何,他因着那颗眼泪,头一次对送来的女人动了心思。

      他留下了初菱,赏了初南成黄金百两,官升两级。

      从此以后,初菱在他的府中,就像是只被圈起来的鸟儿一样,在他眼中看起来无忧无虑地活着。

      该给她的都给了,与宸王妃位份等同的衣食穿戴,远超区区侍妾所得的东西,在季衍之眼里,她合该是无忧无虑的。

      也确实是这样的。

      初菱是个小女子,在闺阁中养了十几年,没见过什么世面,知书达理,温顺少言,每日里在房中做些看书画画的事情,等他回府了,便来伺候。她心思细腻,伺候得比旁人周道得多。季衍之来她房中,本来是图个新鲜,但后来却越发忌不掉了,仿佛她的房中是个世外桃源,在她旁边就能得着安心似的。

      她的性子温和又真诚,即便生活苦难,也总是挂着笑。

      唯一的弱点便是过于温和了,温和到有些软弱。

      季衍之不是没听说过宸王妃和老太妃不喜欢初菱的传言,也知道她不善反抗,平素受了些委屈,但是他那时候没有在意。他总想着,既然给了初菱那么多远超她所得的东西,那她受一点委屈,也是合该的。

      季衍之那时候还没有回过味儿来,他不是在与初菱较劲,他是在与自己较劲,他看不惯自己对一个侍妾费了那么多心思,就逼着自己冷淡她一点。好像自己对她哪里有些不好了,就能够证明她没有全部笼络到他的心思似的。

      他只是害怕承认自己的喜欢。

      那只是个小小的侍妾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有一天,那个他心中不值一提的小小侍妾,竟然离他而去了。

      季衍之才知道什么是后悔。

      ……

      房门忽然被敲响,季衍之将画卷折起,小心地放到桌格之间。

      冷声道:“进。”

      季三进来,单膝跪地行了一礼,低声道:“二爷,梦实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不过阿菱姑娘给她改了名字,梦实现在叫离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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