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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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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衍之这样的要求,初菱不敢拒绝,也不能拒绝。
是以,迎着那道淡漠的视线,初菱只能微微屈膝,忍声应了句:“是。”
琴台设在赏心亭的一处屏风之后。
季衍之以闺阁女子不宜露面为由,找了一屏巨大的青花瓷板插屏将她挡住了,那屏风并不是常见的苏绣屏风,而是由一整块青花瓷板做成,连一丝光线也不透。初菱坐在琴台的后面,手指放在琴弦之上,还未拨动琴弦,便觉得手指颤抖,指尖上都是湿润的冷汗。
季衍之就离她半步之遥的位置,垂着眼,慢悠悠地抚摸他的玉箫。
他明明没在看她,但初菱还是觉得周身的不适。他们在众人面前共处于暗中,初菱已经能够预知到这场诗会之后,京中将会怎样的流言沸起。初菱紧紧地咬住了下唇,她闭着眼,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快要溢出来。
她实在想不通,季衍之为何处处都不肯放过她?她只是想嫁一个踏实的男人,过一段安稳的日子,她并没有找季衍之报仇,也没有给他找过任何的麻烦,他为什么偏偏不肯放过她?
但无论如何,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她既然已经坐在了这琴台上,不弹上一曲,肯定是下不去的。
初菱轻轻呼出一口气,琴筝于她来说是极为熟悉的东西,可如今,手指放在弦上,却分外陌生。
她忽然觉得厌恶。
厌恶季衍之,厌恶他带来的一切,甚至厌恶这把琴。
当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隐忍和委屈,都换不来自己想要的东西时,初菱竟然有些迷茫,她到底还要不要忍下去?
如果这一生还是注定要坎坷,那她不如与季衍之拼个鱼死网破算了。
她不痛快,那他也别想好过。
“锵——”的一声,指甲与琴弦摩擦,发出一道刺耳尖利的响声。
台下本以准备好洗耳恭听这曲仙乐,突如其来的一道杂音让众人一愣,随即是一阵骚动。
“阿菱。”季衍之抬起头,他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将手掌搭在初菱的肩头。
他察觉到初菱的身体微微一颤。
季衍之的眼神暗了暗,他的阿菱似乎还是很怕他,而且,比从前更瘦了些。
季衍之叹了口气,他捏住初菱的下巴,强迫她转过头,俯身凑到她的耳边。
温热的气息吐在初菱的耳廓上,初菱的心尖一抖,睫毛不由得也跟着轻颤,她听见季衍之用一道极轻极轻的声音问她。
“阿菱,弹琴要用心。你的心在哪儿?”
……
一曲弹毕,初菱背上的衣料都湿了大半。
台下意料之中的掌声雷动。
初菱所弹奏的是前几日大长公主赠送她的古谱,这谱子是绝本,季衍之应也是从未见过的。初菱弹这只曲子,也是为了让季衍之出丑。可没想到他对于曲艺的悟性比她想的要高超许多,除了一开始略微吃力了些,接下来竟如行云流水般,与她应和得相当自然。
但季衍之应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的,是以最后看着她的眼神中有几分笑意。
初菱没心思管他是真笑还是讥笑。
她现在瞧见季衍之便觉得厌烦。
初菱站起身,看向季衍之淡淡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季衍之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将玉箫放下道:“如果你想走的话。”
这不是废话吗。
初菱的嘴角扯了扯,但终究没有乱了规矩,给季衍之照常行了个福身礼,转身从暗门处走下了赏心亭。
游园诗会不只有画艺一场,还有诗会,文会,要一直举行到夜幕降临才会散去。
初菱不想久留,她找到乔青书,寻了个借口要先行回家。
可闹了这样一出,乔青书哪里有心思继续比诗文了,便与初菱一同上了马车。
唯有初姣姣不在。
她说诗会的机会难得,以后嫁了人怕是没有机会再来一次了,所以想着在聆音阁里多留一会。初菱心如明镜她想要做什么,却也懒得管她,便留了初姣姣一人在那。
回家的马车里,初菱疲惫极了,她的额头涨得酸疼,眼皮也一跳一跳的。
明明身体已经累到了极点,也困到了极点,却是根本睡不着。
初菱靠在离冬的肩膀上,由着她给自己轻轻地按着肩膀。
乔青书的面色也有些灰败,他不止灰心于这次诗会中辜负了父母的期望,并没有名满京城,也有些后悔他画了初菱的仕女图这样的举动。当时被离冬的话激了一激,冲动下才做了此事,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不妥极了。
“阿菱……”乔青书看向初菱,嗫嚅着开口,“今日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初菱睁开眼,她坐直身体,拨开了离冬的手,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和:“表哥何出此言?”
“我不该画那幅画的,才将你置于是非之地中,那季世子今日为难你,恐怕也是因着我那幅画的缘故……”
乔青书越说越自责,他看着初菱平静的脸,怕她责怪,又急忙解释道:“不过阿菱你放心,就算没有季世子的事,我也不会承认那幅画中的女子是你的,我并没有想过去做当众对你表白心意的事,我知道那样会让人说你的闲话。我画那幅画,只是想告诉你,我……我……”
乔青书说到一半,耳朵红得滴血,竟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尴尬时刻,一直没说话的离冬替他解了围。
离冬笑着上前替乔青书整了整衣襟:“表公子光顾着说话,连衣裳乱了都不知道。”
初菱诧异地看了眼离冬对着乔青书亲密的举动,上午的时候,这两人不还是水火不容的吗?
离冬将乔青书的衣领抚平后手便离开了:“依奴婢看,表公子的有些话还是闷在心里的好,说出来反倒不灵光了。你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我们姑娘属实有意,那也不在你是否要说出口。若是我们姑娘无意,即便您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无用的。表公子,你说是不是?”
乔青书讪讪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初菱根本没有搭话的意思,而是撩开了车帘,百无聊赖似的去看外头的风景,不由得捏了捏放在膝上的拳头。
即便早知道他与初菱或许难以修成正果,但心中难免落寞与委屈。
乔青书暗自叹了口气,他将两只手都揣进袖子里头,整个人靠在车厢的角落里,闭着眼昏昏沉沉地养神。
车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初菱的头越来越疼,她一会想到了在赏心亭抚琴的时候,季衍之贴在她耳边说的话。
季衍之问:“阿菱,你的心在哪儿?”
一会又想起他们离开聆音阁时,在路上碰到季衍之,他的神情。
一如既往淡淡的没有情绪的样子。
仿佛一切人和事在他的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
他总是若即若离、似是而非,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初菱的心中浮出一丝淡淡的侥幸,是不是今日她太过于自作多情了?其实季衍之根本没有那么在意她,在意到因为一幅画而动了情绪,今日之后发生的种种也都是季衍之的一时兴起罢了。她于他而言,于前世一样,只是拿来解闷的小玩意。
若是这小玩意丢了死了,他或许会伤心一下子,也只是一下子而已。
他在这世上还有许多许多的小玩意,若他喜欢,这江山也会是他的。
所以,只有她嫁了人,离开了京城,季衍之便也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
对,就是这样的。
初菱闭着眼,她被这样或许是自欺欺人的想法所安慰,一时竟有了困意,靠在车窗上浅浅地睡了过去。
暖融的日光透过车窗薄薄的粉纱照在初菱的脸上,一旁,离冬呆呆地看着初菱的脸。
她睡得好似很安稳,睫毛眨也不眨,温顺地垂在眼皮上。或许是肌肤过于莹白纤薄,连眼皮上都透着淡淡的粉色,犹如婴儿般明澈可爱。离冬忍不住冲着初菱伸出手,轻轻将她散落在脸颊的长发拨到耳后去。
指尖碰到初菱的肌肤,那细腻温凉的触感让离冬的心也跟着跳了下,她忽然明白了自家世子为何对这样一个出身不高的女子如此痴迷。
她果然是美极了,又神秘极了。
这京中的贵家女子有许许多多,且层出不穷,如雨后春笋般让人数也数不清。
她们都自小锦衣玉食,被无尽的宠爱与金钱包裹着,没有一个出落得不够美丽的。
美貌在贵家的女子中,是最平常的东西。
比美更重要的,是风骨。
初菱是她所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有风骨的,她温情如水,却有着自己的孤高与执着。而看着如此美人折下自己的高傲,俯首称臣,无论是自愿的臣服,还是被迫的折翅,都别有一番风味。离冬心想,若她是季衍之,或许,她也会对初菱做出同样的事。
离冬的视线从初菱的脸上移开,瞟了眼乔青书胸前的位置,她刚刚为他整理衣襟的时候摸过的地方。
接下来这一关,她也想要看看这位美人该如何过。
……
初菱是被一阵极为喧闹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她本想着只浅浅眠一会,没想到睡得那样沉,隐隐约约地听见乔青书的惊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虽贵为世子,却也不可如此伤人!”
再然后是棍子打到腿上的闷响声。
还有乔青书惨烈的痛呼。
“姑娘,醒醒吧。”离冬轻轻地摇了摇初菱的肩膀,“世子在叫您。”
初菱晕晕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竟然到了一处十分阴暗的房间中。
她躺在一张铺盖着虎皮的软榻上,季衍之就坐在她身侧两寸,冰凉的指尖碰触到她的眼尾。
“阿菱。”季衍之看见她睁眼,轻轻笑了下,声音低沉,又带些苦恼,“你的乔表兄窃了我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如今人赃并获,你想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