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唐不悔这个人④【重写】 ...
-
季闻识出神许久,半晌,眼神恢复清明,旁边人又提一句:“不愧是三哥的初恋,实在非同凡响。”
他呼吸微滞,缓慢垂眸,似漫不经心道:“不太记得了。”
只有陆明泓听出他那时隔六年都没顺的气,也觉得他快憋死了,忍不住生出一点怨气来。
怨唐不悔那人够狠够狠,也怨季闻识执拗。
陆明泓忍不住挖苦他:“你不记得了,我倒是记得清楚,那天下了好大的雨……”
她轻飘飘说出一句分手吧。
他刚起范儿,看到季闻识瞬间阴沉的脸色,在心底微微叹气,改了口,但还是不吐不快,“我还挺佩服她,玩弄人心的高手,历任男朋友都被她哄的团团转,一个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别说你,当年周凌飞比她大十岁,还不是被她吃得死死的,周家那种清朝遗老家族,罚他去跪祠堂挨家法,都力排众议关照了她五年。当时有个学校有个小老外汉语不精,用了个非常浮夸的形容词,怎么讲她来着?啊对,一双眼情深似海,一颗心冷若冰窟。在霖海能吃得开也太正常了,霖海民风淳朴,哪见过我们明城的美艳食人花。”
大概是他语气太浮夸,一群人哄笑起来。
有人想起来,“我记得她后来是学那个……草,就特冷僻一个专业。”
“在英国读神学,我当时听说的时候还以为开玩笑。回国那时候不少人想看她准备搞什么大事业,结果人转头进了博物馆做研究,老老实实上了半年班。”
也是那时候和季闻识认识。
“所以她到底怎么进风扬,又是怎么爬到副总位置的?”总不能又蛊了个厉害男朋友吧,但历来金丝雀都是养在鸟笼子里看的,没见过给鸟放在高位还放鸟出去大闹天宫的。
后半段没人敢说,怕被误以为在含沙射影季闻识。
“哎,不过要是她,还真不好说吧……”有人嘀咕一句。
“那谁知道呢。不过她这个人要是真的好看懂,我们季少也不至于年轻时候栽个大的,到现在看见女人都烦,不,他现在看见男的也烦,都快得厌人症了。”陆明泓调侃。
现场也就他这个发小敢这么说,旁边人都不敢接话。
季闻识终于回过神,不耐烦地骂了句:“滚蛋。”
吵,头疼,他起身走了。
就不该来。
更不该的是认识她。
陆明泓拦住起身去送的人群,自己跟过去,拿胳膊戳他手臂,正色道:“六年了,你不是真还没释怀吧?别犯傻,也别试图把手伸到霖海去,那边儿复杂,就算她真出事,你也救不了她。在她身上栽跟头的那么多,你甚至都不是最特别的那个,这女人太危险了。你别巴巴地又去掺和她的事儿,她在霖海栽跟头只能怪她胆大不要命。”
季闻识脸色阴沉,略带着不耐:“我看起来很贱?”
陆明泓闻言一笑:“那就好,我就是提醒你一下。”
-
外面天气阴沉,司机载他回住处,车上季闻识头疼得厉害,目光虚望着车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又做了关于唐不悔的梦。
梦到什么场景记不起来了,大概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没有太多的素材可供联想。
只记得关于她的梦总是开头美好,结尾狼藉。
那张脸上照旧是一种温和怜悯的表情,那种沉静平和的姿态总给人一种柔弱慈悲的表象,好像她是一朵脆弱的花,一根柔韧的枝,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花木。
也就常常让人忽略她内里极度的冷漠、狡诈、残酷和近乎病态的毁灭欲。
其实早就有端倪,只是他不愿意深思罢了。
“你会和我一起私奔吗?”她有次笑着问他。
他问:“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是私奔,然后一起死在路上。”她笑笑,手托着下巴,“越悲壮越濒临死亡就越接近浪漫,是不是?”
他愣住:“嗯?”
她说话腔调带点忧郁,像电影演员,他曾经觉得她去拍戏也很适合,因为气质很独特,念台词的时候很勾人,不管多荒谬的话都不会让人出戏。
他的“好”就要脱口而出了,她却突然笑了:“逗你的,你还真信了。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很容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听起来多真诚,多善解人意。
那天她午睡的时候,他把她没看完的半部电影倒回去看完了,一个挺莫名其妙的片子,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出来的,电影讲的是,一个女人以私奔之名拐走了一个富家少爷,一路上对少爷说着至死不渝,一边对他家里进行敲诈勒索恐吓,他死在误以为的绝路上,咽气的时候还觉得他们爱得决绝热烈,担心她的未来,而她带着他的钱,远走他乡,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爱是深情者的砒霜,是薄情人的养料。
她那么问他,大概是因为刚看过电影。
没有浪漫可言,含着一点看似天真的恶意,或者还揣摩过把他拐走能敲诈季家几个钱。
她把自己代入那个女人,把他比作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总是说着半真半假的话,招猫逗狗似地随口撩拨他几下,他其实从一开始就隐约知道。
只是那时以为来日方长。
想着也许有一天他能撕开她的伪装,去看看她真实的一面。
或许知道了就会死心,也或者……哪怕她用最恶毒的言语中伤他,用最尖利的爪牙去撕咬他,只要能触摸到她一点真心,他就可以欺骗自己,那也是爱。
平生第一次心动,来得汹涌澎湃,被迷得晕头转向,以至于理智全无,得失全不顾,明知道她心思深沉,身上雾蒙蒙的看不清,但还是舍不得。所以最后对方极速的抽身让他六年了都缓不过来。
他想过自己如何适应,却没想过她会突然离开。
可即便在梦里,她也要走,在他最爱她,最不甘心分别的时候。
“分手吧!”她顶着一张温和平静的脸,眼神水汪汪的,看着真的很深情,会让人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怕自己给的还不够,不能做她依靠。
他总在梦里下意识抓她手腕,可她总是轻飘飘就挣脱了,回眸看他一眼,真诚地祝福他:“以后要开心啊。”
太真诚了,会让他误解她还爱他。
他拼命去追。
突然下雨了,暴雨,肆虐的狂风吹得如同末日,她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总觉得还有机会的。
再谈谈吧,你有困难了我都可以帮,我做错了我也可以改,或者至少让我知道你这样突然要走的原因,我们昨天还在接吻不是吗?你明明也很享受,眼神柔软地问,再亲一下吧,那样眷恋温柔的面容,全部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
总有个理由吧,为什么要像还爱着我那样看着我说分手却不给个理由呢?蹩脚的理由都没有?
所以还有谈的余地是吗?
他望着肆虐的风雨遍寻不到的时候,还抱着这样的侥幸。
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六年。
她就那么人间蒸发了。
憋屈,不甘,愤怒。
让他该怎么和自己和解?
到最后都分不清是不舍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
不过今天的梦略有不同。
在梦境的末尾,她定定看着他,那么认真,又显得悲悯深情:“我们有一个孩子,今年五岁了。你想不想见见她?”
嘭——
大脑仿佛有烟花炸响,他的愤怒却在一瞬间攀至顶峰,继而双目赤红含着勃然怒意:“唐不悔!!”
即便是在梦里,她依旧懂得如何能惹他更愤怒。
时间不是能带走一切吗?为什么六年了还能让他更痛更伤更愤怒。
真是个恶毒的梦啊,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上过床。
——你把我当狗耍,看我对着你摇着尾巴求爱,过了六年依旧恨得面目全非却还试图搞明白这一切到底为什么,很好玩?
她又露出那种眼神,看似怜悯温和,其实疏离冷淡得像个旁观客。
他在扭曲的恨意里,却生出几分想要拥吻她的欲望。
她就那么定定看着他,好像有许多未尽之言藏在里面。
他似乎在这时终于懂得周凌飞的心情。
他也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妥协:算了,如果你遇到难处了,还是……可以来找我。
季闻识,你真的贱得没边了。
太荒谬了,他恍惚又想起她刚离开那会儿,漫长的没有尽头的雨季,潮湿的不仅是空气,还有那颗格外酸涩的心脏。
“一个女人而已,到处都是啦!看开点少爷。”朋友劝他,“只要你开口,多少人愿意前赴后继地来温暖你。”
那时他也以为,自己总能走出来的。
季闻识在剧烈的喘息声中猝然惊醒,额角竟沁出一丝汗意。
外面又下雨了,明城这该死的雨总是没完没了。
然后他模糊听到手机响了,特助肖珩发来一条短讯:老板,唐小姐的信息很难查,只有一些很模糊的经历,已经发您邮箱了。不过她这次好像真的玩脱了,贺老板那边查到,她好像收到过恐吓信。她带那么多保镖,可能是为了自保。不过这么高调,不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
季闻识莫名又想起新闻里她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所有的消息都在提醒他,这个人真的很危险,最好远离。
他清醒地知道那是一个漩涡。
他知道的。
他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