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徐行不记山深浅

9、深闺大院（八）

　　前厅，李老爷和李夫人端坐在座位上，等着杨捕快三人到来。
　　“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面才能活得久一点，你说是吧，夫人？”
　　李夫人拿着佛珠的手一僵，半晌之后，才回复道：“妾身明白。”
　　不一会，杨平、周渝安和顾帆一来到了前厅。
　　“杨捕快、周捕快，顾贤侄，不好意思，招待不周了，下人备懒，这个时间了也没上早饭。崔管家，厨房那边什么情况。”
　　崔管家走到李老爷的边上，附耳小声说道：“柱子死了，厨房里面现在正在收拾，已经吩咐帮佣上早饭了。”
　　“什么！柱子死了？原因呢？”李老爷的表情有一瞬难看到极点，他看了一眼坐下的三人，“他们知道？”
　　崔管家明白老爷的意思，“是的，比奴才早到。”
　　“不好意思，府里面最近不太平。”李老爷叹息着坐了下来，对着周、杨两位捕快说道，“杨捕快和周捕快应该也都知道今天早上厨房那发生的事情了，可有查到些什么？”
　　李老爷的脸上有些悲戚，眼中却是略过精光。
　　杨平是一位老玩家了，他非常明白，游戏中的NPC从他们进入游戏的那刻起，就不只是简单的数据，他们也有善与恶，有的会帮助玩家获取信息，有的却是会使绊子坑害玩家，所以判断力在这个游戏中是十分重要的。而显然，眼前的这个李老爷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好人，虽然说不能以貌取人，但就这双污浊的眼睛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个善茬。
　　“还未有查到。”
　　“这样啊，哎，也不知道是触了什么霉头，府里面接二连三的出事，我夫人是睡也睡不好，心里一直担心，晚上也在小佛堂祈福。如果两位有什么发现的话，还请及时告知，好宽我夫人的心。”李老爷用手拍了拍李夫人的手背，安抚道。
　　李夫人依旧低垂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是在李老爷的手伸过来时，有些僵硬，但也不过一瞬，很快就又放松下来。
　　“李夫人喜欢礼佛吗？”杨平看向李夫人，轻声问道。
　　“夫人礼佛也有近20年了，是从民儿出生那年起，一晃这么多年了，民儿，唉，我可怜的民儿。”李老爷面露悲色。
　　“所求不过平安，所愿不过顺遂，观音慈悲，终是强求。”李夫人的眼睛流出了泪水，她用手帕轻拭眼角，“失礼了。”
　　“李民少爷的事，我们也听说了，实是遗憾，还请夫人节哀。”杨平客套着安慰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表小姐的事情确是疑虑重重的，就算是不愿嫁给已死的表兄成为寡妇，也没有必要在新婚之后投湖自尽吧？”
　　“安忆与民儿自幼定亲，青梅竹马长大，感情极好，再说这婚礼也是她同意的，怎么可能是不愿的，也没有理由投湖自尽，只有可能……”
　　“夫人，不要过于激动了，你的身体受不住。”李老爷出声打断了李夫人原本有些激动的发言。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老爷看似悲戚的眼神深处，藏着刀锋般的警惕。他轻拍李夫人冰凉的手背，话语却像淬了毒的蜜：“夫人啊，身子要紧。先让崔管家带你回房歇着？”
　　李夫人垂着头，捻着佛珠的指节绷得发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她像一尊失魂的玉观音，被崔管家和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脚步虚浮地飘向内厅。那背影，透着一种认命的绝望。
　　看着李夫人消失在雕花门廊后，李老爷脸上的那点温情瞬间冻结，转向杨平三人时已换上公事公办的客套：“杨捕快，周捕快，顾贤侄，实在抱歉。内子为小儿和侄女之事伤心过度，今日更是受了惊吓，失礼了。府中接连变故，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李老爷言重了。”杨平拱手，目光锐利如鹰隼，“令郎与表小姐之事，实乃人间惨剧，还请节哀。我们必当尽力查明柱子及之前种种事的真相。”他刻意强调了“柱子”和“种种事”，试探着李老爷的反应。
　　李老爷喟叹一声，那叹息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温度：“柱子……那孩子老实本分，在府里做了十来年，没想到也遭此横祸。哎，自从民儿和安忆出事，这府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似的……昨日安忆头七未过，府上已经折了好几个下人，皆是夜里守夜时失踪，遍寻不着。老夫已命崔管家严加防范，多请些帮佣，灵堂守夜必须足六人，少一个……”他压低声音，脸上透出真实的恐惧，“夜里就会‘不太平’啊！柱子昨夜……唉！”这正是副本提示中的关键死亡条件！
　　“‘不太平’？李老爷能否详说？这或许与案子有关联。”杨平紧追不舍。
　　李老爷眼神闪烁，连连摆手：“不可说，不可说。横死枉死之人的执念，哪里是我等凡人能妄加揣测的？只是祖宗传下的规矩，守灵需心诚且人足，方可安抚亡魂，保宅院太平。”他搓着手，显出无奈，却巧妙地将话题定性为“规矩”而非“真相”。
　　杨平心知肚明，暂时问不出更多关于邪祟的具体信息，便换了个方向：“府上频频出事，李老爷可有怀疑对象？或是近日是否有形迹可疑之人？”
　　“这……”李老爷眉头紧锁，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王丽被带离的方向，“府里都是多年的老人了。柱子更是……他虽是崔管家的远房侄子，但向来勤恳忠厚。谁会对一个厨子下此毒手？倒是昨日来了几个新帮佣……还有那王妈和她那个不见了的丫头……哦对了，就是那何青青，当初也是安忆的贴身丫鬟。她二人本是逃奴，竟敢潜回府中……”话语未尽，但怀疑之意昭然若揭。
　　周渝安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李老爷方才提及李少爷是意外坠马身亡？是何人所证？不知李夫人当时是否在场？”他精准地刺向李老爷最不愿触碰的痛处。
　　提到儿子李民，李老爷眼底的悲伤真切了几分，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民儿……是几个朋友邀他游猎，在城外白马坡不慎坠下陡坡……那几个后生，包括顾贤侄也曾在列，”他看了一眼顾帆一，“都证实是意外。至于内子……她听闻噩耗便昏死过去，醒来已是三日之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的心苦啊！”他重重叹息，挤出几滴浊泪，“周捕快为何有此一问？”
　　周渝安直视李老爷的眼睛，淡淡道：“只是觉得夫人身体如此虚弱，或许是思虑过重，心病难医。若能解开夫人心中郁结，或对案情有所助益。听闻夫人礼佛多年，或许知晓些常人不知之事。”他巧妙地用“心病”、“礼佛”将关注点引回李夫人身上。
　　李老爷眼底的悲伤瞬间被警惕取代，他迅速掩饰过去，语气生硬：“内子心善，见不得杀生，更见不得这等惨事。她只会在佛堂诵经，求佛祖保佑府中平安，哪有心思知晓这些？两位捕快查案，还是莫要过多惊扰她吧。”他再次强调，并端起了茶杯。
　　眼看李老爷口风已紧，滴水不漏，三人心知再追问也难有进展，便顺势告辞。
　　走出前厅，正午的阳光刺眼，却驱不散李府弥漫的阴冷湿气。
　　“老爷的话，滴水不漏，全是推搪。”顾帆一摇着扇子，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淡去，显出凝重。
　　“三分真，七分假，还得防着坑。”杨平表情严峻，“柱子之死绝非常人手段，规则已明示与灵堂人数有关。他重点提了王丽和何青青的‘逃奴’身份，甚至暗示柱子可能也是因她们而死，是想转移视线。但周老弟最后的试探很关键……”他看向周渝安。
　　周渝安的目光投向主院方向，那里佛堂的飞檐在树影中若隐若现：“夫人是关键突破口。李老爷越是阻挠我们接触她，越说明她知道的可能致命。她的‘软肋’无疑是死去的儿子。”他看向顾帆一，“顾公子，你是‘李少爷朋友’，这个身份与夫人对话最顺理成章。下午能否设法接近夫人，旁敲侧击打听李民之死？夫人见到你，或能卸下些许心防。”
　　顾帆一收起扇子，正色道：“明白。利用她对儿子的思念和愧疚。”
　　“杨兄，你经验丰富，设法从仆役口中套话。提纲提示第三天是仆人口供，但蛛丝马迹现在就可以收集，比如表小姐婚前异常、老爷夫人关系等。”周渝安转向杨平。
　　杨平点头：“好。我去找那些看起来不那么麻木的，或者有家有口的，或许能撬开嘴。南柯和胡虎那边应该也有进展，找机会碰头。”
　　“那我负责盯紧佛堂和夫人动向，尤其是晚饭后。”周渝安目光深邃，“今晚佛堂的对话，绝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