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读》山央

45、即使以最微弱的光

　　妈妈在她二十七的时候，离开了我和姐姐，那一年我四岁，姐姐七岁。

　　之后我们跟着姑奶奶长大，爸爸辗转各地工作，受环境影响，我和姐姐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也明白，爸爸对我们，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反倒认为我们是负担，爸爸曾经指责过假扮韩国小姐的姐姐，说她是不是想当高级妓.女，即使那年我八岁，也隐约明白，那不是什么好词。

　　姐姐上高中后，去了披萨店打工，她用赚来的钱尽可能的充实我这个妹妹，不论是给我做便当，还是给我买过冬的羽绒服。

　　姐姐在一定程度上，担任了妈妈的角色。

　　可是姐姐和妈妈的区别在于，妈妈已经消失在某个角落，而姐姐，是个正值青春期的高中少女。

　　在第一次看到姐姐从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上下来时，那时的我是否已经意识到，姐姐和我已经开始走向不同的方向了呢？

　　那个比姐姐大十几岁的三十岁男人，是姐姐学校的教练，姐姐在刚上高中时，说要拿奖学金上大学，当银行职员的梦想，在三年后变成了她口中的浪费时间。

　　我感觉自己的心烫的都要熔化了。①

　　在我成为高中生的第二年，二十一岁的姐姐怀孕了。

　　那个男人在登门拜访的那天，姐姐对我说：“老师对我很好，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姐姐，我该怎么向你诉说我内心的无力，作为妹妹的我，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姐姐还是出嫁了，明明是新娘，却给我了一大笔钱，足以让我能继续高三以及大学的学费。

　　我逐渐习惯空了一半的褥子。

　　我想起姐姐在出嫁前对我说过的“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那句话。

　　可是姐姐，那个人要你挺着大肚子擦地板，大冬天不让待在家的孕妇开地暖，而是等到他自己回家才开，我不明白姐姐口中的好，体现在哪里？

　　姐姐，我不敢正视你脸的时候，是因为我很愤怒，我想指责你到这个时候了依旧为那个男人开脱，自我催眠般强调“你姐夫是个好人。”

　　侄女在五月份的时候出生了，我也顺利上了大学，在大学第一学期拿了奖学金，姐姐问我，能不能把之前给我的那笔钱还给她，我连同助学贷款的前一并给了姐姐。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我在去酒店实习的路上，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上了一辆黑色的普通轿车。

　　一个男人，骨子里藏满劣性基因的男人，他怎么会对姐姐好呢，我无法原谅那样的男人，同样也无法共情说“那是个误会”的姐姐。

　　我和姐姐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直到姐姐主动打电话来邀请我去她家。

　　去了看到姐姐在电话里说出门钓鱼的男人在家，我们起了争执，他打不过我，从而拿姐姐撒气。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②

　　在看守所的那段日子，脑子总会想起姐姐，她作伪证时说过话，可是，我能怪她什么呢？时间一天一天地流逝，我能记起来的，依旧是她曾经用心照顾我的那段日子。

　　即使姐姐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

　　好吧，又是崔恩荣女士的书，这次带来了七个短篇，《回信》和《播种》我都喜欢，相比于《回信》，《播种》更温馨，于是写了上述《回信》的故事梗概。

　　看这个故事的时候，不知为何想起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以前我们每天都会分享各自的日常，不过从今年开始，我们的聊天频率少了很多，大概是我们对于彼此的倾诉欲少了，又或者是我的倾诉欲少了。

　　我们曾经吵过很多次架，因为她的男朋友。

　　在我看来，她硕士毕业，经济独立，没必要找一个我看不出有什么优点的男人，但看完《回信》后，我被其中一句话深深击中了。

　　“因为在我心里，我是判官，我经常把姐姐置于我内心深处的被告席。”

　　其实，她也这么说过我，说我在审判她。

　　我当时并不承认，我不认为那是审判，我只是希望她能拥有一段健康的亲密关系，如今看来，健康的亲密关系到底是我想要的，还是她想要的？

　　我凭什么以“世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对他人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我到底是真的为她好，还是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忿忿不平？

　　因为太亲密，所以擅自越过边界还浑然不知，沾沾自喜于自己没有陷入感情的泥潭，却对感情中的好友高高在上。

　　我凭什么？

　　人和人的相处错综复杂，我也渐渐意识到，即使是父母，也不存在天然的理所应当，更何况是朋友。

作者有话说

　　①②来自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