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的倒影》唱魂

18、救赎

　　有人的眸子像秋，有人的风神像秋。秋天的枫树之美，并不仅在那经霜的素红，而更在那临风的飒爽。当叶子逐渐萧疏，秋林显出了他们的秀逸，那是一份不需任何点缀的洒脱与不在意世俗繁华的孤傲。
　　看着学生会会议室里六个出众的身影，洁澄枫站在窗边发呆，望向似乎永无尽止的雨幕，细长连绵，丝般牵延，恰似心头情愁，剪不断，理还乱……
　　昨天，姜骏燎传来信息，确定聂悠扬他们就是被追杀的目标。据说，是一群叫做奇迹的杀手。悠扬…杀手……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高兴可以接近他们而不必害怕会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拖累无辜的人。可是细想又觉得害怕，怕他们的处境过于危险，可是，他们是‘奇迹’啊~~根据那天两个人的身手，说不定悠扬有比自己更出众的功夫，原来，悠扬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孤单，骄傲的背后仍然是寂寞……有了那样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伙伴，为什么还会寂寞……也许，在你心底的某个地方，有一个无法用陪伴来填补的空洞。
　　“一部分放在家里，一部分放在学校，还有随身携带，我们真像一群武装分子。”靳冽打趣地说。看着学生会办公室暗格里自己存放的武器，叹了口气，被人看见了一定会以为这里有人走私军火。
　　“悠扬，‘他’不会有问题吧。”纣晞凝视着聂悠扬道。众人也有些疑惑地看向洁澄枫所站的方向。究竟是什么使悠扬这般信任他……
　　“不会。我保证。而且，我们确实找不到更适合放这些东西的地方了。”
　　“既然有悠扬的保证就不会出什么问题。”花胤宸肯定的说。对同伴的信任，可以超越一切。

　　离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校园，聂悠扬独步在无人的林荫道。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做梦的频率越来越多了，而且，大多是在圣罗西斯教堂的事…….总是在恍恍惚惚间，看见那慈祥和蔼的笑容，然后看见菲丽娅惨白却浮现开心笑容的脸。耳边，总是不断回放着院长麼麼当年所说的话，“昨天的琴弹得真好，其实你一直都很有音乐天赋。这双手，天生就该拿来弹钢琴。”“孩子，你要知道，上帝是无处不在的。他不会舍弃任何人，更何况我们都是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信徒。我们只要相信神，神就绝对不会放弃我们。”
　　淡淡的，一丝苦味在心里融化，慢慢延伸开来，“人，一旦学会了依靠，就会变得脆弱了，不如一开始就只靠自己，习惯做任何事只有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有苦涩的感觉，明明已经遗忘的事为什么又会在记忆里复苏……
　　我们一生之中，要牢记和要忘记的东西一样多。记忆存在细胞里，在身体里面，与□□永不分离，要摧毁它，等于玉石俱焚。然而，有些事情必须忘记，忘记痛苦，忘记最信任的人对你的伤害，只好如此。
　　唤回漂游的神志，木然自己竟然站在一所教堂前。
　　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原地爬起来。那么，就请用神光最后的余辉来照耀，洗去身上仅存的一点洁白。
　　不知不觉地推门进入，博爱的神，我已迷路，在这漆黑的国度，既然天使之光已经无法庇护，不如从此两清不再相顾。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是您的……信徒！
　　巨大的十字架下，一个瘦弱的身影虔诚地祷告着。“上帝啊，请您庇佑他。不论遇到多少艰辛与困难，都请您指引他归途，走向光明的圣殿。我可怜的孩子，悠扬……”
　　艾格丽尔院长麼麼……我，还应该期待吗……“让所有人相信根本就没有的神的祝福，实在是愚蠢至极的罪孽。麼麼……”
　　转过身，以十字架为背景挥洒在那个人身上圣洁的光芒照亮所有黑暗与阴郁。“悠扬，是你吗？”苍老的双手颤抖着接近聂悠扬完美的脸庞，就在即将碰触的那一瞬，悠扬侧过脸，躲过了老人的触摸。
　　眼前的这张脸，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神采。尽管那笑容仍是那么的慈爱而具有感染力，可是饱满的脸庞显然是因受到了侵扰而消瘦不堪。“艾格丽尔院长麼麼，好久不见。”淡淡的一句话，打破老人眼中的期待。当悠扬对一个人越是礼貌地称呼全称的时候，也就是越疏离的时候。
　　“悠扬……”看着不再青涩的美丽脸庞，艾格丽尔使了好大的劲才支撑住身体，“你…好吗……在离开之后的生活…好吗……”
　　“我很好，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心中一阵刺痛，“悠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艾格丽尔痛苦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聂悠扬，希望可以借此表达出自己因颤抖而无法继续的言语。
　　“不必说了，当初麼麼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也是有您的理由的。我并不恨您。”果断地转身，聂悠扬向门口走去。
　　“悠扬！”
　　在门口停下脚步，“对不起麼麼，可能，要让您失望了。从今天开始，我的名字将在信徒中除去，上帝，不再是我的信仰了。宗教在被证实为真实之时就将死亡，而科学则是已死宗教的记录。”
　　“悠扬，我并不清楚你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命运，但是我相信这些都是上帝对你的考验。所谓人生，就是在漫长的道路上有一个巨大的坎，只要越过了，无论想要重来多少次都可以。信仰，是一种力量，它可以帮助你度过一切难关。”
　　“是啊，可是，我的这个坎却要用灵魂来换。度过劫难，却迷失灵魂的人没有未来。我，不需要这种力量。” 因为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逐渐化为泡影。推开门，黑暗霞光渗入的缝隙与殿堂的烛光相互融合，影没了聂悠扬修长的身影。
　　艾格丽尔跪倒在神像面前，“神啊！我这么做究竟对不对！我错了啊~~~不该为了拯救教堂而出卖那孩子纯洁的灵魂，仅仅因为他外表的坚强就认定他比其他孩子可以牺牲的多得多。错误，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那落泪的颜色，是那么令人懊悔的美丽。他不该承受这些的…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那个孩子…他原本是天使啊……”缓缓倾倒，在冰凉的地面上，在神的居所上帝的旁边，滚动着，一位老人炽热的眼泪……

　　三天后，亚迪斯墓园艾格丽尔的十字架前。
　　“你好，聂先生，这是艾格丽尔修女生前嘱咐我们要交给你的东西。”
　　接过手中的木盒，“谢谢您，格雷司神父。”
　　“那么我先走了。”
　　“好。”
　　拉回视线，平静地注视十字架上瘦弱的脸庞，格雷司神父的话又一遍回荡在心房：其实…艾格丽尔修女自从三年前来到这里后身体一直就不太好，在不久前大家才知道她得了癌症，很多人劝她多休息，她说她在等人，她每天一定要做完早晚分别两个小时的祷告才肯休息，说这是为了那个人而祈福。后来，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她在等一个叫悠扬的人。她给我这个木盒的时候非常严肃的拜托我，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不知道能不能再多看你一眼，不过不管怎样，她相信上帝一定会将你引导到这里来，到时候，希望我能够将这个木盒交给你。
　　“代表“思慕”的瞿麦花开了又谢，代表“喜悦”的满天星却永不凋零。麼麼，微笑常常给人一种幸福的错觉。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会为神的遗弃而难过的孩子了，曾经在教堂的生活也已经不太记得了。从五岁开始我就学会抛弃一切，用训练征服恐惧，用平静摆脱哭泣。如今，我心中的神，是我自己。”献上手中的香水百合，聂悠扬没有半点留恋地离去。
　　流浪的心，什么时候，才可以找到真正的归处。
　　不远处隐蔽的树阴下。“悠扬他，不会有事吧！”惑逸有些担忧地看着远去的背影。
　　“不会有事的。这样一来反而好，一直卡在心里的疙瘩除去了，也就比以前要舒畅了。” 紧了紧环着惑逸的手，靳冽肯定地说。

　　昏暗的霞光被乌云笼罩，看着再不过多久就要飘雨的红黑色天空，艾格丽尔加快向教堂跑去的脚步。就在接近教堂门口的时候，隐隐听见婴儿的哭泣声。门口天蓝的布吸引了她的注意。走近，竟然是一个弃婴！
　　抱起那婴儿，孩子竟然好像懂事一般奇迹地不哭了。白色的纸条，聂悠扬三个字端正而英挺。“聂悠扬？悠扬，是你的名字哦！”哄着孩子，艾格丽尔推开教堂大门，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就特别喜欢，“悠扬，可爱的小悠扬…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乖……”

　　滂沱的雨水来自无边的乌云，视野的迷蒙来自内心的颤栗。叶子悄然飘落，沉沦的双足似一把生锈的剪刀，一下一下剪着曾经的美丽……一段缘，往往从傍晚开始，在月色里酝酿，在黑夜里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