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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那时月(下)--9.23 ...

  •   五
      强盗的话说完了,所有人目瞪口呆,那五个黄牙开始搜身,其中一个伸手就去撩那轿帘。
      轿内有人发话,那能将空气冻结的冰凉声音:“你在跨进这轿门前,最好思量清楚。”
      强盗被唬了一跳,但转瞬就回复了本性,发力将轿内二人恨恨拽了出来,嘴里叫骂:“奶奶个熊,我一个强盗,要杀你就杀你了,还思量个屁!”
      轿内坐的,果然是小西和许君山,吓的尿了裤子的小西和消瘦不堪的许君山。
      在这刻,他仍是孤傲的,眼神里似藏着只高贵的豹子,冷冷俯瞰着地下卑贱的野狼。
      那强盗被他盯的火起,一巴掌甩去,甩的他嘴角赤血殷殷,弯腰开始咳嗽,那种好似一开始就永不会停歇的咳嗽。
      不一会,五人基本搜完了,那最高最壮的强盗气歪了嘴,暴跳如雷:“奶奶个熊,费了半天劲,就搜出这么些个银子,还不够换瓶软骨散呢。”
      言毕阔刀举起,对着秦关月脖子,准备第一个将他咔嚓。
      刀没落下,就听的背后许君山一声冷哼,尖锐似针。
      强盗转头,将刀对准了他脖颈,恶狠狠问:“你哼什么,看不起老子吗?老子第一个先把你劈了。”
      刀对着血脉,许君山又哼一声,勉强抑着咳嗽:“我不过笑你有眼无珠,这么不明不白就将人杀了,也不问问他是谁,我是谁,根本就不配做个强盗。”
      强盗被他气的眼皮直翻,却又忍不住问:“不要拐弯抹角,他是谁,你又是谁,我怎么就不配做强盗了?”
      “他名叫李君慕,你可曾听说过定远李家?”许君山幽幽道。
      “李君慕?定远李家独子?”强盗闻言睁大了眼:“谁不知道李家是这方圆百里首富?”
      “别胡说,他是李君慕?好好的大家公子,一文钱不带来这荒山野岭,他疯了还是你疯了?”
      “再说,他是李君慕,你又是谁?”
      “我叫李信,朝内大员,从东京来,他家亲戚。”许君山对答如流,谎撒的天衣无缝:“本是来他家作客,谁知东京传信,说我内人得了急病。这会子他正陪我去请固邺城内的一位名医。”
      “走的匆忙,银子就没多带。再说,这方圆百里,哪处没他李家商号,带不带银子的,又有什么妨碍?”
      强盗被这话唬的一愣一愣,已经信了五分,恰巧身后又有人搜到了官印,高举着突突奔来,这下他全信了,还自以为十分聪明,扬扬自得:“好了,你不必说了,老子是谁?一点就透!把你这帮子人绑上,我再传个信给李家,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言毕大手一挥,扯嗓子道:“驾肥羊回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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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那黑风寨,才知道这强盗窝子不小,远远近近站着的,少说也有百来个人。
      我心顿时凉了半截,方才他扯这么个弥天大谎,命倒是保住了,可又入了狼窝,强盗们要发现他是个骗子,还不把我们剁成肉酱。
      想也无用,我们个个手足无力,被人家扔麻袋似的扔进了一间黑屋,留了一个嘴最臭的强盗做看守,别的人闹哄哄的去喝酒吃肉,还说吃饱了饭再来上我。
      说实话,那时那刻,看着他们的满嘴黄牙,若不是怕痛,我早咬舌头自尽了。
      我满抱希望的望向许君山,谁知他一扭头,生死关头,仍是这般寡情薄义,不肯给半丝温暖希冀给我。
      想想凄凉,我开始哭,低低的哭,和小西尖细的哭音高低相和,吵的那看守的强盗一万个不耐烦,恶狠狠扑到我面前:“哭什么,找死,我这会子就把你上了,让你哭个够。”
      说来就来,他立马搂住我肩,黄牙龇着,要亲我。
      秦关月见状疯了似的扑将上来,一口咬住他肩膀,痛的他凉气倒抽,啊呜一声惨叫。
      这么嘈杂的环境里,我们却都听到了叮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自许君山袖中跌落,黄灿灿的,在这昏暗的屋中,分外显得耀眼。
      那东西我见过,那夜在湖畔,他告诉我,这叫明心锥。
      我也分明知道,他这无意跌落,其实是最最故意的算谋。
      让那黄光闪动片刻,他在最恰当的时机将东西纳入袖内,假装慌乱不堪。
      强盗果真上当,一把捉住他手,恶狠狠问:“什么?你藏了什么?”
      这刻的他,是这般果断无情,算准了缝隙,腕一翻转,黄金锥刺入强盗右眼,锥全没,顷刻夺走一人性命。
      人死了,死的这么惨,他却是毫不介意,从容容将那锥拔下,擦尽血,纳入袖中,而后缓步推门而出。
      门外日头正好,他扶住额头,看似有些眩晕,但紧接着便开始搬石头,搬院子里能找着的一切石头。
      我忽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忙挥手唤大家一起帮忙。
      果然,他在布石阵,那日李君慕将他困住的石阵,只瞧过一遍,他便记得这样牢靠,布阵时迅速而坚定。
      片刻完工,他转身,吩咐每个人都在衣衫上扯根布条,紧紧将眼睛蒙住。
      众人做了,也都入了阵,他这才扭头问我,冷寂语声里不带一丝感情:“你身上可有样东西,是个小小竹筒,上面刻着一枝梅花,可曾被他们搜了去?”
      我奇了,扯落布条问他怎么知道,这东西原本和那堆绢帕捆在一起,很是小巧,我一直贴身放着。他倒好,却跟亲眼瞧见似的。
      根本不容我废话,他自我手心接过那小小竹筒,从筒中缝隙掏出根线来,轻轻一扯,筒中焰火扬上半空,红灿灿的,是朵盛放五瓣梅花。
      焰火瞬时即灭,他扬手击开阵中死门,将片院中捡来的落叶凑到唇边,吹起了曲子。
      阵式很快开始运转,我们都蒙了眼,但仍能听见雷紧风急,很快就乱了阵脚。
      不过慌乱只是一刻,很快的,那叶儿吹奏的曲调扬洒开来,吹落了众人心头浮躁。
      这曲声里,我听到了另一个他。
      水天长碧,其清朗朗,那样透彻纯粹的一个他。

      六
      这样在阵内待了良久,眼被蒙着,一片黑,耳畔只是那往往复复的曲声,全然不知阵外发生了什么,直到有道声音穿透阵仗阻隔而来,欢喜至极又温暖至极的声音。
      “师妹,师妹,真的是你!”
      闻听这声音,许君山奏的那曲终于停歇,沉声道:“大家扯下布条,跟着我,记住紧跟着我,机会只得一次,谁错过了,那就生死由天。”
      言毕曲又奏起,一如苏拂当日那般激越,铮铮处如有千斤之坠,竟似含了内力。
      我讶异,讶异他不是失了武功,这会子哪来的内力,可情势不容我多想,他身形闪动,众人里我已落了后,只得加紧脚步,在一阵呼啸风声里穿越,片刻间已是另一重天。
      这重天,便是阳光灿灿的阵外,没有了黄牙强盗,院里立着十尊骠骑,马前站有一人,眼里笑意能把冰河灼穿,一望就是罗衣的故人。
      见到我们一行人出了阵,他如阵急风似的扑来,双手摊开,一只握住了我,一只握住了许君山。
      这手很大,有些粗糙,但很温暖,我被握着,忽而有种安定的感觉,迟迟不愿放开。
      而最奇怪的是许君山,这么各色寡群的人,竟也由他这么握着手,不挣扎甩脱,只是片刻后身子软了,低低往地上倒去,张口处都是血,漫天漫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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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那只手去了个很霸气很巍峨的建筑,安顿好许君山和吓的发了烧的小西,大夫说不要打扰病人休息,我就和那只手说了一下午话,说的舌头根子都发了麻,到底是弄清楚了一些事。
      比如说那只手同志其实名叫萧禾,好像是个很大帮派的帮主,但那个帮派的名字不怎么样,叫万花飘香,女里女气的。
      比如说我(注,其实那是袭罗衣,不是我,但不管了,反正我也上了她的身,从此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其实系出名们,父母兼师父是鼎鼎大名的剑客,使伽蓝剑法,平生共收弟子三个,一个是萧禾,一个是许君山,还有一个便是我。
      许君山入门最晚,但天赋惊人,加之勤奋,是以十八岁就师满下山,那时剑法卓绝,一时名动朝野。
      而我父母在三年前双双辞世,萧禾和我守孝一年,他下山接掌了兄长创建的帮派,我则胸无大志,一心思想着嫁人,追到京城去寻许君山。
      关于这桩婚姻,萧禾大师兄并不看好(注,不看好,估计多少有些私心),认为我不适合生活在重重枷锁的候府,两人由此弄僵,罗衣小师妹发誓说不幸幸福福的做了小妇人,就再也不来师哥跟前现眼。
      那枚竹筒,就是分手时萧禾给我的,五瓣梅花,是他教信物,而这红色梅花焰火只属于我,一日我将它燃放,叫他教中哪个人得见,万水千山,他都会赶了前来见我。
      故事主干便是这些,但我们之所以说的舌头都发了麻,主要原因是他非常执着的回忆我小时候的英勇事迹。
      比如说我和他经常比剑,如果我赢了,就要他做跪地求饶状并答应我替我写三天大字,如果我输了,我就会哭,嚎声动天,直到他跪地求饶并答应替我写五天大字为止。
      比如说,那时我非常固执的认为如果拿只鸭蛋给母鸡孵,也一定会孵出只鸡,结果鸭蛋没有,我亲自上树掏了一只鸟蛋,回来后硬塞在孵蛋的母鸡屁股底下,孵出只小鸟之后,我仰天长笑说看吧,看吧,因为蛋小所以孵出只小小鸡。
      比如说当年四岁的我第一次看到许君山,就非常花痴的说这个哥哥长的好漂亮我要嫁给他,并从此以后将这作为了人生的终极目标。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反正一一证明袭罗衣同志绝不是只贤良淑德的好鸟,比之二十一世纪的徐国栋不遑多让。
      很温暖琐碎的过去,我下巴抵着桌角,一直听的很开心,直到听到了许君山的名,我情绪一下低落了,拿手指沾茶水在桌上画圈圈。
      “可惜,”我撅着嘴,嘟嘟囔囔:“我把武功招式忘了个精光,而且,我和――他,也走到这步。”
      萧禾盯着我眼,不知什么让他觉得好笑,眉都弯了:“招式忘了,但内力还在,要再练,也不是很难。不过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一千次以上,说再也不想练功,下辈子投胎要做只猪,只管吃吃睡睡。”
      做只猪!可真是宏伟志向!我哭笑不得,手指将桌子都要戳出个洞:“笑笑笑,你好像就会笑,人家现在心情不好,很不好。”
      他将神色一敛,终于说话命中我心:“心情不好,可是因为他变成了这样?”

      是啊,谁说不是,只是转瞬,相携的已成陌路。
      这句话,我没说,但他分明懂了,沉默许久才道:“那些传言,关于他的,你可信?”
      我一凛,急急问:“这么说,你不信?又凭什么不信?”
      他叹口气,摇头说不信。
      “若说他加害胞弟,我还可能相信。”
      “但说他为了保命,日日前去哀求一个女人,我不信。”
      “我记得,十岁那年,他偷练剑法第三重,师父发现了,担心他本来身子孱弱,这么急进可能伤身,便说句气话,罚他这月不许吃饭。”
      “结果他真的不吃,谁求也不吃,饿着肚子将第三重剑式硬是练成了。差点就做了饿死鬼。”
      “你说,这么孤高倔强的一个人,怎么会放低身段去求一个女人。”
      “怎么会!”

      怎么会,怎么会,他念着这三字,咬牙切齿,不甘与疑虑里包杂感情,十数年兄弟之情。
      我有些动容,轻轻拍打他手背:“你不信就好,这世上,总还是有个人不信,他也没算白活。”
      他闻言将头一抬,霍霍盯我:“罗衣,难道你就信?你就不想知道,他怎么没了武功,怎么就不再顾惜你?”
      我低头:“不顾惜就是不顾惜了,还问什么,要扒着人家脚跟子不放吗?”
      这话难免有些心酸,梗的萧禾失了语,寂寂大堂里,顿时现出了萧瑟之意。
      那样寂静中,我倒突然福至心灵,从怀里掏出那张笔迹不同的绢帕来,递给他瞧。

      ――百转千声随意移 / 山花红紫树高低
      始知锁向金笼听 / 不及山间自在啼。

      他拿了帕子念着,像是有所顿悟,缓缓说道:“这是你的笔迹。”
      “看来你终是不耐候府枷锁,是决意要舍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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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他而去?是夜我盯着睡中许君山脸颊时,脑中仍盘旋这句。
      依稀的,竟是有些不信与不舍。
      那刻我疑惑,我是不是真的入了戏,袭罗衣的戏,仿似她的魂灵仍残留在这身体,而真正徐国栋的一切在淡去。
      是为什么?因为这情这景,还是因为他?
      不明白,所以我很不正常的感伤,瞧着许君山侧脸发怔。
      片刻后他醒了,一语不发的立起,忙忙的开始收拾东西。
      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倒无从说起,于是挑了个比较不要紧的开头:“奇怪,那天我们中了软骨散,个个都似只软脚蟹,怎么你好像倒没事,大夫说了,你身子里倒像是有什么药物能克制这毒性,那是什么?”
      他这时已经找到了他的官印,开始推搡小西,誓要将他推醒,没有任何理睬我的意思。
      小西仍发着烧,迷迷糊糊说着胡话,怎么也醒不了,他开始尝试将那小肥身子抱起,但力不从心,脚下好大一个趔趄。
      我克制住自己不去扶他,但仍忍不住问:“你今天吐了很多血,大夫也没查出个所以然,这会子你却这么着忙,是赶着要去做什么?”
      意外的有了回答,一副官腔:“我是五品监察御使,赶着回朝复命。”
      话说到这分上,我要再不回敬两句,可就不是尖酸无敌徐国栋,该改名做琼瑶剧里受气女了。
      “噢?”我扬眉:“大人这么拼死尽忠,估计是升迁在望了吧?”
      “我自拼我的死,和小姐又有什么相干?”
      他斜里甩来一句,顿时噎的我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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